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
趙策口出狂言,直指在場的讀書人。
眾人臉色複雜的看著他。
誠然趙策身份與學識無可否認,可這教字,是不是用得太過了些?
趙策的師父李東陽這般對他們說還過得去。
可趙策的年紀跟他們差不多,一般會用「探討」這類詞語。
如今趙策直接便要教他們這一大群人,實在是狂妄至極!
趙策也不管他們如何想的,直接說道:「何為真正的尊卑?」
「爾等為男子,為讀書人,卻分不清對錯,妄議當今政令,是乃不忠。」
「我身為金科狀元,與爾等該為同僚該互稱友人,卻要被你們在背後詆毀,是為不義。」
「所以爾等人格低下,皆為不忠不義的失德之人。」
「我妻深明事理,在外盡力維護自己丈夫,是為賢良淑德。」
「天地尊卑在其位,男女尊卑在其身,皆為道也。」
「若論人格,我妻為尊,你們為卑!」
「這才是真正的尊卑!」
「卑者向尊者行大禮致歉,你們還有何不服?」
以德行論人格分尊卑?
眾人聽了趙策一番話,不少人當場瞪大眼睛。
趙策並不否定《易經》的話,他只是給出了新的解釋。
不少人當即若有所思,似乎覺得他說的頗為有理。
人群中有一人也在愣了一瞬後,突然眼睛亮了起來。
他站出來說道:「定西侯這般分尊卑,豈不是也說明你與我們這些尚沒有功名者地位一樣?」
「我若是人格高尚,難不成在你面前也能為尊?」
「你寒窗多年,一朝鯉躍龍門,豈不是什麼變化也沒有?」
趙策看了他一眼。
發現這人年紀看起來與眾人差不多,但臉上卻帶著飽經生活的滄桑。
但這種年紀,做的卻是儒生打扮,學歷和年齡就有些不匹配了。
再看這人身上衣裳料子不大好,估計是家裡沒多少錢讀書的人。
趙策看著他,悠然問道:「這些仁兄是儒生?」
這學子拱手道:「在下泰州王壽伯,隨家父送鹽至通州,嚮往京城繁華,故獨自到此一游。」
「因幼時家貧支撐不起學業,也無能力參加科舉,確實不曾有功名在身。」
在場的人中,大多數是讀書人和富貴人家的孩子。
而且大部分最低學歷都是秀才了。
驟然見到一個年紀差不多,又沒有功名的人出聲,大家都很是好奇的看著他。
趙策聽完他的自我介紹後,點頭道:「你我皆為大明子民,自是一樣的。」
「可我履立大功,對百姓社稷皆有大功。」
「而你等只會空口指點,如今仍然沒有任何建樹。」
「在人格上,我自然為尊,爾等為卑。」
「與閣下和在場諸位,當然既分尊卑,也分高下。」
這般大言不饞自己贊自己的話,他們卻一個字都沒法反駁。
因為字字屬實。
趙策這番話,說是教他們分真正的尊卑。
可句句卻在打著他們的臉,提醒他們乃是自身德行有缺,才會導致人格低下,讓自己在此情此景中處於低位。
人格……
眾人心中,默默思索著這兩個字。
王壽伯若有所思道:「男女與官民在定西侯你的眼中,皆不以其地位身份分尊卑。」
「若是身份地位分不出尊卑,人格也不分高低。」
「那你說天子與臣子,天子與萬民,又該如何?」
王壽伯這句話一出,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翻天了要……
越說越離譜了。
從定西侯夫人作為女子,站出來當眾維護自己丈夫,與這群讀書人辯論。
到定西侯為了護妻,甚至顛覆綱常,已經是狂妄至極。
這個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人,說出來的話更是危險至極。
這字字句句,都讓不少人聽得心驚肉跳。
趙策聽了這人這話,有些狐疑的看了他一眼。
是誠心請教,還是想挖坑給他跳?
自己這番尊卑的話,已然是大逆不道。
這位仁兄一個儒生,居然更不怕死。
一上來就問天子與臣子,天子與臣民的關係。
這些話,私底下探討當然有。
可這人卻在此情此景,當著所有人的這般問出來。
這是想求知想瘋了?
不過趙策不傻,當然不會順著他的話說下去。
趙策還沒有正面回答他的話,已經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個身著華服的公子明顯氣著了。
他指著王壽伯道:「豈有此理,簡直是豈有此理!」
「定西侯所言已經是離經叛道,你又是什麼人,竟敢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不要命了?」
「尊便是尊,卑便是卑,什麼其位,什麼人格,何來這麼多的胡言亂語?」
「你們這是要亂了綱常,反了天了!」
「崔博智,你速速與定西侯夫人跪下行大禮道歉,莫要再繼續探討此問題下去了。」
尊卑綱常,是維護士大夫階層利益而存在的。
他們作為士人,僅僅是因為皇帝的做法恐怕會抬高匠人地位,他們就已經急了。
可世間總有那麼一些異類。
他們不管什麼責任、什麼階層,他們只思考自己想思考的,說自己想說的。
趙策家大業大,尚且還顧忌著,能自圓其說。
這為叫做王壽伯的仁兄,明顯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居然敢眾目睽睽之下這般問出來!
崔博智被點名,才仿佛如夢初醒一般。
「是了,無論是按身份地位,還是人格來說,皆是定西侯夫人為尊,我為卑。」
他不敢再爭下來,總覺得腦子裡有什麼東西要跑出來了。
「還請掌柜擺座上茶,我要端茶行禮致歉。」
「不急......」王壽伯還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居然不管不顧的出聲阻止。
今日定西侯說的話,實在讓他太感興趣了。
若是按照定西侯的理論,那在場的公子哥和讀書人,在人格上來說,和他都是一樣的。
他一個小人物,也終於敢出聲阻止干涉他們的動作。
趙策見這人求知慾旺盛,便繞著彎子道:「當今乃是難得的明君,燭照萬里,自然是為天下最尊。」
聽到趙策的話,眾人心中鬆了一口氣。
還好,定西侯還沒有太糊塗。
然而王壽伯卻似乎覺得還是不夠,他追問道:「所以歷朝昏君禍國殃民,他們是為卑否?」
「歷代良臣為國鞠躬盡瘁,挽救萬民,是為尊否?」
「此乃以人格論尊卑。」
「由此推及,所以這世間所有人,包括外面的販夫走卒、普通老百姓,只要德行相配,那便該是人人皆為尊,也是人人平等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