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晴晴到了門外,往屋內看了一眼:「綺羅,你這大費周章的,做什麼呢?」
綺羅如實說:「我只是想弄清楚家珍姐姐到底得了什麼病。」
&直接請大夫上門不就好了?」
綺羅嘆了口氣道:「你沒聽剛才的和尚說嗎?她命犯小人,當然是要避著那小人才行了。」
曹晴晴聽得一頭霧水的,也沒打算弄懂,她有更重要的事要說:「剛剛家珍在,我話沒有說全。前幾天在宴會上,我不僅見著你五姐,也見著你那位大嫂了,呵,架子比公主還大。我去廂房換衣裳的時候,好像看見她跟太子進到假山裡面去說話,聽那動靜不太對……」
綺羅連忙捂住曹晴晴的嘴巴,看了看四下:「他們沒看見你吧?」
曹晴晴搖了搖頭:「當然沒有,我也不敢多看。」
&件事你還告訴誰了?」
曹晴晴擺手道:「我沒主意,也不敢告訴別人,只敢跟你說。」
&把這件事忘掉,也別再告訴任何人,特別是你夫家的人。」綺羅警告道。太子趙霽如今的太子妃蘇菀是蘇行知的侄女,所以蘇家是站在太子那邊的。太子跟綺羅的堂嫂趙毓本來就是表兄妹,從小在一塊兒玩的,兩個人有私情也不奇怪。只不過,如今已經各自婚配,還弄出這樣的事情來,被旁人知曉可是驚天巨浪了。
&道了。我前兩天回家,看到雲昭哥哥來拜訪我爹。他變了好多,很沉默,也不怎麼笑了。」曹晴晴戳了戳綺羅的腦袋,「這八成都是你給害的。」
綺羅覺得在陸雲昭這件事上,她的確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只嘆了口氣。
&且雲昭哥哥準備了三年,居然沒有去考館職,而是不知道用了什麼法子,當了左司諫。」
&去做諫官!」綺羅忍不住脫口而出。不一樣了,這與前世的軌跡完全不一樣了。台諫糾察百官,規諫皇帝。要性子直,骨頭硬,不怕得罪人,一個弄不好還會被貶。但能快速讓皇上和百官獲得印象,比如曹博就是從諫院升上來的。但曹博沒有陸雲昭那樣的筆下才華,所以只能走這樣頭破血流的捷徑。
本朝宰執以上的官員最講究出身,若是館職,各殿閣學士,舍人院以及翰林院出身,皇帝提拔的時候絕對是優先考慮的。陸雲昭倒好,多少人擠破頭想入館職,他卻放棄這樣的機會。
曹晴晴看綺羅的神色,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別看自己還比她長几歲,卻不如她沉穩,也不如她聰慧,更不如她懂得多。有時候曹晴晴真覺得自己挺笨的,小時候就看了兩本書,沒多大興趣就不讀了。然後就鑽研女紅啊,管家那些的。朝堂上連官員的品級都沒太搞清楚,蘇從硯聊起來的時候,自然插不上嘴。他們蘇家的男人聚在一起的時候就喜歡論詩論史,興起還行令,她常常坐在旁邊想打瞌睡。
她的那位大伯哥更是才高八斗,琴棋書畫隨便擺弄一樣都讓人驚艷。要不她公公婆婆怎麼會不同意與靖國公府五小姐的婚事呢?朱成碧和朱綺羅雖然都姓朱,可是差得太遠了。
這時,莫大夫從屋裡走出來,對綺羅和曹晴晴的面前說:「裡面那位小姐身體是比較弱,還有頑固的心疾,此疾不能常受驚嚇,情緒也不可起伏太大,這樣都會傷到元氣。之前那位大夫開的方子我也看了,的確是大補藥,但對病情卻沒什麼助益。我再重新開一張方子給那位小姐調養。」
&勞大夫了。」聽到這裡綺羅已經全部明白。江氏知道陳氏有心疾,之前故意誤導說葉季辰出事,就是為了嚇她,多嚇幾次,好好的人都得有毛病了,更別說是病人。只不過江氏應該才起了謀害之心,不然陳氏早就沒命在了。
