綺羅送陸雲昭出府,跟著去郭松林的書房請安。
孟氏剛好也在,正說起回京的事情。綺羅坐下,孟氏拉著她噓寒問暖。郭松林靠在交椅上閉目問道:「你們準備何時回京?」
孟氏恭敬地回答:「媳婦正是要來徵詢父親的意見。」
&休息個三五日,便啟程吧。這裡是我的清淨地,你們幾個在這兒,鬧得我不得安寧。」郭松林嚴肅地說。
孟氏慚愧地低下頭。這一路上,惠蘭的確添了不少的麻煩。住下來後,又是請大夫,又是買補品燉藥,天天忙得人仰馬翻。可啟程的時候,她也不知道惠蘭有了身孕,只當是替無法分身的夫君盡孝,順帶多陪陪父親。畢竟以後一南一北,恐怕難得見上一面。
郭松林的脾氣也是倔強。郭孝嚴等幾個子女勸了半天,要他就在京中養老,這樣彼此之間也能有個照應。若實在不喜歡,住到西京洛陽去,離得也近些。可郭松林非要千里迢迢跑到揚州來,看著更像是要跟他們這些兒孫徹底撇清關係一樣。郭孝嚴很不理解,父子之間爭吵過幾次,還是沒能改變郭松林的主意。
孟氏先行告退,綺羅被郭松林留下來磨墨。老人家在寫書法,字跡有一種時光沉澱下來的力度和厚重,一筆一畫皆是風骨。本朝重文抑武,通過科舉入仕的官員有很多都是學富五車的大儒。當朝重臣中,隨便拉一個出來,皆是文章可亘千古的實力。
綺羅邊研墨邊說:「外祖父明明是怕此地人生地不熟,有人來找麻煩,才早早趕我們回去,方才卻非要說那些讓舅母誤會的話。您就是太嚴厲了,弄得大家都怕您。」
郭松林眼含笑意地看她:「那你怎麼不怕我?」
&為您跟我說過啊,越是外表堅硬的人,內心越柔軟。」綺羅捂嘴笑。
郭松林想起這的確是有一次她問起怎麼分辨一個人的時候,他說的。
&靈精怪的丫頭。你們人還沒到揚州,公主就把你請去了行宮,看似巧合,卻似有人故意安排。行宮走水之事,恐怕也沒那麼簡單。總之,你們還是早些回去。」
綺羅知道很多事能夠瞞過郭雅心那樣的內宅婦人,卻瞞不過郭松林這樣浸淫官場多年的老江湖。他布衣出身,一路做到二品大員,而後穩穩噹噹地在這個位置上數十年,光靠運氣可做不到。隨便幾件事,他就能洞悉背後的關聯。
下人來稟報:「老爺,四殿下他們來了。」
郭松林微微皺眉,轉頭對綺羅說:「你先回去吧。」
&綺羅從書房裡退出來,往自己的住處走。因為出遠門帶的丫環少,剛剛寧溪又跟著郭雅心走了,所以她只有一個人。
路過花園的時候,她看見朱惠蘭獨自坐著亭子裡發呆,正打算直接走開,卻看見碎珠小跑著過來,在朱惠蘭耳邊說了一番。
朱惠蘭猛地站起來道:「他真的來了?」
&奴婢看見世子跟四殿下他們一起去老太爺的書房了。」
朱惠蘭咬了咬嘴唇,悽然笑道:「再見到,又能如何呢?我已經嫁作人婦。」
碎珠看她那副失魂的樣子,嘀咕道:「小姐嫁給姑爺的決定就是做得太草率了。明明不是喜歡,只是感動,夫人也是幾千個不願意的,您偏偏不聽。您看看咱們家的姑爺,沒有功名在身,也沒有蓋世才華,長相也只是中人之姿……實在太委屈您了。」
朱惠蘭只是低頭摸了摸肚子:「事已至此,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嫁不了那個人,那嫁誰不是一樣的?夫君他待我好就行了。」