一個小僧走過來,對綺羅說:「修繕長老請朱小姐去羅漢殿一趟。」
修繕長老就是大相國寺掌管修建方面的大和尚。之前長公主為積德行善,特意捐贈了錢給寺里的羅漢重塑金身。長公主年紀大了,不能親自操辦此事,趙阮是當家主母分不開身,小輩的孫媳婦又都不夠穩妥,長公主就交給了郭雅心。哪只郭雅心也是個不頂事的,最後事情便落在了綺羅身上。綺羅今天來本也是要問問修繕長老事情進展的。
她穿過遊廊和天井院,看到那個八角樓閣的建築,前頭立著一塊巨大的太湖石,旁邊是石頭砌的圍欄。她走入殿中,小僧要她在此處稍等片刻,就拐到後堂去了。案上點著兩排長明燈,供著糕點和水果。綺羅仰頭看著四面千手千眼觀音像,雙手合十,慢慢閉上眼睛祝禱。
門外「咚」「咚」兩聲,好像是什麼重物落地的聲響。她回過頭去叫了兩聲,沒有人回應,心中頓時警鈴大作,要快速走出門去,頭忽然昏沉沉的,邁不動步子。她只能扶著門框,無力地滑坐下來。
眼前逆光出現一個人影,她視野模糊看不真切,只覺得那人蹲在她面前,伸手摸著她的臉笑道:「我可算是看見你了,美人兒。」
王紹成只覺得觸手滑膩,這皮膚細嫩得就像浸在水裡的豆腐一樣,叫人直想伸進那領子裡去。他搓了搓手,盯著眼前的人兒,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不枉費他花這麼大力氣打點裡外,有道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伸出手想要抱一抱朝思暮想的人兒,可手剛碰到綺羅的肩膀,就被人從背後拎了起來。
&個不要命的……」他罵罵咧咧地回頭,頓時整個人像被雷劈了一樣。因為他看見林勛站在那裡,臉色陰沉,想要殺人的樣子。
&人,救命啊!」王紹成驚恐地大喊起來。林勛怎麼會在這裡!他可是帶了好幾個護院的,綺羅的隨從就是被他的護院撂倒的。
林勛伸手掐住他的喉嚨,把他舉起在半空。
王紹成離地,被掐得雙腿亂蹬,整張臉憋得通紅:「你……你敢……敢……我……我爹是……」
林勛手中用力,王紹成的臉變成了豬肝色,直翻白眼。林勛不介意殺人,他雙手沾了無數鮮血,不差這一個。這人竟敢碰她,就得死。就在他下定決心要殺了王紹成的時候,袍子被人拉了拉,他低頭看見綺羅沖他微微搖頭。他皺了下眉,還是強壓下心頭怒火,手上鬆了勁,把王紹成放了下來。
王紹成一邊咳嗽,一邊連滾帶爬地跑遠了。太可怕了,這個人真是太可怕了!
綺羅感覺到自己被人抱了起來,她靠在他的懷裡,覺得很安心。同時,她感到熱,不自覺地拿臉去蹭他的脖子,意識越來越模糊。林勛低頭看她小臉緋紅,像喝醉了酒一樣,朱唇輕啟,好像在喘氣,瞬間明白了她中的不是迷藥,而是□□。這該死的王紹成!剛才就不該放了他。
林勛把綺羅抱進羅漢殿後面一排廂房中的一間。他把她放在石炕上,轉身要去倒水,綺羅卻抓著他的手,小手滾燙,嘟囔道:>
林勛微愣,然後依言俯身抱住了她,小小軟軟的一團,壓在他的胸口,他的呼吸也灼熱了。她抬頭吻他的喉嚨,然後雙手環著他的脖子,嘴裡含含糊糊地喊著:「林叔……親……」說著,柔軟的唇瓣就印在他的唇上了。
這種行為跟縱火沒什麼區別。林勛被她吻得幾乎沒有理智,索性把她壓在身下,反客為主。林叔……記得幾年前她被西夏人挾持的時候,就是沖他喊的「林叔」。她喊他叔,他有那麼老么?
他吻著她的長睫毛,鼻子,嘴唇,下巴,就像數次夢裡做的事一樣。然後順著臉部輪廓吻到脖子和耳根,她的耳垂很飽滿,像小小一粒粉珍珠,他張口含住,聽到她嚶嚀一聲。從剛才開始,她一直在撒嬌,十足的小女兒姿態,跟平日裡大相徑庭。他喜歡她這個樣子,好像自己是被需要和依賴的。就像以前的小白。
她的手抓著他的耳朵,纖細的手指插入他的發中,他覺得自己快要克制不住,伸手隔著衣服揉了揉她的胸前。
唔,峰巒起伏,著實不小。
忽然身下的人沒動靜了,他抬眸看去,她側著臉睡著了,呼吸均勻,像個初生的嬰孩般,毫無防備。
他忽然想笑。明明□□焚身,就這樣被她寧靜的睡顏給熄滅了。
林勛起身,把她抱起來摟在懷裡。她發上的金釵都鬆了,他也不會弄這些,索性都摘下來。髮髻亂了,他就把她的發都散開,青絲垂落,撫在他的手背上,比她身上的衣服還細滑。
他單手捧起她的臉,仔細端詳,又忍不住低頭含著她柔軟的唇瓣。本來打算聽從母親的建議,把婚期定在明年開春,可是現在,他覺得自己沒辦法等那麼久了。年紀是小,但身體發育得很好了,索性今年就把她娶了吧。
外面有叫喊的聲音,好像是有人來尋她了。林勛給她整理好衣服,一時半會兒捨不得鬆開手。這一鬆開,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見到。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曹晴晴和陳家珍看綺羅這麼久沒回來,隱隱有些擔心,領著各自的隨從來找。但這是國寺,不是外頭什麼地方,應該不至於有事。及至她們看見林勛把綺羅從廂房裡面抱出來,都有些愣怔。
林勛身上的氣勢太強了,陳家珍直接嚇得都不敢動。她在會稽也聽過勇冠侯的威名,說是勇冠三軍,力拔山兮氣蓋世。腦海裡面立刻湧現出很壯的大漢,像屠夫或者劊子手那種體格,沒想到本人看上去十分高大英俊,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難怪連公主都喜歡。
陳家珍覺著,自己要不是心有所屬,即將嫁作人婦,搞不好也要被這個男人給迷住了。
曹晴晴膽子大一點,迎過來道:「侯爺,綺羅這是怎麼了?」
林勛的聲音冷凝:「有人想暗算她,被我救了。」
曹晴晴不敢相信,驚呼:「什麼人敢在國寺裡面動手?膽子也太大了吧。」因為經常有達官顯貴出入,大相國寺在守衛方面也下足了功夫,還從未聽說過出事情。
林勛把綺羅交給曹晴晴:「內子勞你照顧,我還有事。」
&放心交給我吧。」曹晴晴接過綺羅,陳家珍連忙過來幫忙。
林勛轉身離開,曹晴晴回過神來,問身邊的陳家珍:「勇冠侯剛才說什麼?內子?」這可是對嫡妻的稱呼,綺羅還沒過門呢。
陳家珍鄭重地點了點頭。
***
趙哲入京之後日子過得無聊,他父親陵王性子喜靜,不怎麼愛搭理他,只給了充足的銀兩,隨他揮霍。他常年在揚州,京城裡也沒什麼朋友,喝酒的時候偶然跟王紹成認識了,兩個人臭味相投。
今日,王紹成約他去豐樂樓喝酒,他到的時候,王紹成已經在喝了不少了。平日裡話很多的人,忽然之間只是埋頭喝悶酒。
趙哲看他臉色不好,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問,陪我喝兩杯。」王紹成想起下午差點被林勛掐死的事情,還覺得心有餘悸。