&怕如今新婚只是圖個新鮮,日後……有您委屈的。」碎珠念道。
朱慧蘭說:「真有那一日也只能怪我命不好,以後仰仗兒子便是。女人的命就是這樣,嫁給別家也未必比現在好。」
綺羅想,這兩人在這裡旁若無人地說話,真當是不會有人來嗎?萬一要是被孟氏或者允之表哥聽去,恐怕不是什麼好事。綺羅抬起手剛要咳嗽了一聲,提醒她們,又聽碎珠酸溜溜地說:「哼,命好的也不是沒有。我聽伺候二夫人的人說,六小姐和陸公子的婚事基本是說成了,只等年底正式定個親。」
朱惠蘭嘆口氣:「陸雲昭打小就對六妹妹好。她從前那般,都當作是寶貝一樣,更別提現在了。」
&麼不說是六小姐手段好呢?」碎珠撇了撇嘴說道,「跟二夫人一樣,天生就是個狐媚子!」
綺羅冷冷一笑,剛要走出去,她最見不得這些碎嘴的丫頭。那邊,忽然有個陌生的錦衣男子走了過來,正痴看著朱惠蘭,還企圖靠近。朱惠蘭和碎珠都大驚失色,碎珠還要喊。
男子上前輕輕地「噓」了一聲,不知道撒了什麼粉過去,碎珠便癱軟在地。朱惠蘭驚慌地往後退,男子卻抓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抱進懷裡,還想一親芳澤。
&是什麼人?快放開我!」朱惠蘭推拒道。
綺羅不知道她為何不喊,情急之下丟了個石子過去,砸到了男子的頭。男子轉過來,喝道:「誰!給老子出來!活得不耐煩了!」
&放開她!」綺羅走出去喝道,「不然我叫喊人了!」
男子看到綺羅,眼睛頓時一亮,注意力瞬間被吸引過去。他壞笑著說:「你敢叫麼?叫來了人,毀的可是這位小娘子的名聲。」他收進了手臂,作勢要親上去。
對付這種登徒子,綺羅是不在乎手段的,可是朱惠蘭卻很在乎。她是那麼清高的人,被下人看見了免不得要風言風語,她受不了這種污點。「妹妹千萬別叫人!」她乞求地望向綺羅,又對男子說:「公子,我們素無冤讎,您何故如此?請放開我,速速離去吧。我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
可眼下趙哲只盯著綺羅看,根本沒心思聽她說話。他心想父王說得果然沒錯,這郭府真是個寶地呀!這裡的姑娘怎麼一個比一個漂亮?手裡抓著的這個已經是難得一見的美貌,那裡站著的更是天姿國色:那凝脂膚色吹彈可破,黑髮如雲光澤明亮,配上精美絕倫的五官,還透著股清冷高雅的氣質,簡直像是畫出來的人物一樣精緻。還有那玲瓏凹凸的身段……他的目光停在胸口的位置,幾乎是垂涎三尺了。
綺羅厭惡這樣赤裸的目光,好像自己沒穿衣服一樣。這個人當真可惡。她心生一計,故意嬌聲說:「表嫂,看來我也幫不上你什麼忙,不如先走了。你好自為之吧。」說著,竟然真的轉身離去。趙哲的魂都已經被綺羅勾去了,哪能放她走?他連忙鬆開朱慧蘭追過去道:「站住,不准走!」
綺羅見計謀成功,拔腿跑起來,大聲叫道:「救命啊!殺人啦!」
趙哲心急要抓住她,也顧不得後果。想他貴為陵王世子,在淮南兩路簡直是橫著走的,就算這是在郭府,這姑娘是郭家的千金,他想要,又有何不可?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反抗他,更沒有他得不到的女人!