等他倆喝得醉醺醺,勾肩搭背地從酒樓里出來,鑽進了同一頂轎子裡,滿口胡話。轎夫沒辦法,只能一起把他們送回府。已經是亥時,除了幾家大酒樓和煙花之地尚在經營,別的店鋪早就打烊了,越是離開主街道越是沒什麼人。
走到一條巷子裡,前後通闊,忽然就有一隊人馬跑過來,把他們圍住。
轎夫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把轎子放在地上,面面相覷。幾個跟在後面的護院要動手,對方只出了兩個人就把他們全部打翻在地,轎夫見狀以為是仇家來尋仇,連忙跪在地上求饒。
王紹成在轎子裡面叫道:「奶奶的,活得不耐煩了!知道爺爺是誰嗎?說,說出來怕嚇死你們。」
趙哲打了個嗝,附和道:「對啊,知道我們是誰嗎!」
一個人上前,在轎門外不客氣地說:「二位請下轎!」
趙哲酒醒了一半,聽著這聲音很熟悉,好像是透墨。他掀開轎簾往外看了一眼,前面陰暗處站著一個人,淡淡月光下,只能隱約看到身體輪廓,十分高大壯實。
&哥?」他疑惑地喊了聲。那人從陰暗處走出來,表情冷凝,腳下生風,不是林勛是誰?
王紹成愣在轎子裡,沒想到林勛竟還找上門來,要他的命嗎?他下意識地背靠著後面的轎壁,面容恐懼。趙哲已經下去了,搖搖晃晃地站著,指向自己:「表哥,你怎麼在這裡?」
林勛看他一眼,只是對轎子裡說:「出來。」
王紹成見躲不過,磨磨蹭蹭地從轎子裡出來,卻是縮在趙哲身後:「你,你到底想怎麼樣!」
&告訴你的。」
&麼?」王紹成酒還沒醒。
&告訴你她今天去大相國寺。別再讓我問第三遍。」林勛的目光掃過來,連趙哲都抖了一下。四下的親衛更是按著腰上的劍,虎視眈眈地看向王紹成。林勛是唯一被皇帝允許豢養私兵的王侯,可以不卸劍進文德殿見皇帝,據說他手上還有丹書鐵券,可見聖寵之隆。
王紹成猶豫要不要把那個人說出來,林勛卻沒什麼耐心,讓透墨拋了一個東西過去。王紹成疑惑地打開那塊布,裡面赫然是兩根手指,「娘哎!」他嚇得一下子就撒了手,血淋淋的手指滾落到地上。
透墨說:「這是大相國寺跟你串通的那個修繕長老的手指,不想變成這樣就快說!」
&靖國公夫人跟我母親聊天的時候提起的!」王紹成一股腦地說出來。
又是趙阮!林勛握著拳頭,手指關節啪嗒作響。他把王紹成叫到一旁,王紹成舉起雙手拜了拜,就差跪在地上:「知道的我都說了,我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我再也不敢了,侯爺您大人有大量,您就饒了我吧!」
林勛話鋒一轉:「你還未娶妻?」
&王紹成沒反應過來,連忙說,「還沒有。」
&把靖國公府的五小姐娶了,今日之事我便作罷。」
王紹成都不知道靖國公府五小姐是誰,但看林勛的臉色,又不敢拒絕。反正妻子對於他來說就是個擺設,聽出身也還過得去,娶了也沒什麼大不了,連忙應道:「是,我去求娶。那……人家若是不答應呢?」
林勛皺眉:「你不會想辦法?」
使渾的王紹成最拿手了,他搗蒜般地點頭:「我一定娶到朱家五小姐!」
林勛抬手,親衛隊便收兵跟著他走了。
王紹成抹了抹額上的汗,回到趙哲身邊,酒早就醒了,命還嚇去半條。趙哲順了順心口道:「紹成兄,你到底做了什麼,讓我表哥半夜來堵你?我遠在淮南都知道,千萬別得罪他>
&別提了。」王紹成想,自己一定是腦子被驢踢了才去招惹這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