護院反應還算靈敏,迅速跑過來。趙哲不顧已經圍過來的人,斥道:「不長眼的東西,我可是陵王世子,你們敢攔我?還不閃開!」護院們面面相覷,膽大的說:「這是郭府內宅,還請世子出去。」
趙哲才不聽他們的話,徑自向綺羅走過去。忽然一個人從天而降,重重地按住了他的一邊肩膀,他頓時動彈不得。
&哥?」
若說這世上趙哲還怕什麼人,恐怕就兩個。一個是他的父王,另一個就是他的表哥林勛。前者壓著他,後者他打不過,只能乖乖認慫。林勛見趙哲上茅廁這麼久不回來,心中已經有不好的預感,但他不能貿然闖別人府邸的內院,直到聽見熟悉的呼救聲,情急之下,也顧不得許多,便直接衝進來了。
&麼回事?」林勛冷冷地問道,手下使了重力。
&你快輕點!」趙哲腿都打顫了,幾乎要跪到地上,「哥,你是我親哥!」
林勛微微側頭看了身後一眼:「你沒事吧?」
綺羅搖了搖頭,還在大喘氣。她大病初癒,臉色本來是蒼白的,跑動之後兩頰又紅撲撲的,平添了幾分妖嬈。她耗的體力太多,腦袋昏沉沉的,下意識地抓住林勛垂放在身側的袖子,才勉強站穩。她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那是他的衣袖,只抓了下,就鬆開了。
林勛身子一僵,沒有動,心仿佛又被什麼狠狠地撞了。剛好丫環們也都趕了過來,寧溪連忙扶住綺羅:「小姐,您沒事吧?」
&事。陵王世子迷路了,然後跟我開了個玩笑。」她看向趙哲。趙哲本來要說兩句,按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用勁,他便求饒一樣地說:「對!她說的都對!」
寧溪把綺羅扶回去休息,護院送林勛和趙哲出府。趙哲一邊揉著自己的肩膀,一邊還在想著綺羅:「我一直以為江南的姑娘是最美的,今天見了她才知道,以前的那些不過是庸脂俗粉。表哥,你知道她是誰?」
林旭不說話,沉著臉。他不用想都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若不是趙哲的身份擺在那裡,他已經痛扁他一頓。若是他今天沒跟來,或者晚一點趕到,他準備對她做什麼?只要想到這裡,他心裡就有一團火在燒。
趙哲卻渾然不知,上馬車的時候,還在念叨。
趙霖已經在車上等了一會兒,還不知發生了何事,詢問地看向林勛:「阿哲這是怎麼了?一臉痴相。」
&殿下,我剛才不小心闖到內宅去了。你們郭家的風水還真是好,姑娘一個賽一個地美。」
&麼說,你是看到我那兩個表妹了?」趙霖笑道,「她們送我外祖父來養老,剛剛聽外祖父說,她們過幾天便要回京了。」
&麼?要回京了?」趙哲一下子坐直了,心裡打著算盤:不行,他怎麼能讓她回京。那麼美的人兒,娶回家看看都覺得舒坦。
等進了陵王府,趙霖先回去休息。林勛把趙哲單獨叫到花園裡,口氣不善:「趙哲,別打那個姑娘的主意。」
趙哲一下子被人說中心事,還是嘴硬:「你說什麼,我沒聽懂。」
&警告你,不許動她一根頭髮。」
趙哲聽出了他的話外音:「表哥,你不會也喜歡她吧?」
林勛走到趙哲面前,單手抓著他的領子:「你若敢動她,我無法保證自己會做出什麼。」
趙哲被嚇到了,連忙說:「行行行,你別生氣,我不動她,保證不動!」見林勛鬆了手,趙哲理了理領子說:「你早說是你的人,借我十個膽子也不敢怎麼樣。」
林勛轉身就走,趙哲在他身後拳打腳踢以求出氣。他心想,反正你明天就回京了,整個淮南可都是老子的地盤,老子要娶那姑娘,先把生米做成熟飯,你又能怎麼樣!林勛忽然停住腳步,頭也不回地說:「跟舅父說一聲,我還有事,明天先不走。」
&什麼?」趙哲還想追問,林旭已經走了。他的如意算盤落空,恨得咬牙切齒。蒼天啊,這個人怎麼這麼難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