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門巨子 第801章 崩盤（終）

    什麼叫殺人誅心，李凌的這幾句話就是了。

    本來眾商人都以為自己在經歷了這次大敗後已經能接受任何變故了，結果卻又聽到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這讓他們的呼吸驟然一緊。尤其是蔡氏兄弟和胡觀覺，更是滿臉的無法置信，甚至都叫出聲來：「這不可能！」

    「不然你們以為我們能從哪裡搞來這許多的糧食？我想你們一定一直都在關注可能運糧而來的各條水陸要道吧，這段時日可有什麼人運送大批糧食入隨州嗎？沒有吧，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我們是在隨州城裡拿到糧食的。

    「而之前在隨州，能拿出這許多糧食來的，就只有你們這些人了。你們就不覺著奇怪，那范長月為何在即將取勝的節骨眼上突然離開隨後返回襄樊？就因為我已在那邊做了些小事，讓他們不得不做出妥協，以低價將糧食賣與了我。

    「而現在，你們的處境和范家也無太大區別，若不肯妥協，我固然不能以平價買下你們的糧食，可你們的損失只會更大。反正有了范家手上的糧食，我已經足夠平抑本地糧價了。」

    這番話他說得雲淡風輕，落到眾商人耳中卻是句句如刀，讓他們在心驚之餘，甚至對他都生出了恐懼感來。這傢伙竟可怕到如此地步，能在不知不覺間就把范家擺平，所以自己等敗在他手上真就不冤啊。

    不過蔡知義依舊不願意就此放棄，只冷冷盯著李凌道：「凌厲，就算如此，你也別想逼著我們如此賤賣糧食……大不了，我們讓家中送銀子來，我還真不信那些刁民敢做出殺人放火的事情，要真如此，官府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李凌聞言不禁嘖了一聲：「你還真是倔強啊，甚至不惜拿這許多人的性命來賭。你們也願意陪他一起賭嗎？」這後一句卻是問的那些小商人。

    在被他這麼一掃後，那些只想乘機賺些錢的小商人頓時沒了底氣，囁嚅著就想要答應，與賠命比起來，終究還是賠錢更讓人願意接受。

    蔡知義立刻察覺到了這一點，當即叫道：「只要有我在，你們就不會出事，我們一旦退縮，就中他之計了！」

    蔡知禮這時也急忙跟上：「不錯，我們蔡氏在湖廣生意極多，我們在此保證，只要你們跟了我們，哪怕這次賠了錢，今後也會補給你們。但要是你們這時反水，就是我們的敵人，到時候就別怪我們不留情面了！」

    「還有我胡家！」胡觀覺也大聲說道，同時狠狠盯了李凌一眼，大有挑釁的意思。

    他們這一叫，眾人還真又陷入到了猶豫之中，畢竟這三位的身份放在那兒，而且說的也確實在理啊。相比於不知根底，且是外來戶的凌厲，他們的話確實更有分量一些。

    眼見局勢又要扭回去，李凌便是嘆息搖頭：「你們怎就一直學不乖呢？真以為一個所謂的世家就能讓我不敢出手了？卻不看看范家到頭來是個什麼選擇。

    「好吧，那就讓我把話說得更明白些。不錯，外間百姓確實未必真敢傷你們，但這不代表他們就真什麼都做不了。你們藏在城南那幾座大院和倉庫里的糧食，只要我一句話，就有的是人去搶！到時別說賣了換錢了，怕是連一粒米都不會留給你們。」

    這話讓本來已經重新定神的眾商人再度露出恐慌之色：「你……你怎知道……」他們為了藏好糧食可是花了許多心思的，居然早被這個對手給查到下落了嗎？

    李凌只是淡淡一笑，不作回應。這點事情對其他人來說或許挺麻煩，但對他這個可以調用本地皇城司密探的朝廷要員來說，卻實在太過容易了。甚至連那庫房中都還有他的眼線呢。

    然後就見李凌又把目光落到蔡氏兄弟身上：「你們以為我能對付范家就對付不了你們蔡家了嗎？不瞞你們說，我還真有一個想法，比如說在讓城中饑民搶光你們的糧食後，再讓他們大肆宣揚你們在隨州的種種作為，讓整個湖廣都知道你們是如何乘火打劫，戕害鄉親們的。

    「到那時候，你蔡家的名聲必然一落千丈，你們的各項生意也會受到極大的影響。而只要你們出現破綻，我相信諸如范家這樣的商人是不會錯過如此好機會，將原本屬於你們的生意全部搶到自己手上。

    「尤其是對范家來說，既然已經得罪過你們一次了，自然不會在意做更多。不，或許他們為了不受你們事後的報復，還會主動出擊呢。到那時候，你們蔡家口碑崩塌，生意受挫，又有范家這樣的外敵不斷襲擾，不敢說讓你們整個家族就此淪落，也可讓你們元氣大傷，沒個十年八年都別想恢復舊觀。

    「別說我是在嚇唬你們，我敢保障，只要我想，在便是事實。所謂的世家大戶，放在整個商場上，也不過是小舢板而已，一個巨浪襲來，便能讓你們徹底傾覆！」

    面對如此赤果果的威脅，蔡氏兄弟是徹底沒話說了，他們眼中更是真正流露出了恐慌之色。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說，一旦真被對方刻意宣揚，名聲一旦臭了，那商人就再難立足。

    「好了，我言盡於此，到底如何選擇，還在你們自己。十文一斗，賣就一切好說，不肯賣，咱們繼續斗，不過不是和你們，而是和你們的家族。」李凌說著，又再度加碼，「我耐心有限，就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考慮清楚吧，過了這時限，你們自求多福。」

    三人面面相覷，有心就此認輸，可心裡又大不情願。倒是那些小商人們，眼見得他們都被李凌輕易壓制後，是徹底沒了其他念頭了，紛紛叫道：「我……我願意賣糧……」

    「凌老闆，我之前可是跟你一起從廣安過來的，可否看在那一片情分上，稍稍……稍稍提下價格？」還有廣安的商人厚了臉皮懇求道。

    但李凌的回答卻極其乾脆：「當初我已經給過你們機會了，是你們自己選擇了這麼一條註定失敗的道路，所以要怪也只能怪你們自己。現在，你們都是一樣的，十文糧價，愛賣不賣。」

    面對決然的李凌，他們縱然再想求饒也無濟於事了，最終只能哭喪著臉，簽下了一紙契約——

    一人，兩人……幾千石糧食，到幾萬石……這個數字不斷增加，等到蔡胡梁三家也終於想通妥協後，李凌這次花錢購入的糧食價格更是來到了一個驚人的地步，竟足足有三百八十六萬石之巨！

    誰說湖廣缺糧，就這兒所籌買到的糧食，就夠大半個湖廣百姓吃上一年了。這便是作為天下糧倉的湖廣的底蘊所在了，只可惜，這些糧食幾乎全被奸商大戶們藏匿了起來，只等著出了災難後，拿此換取更多的好處呢。

    雖然早知道是這麼個情況，可在看到賬面上的數字時，李凌的心情依然極其不好，就是這些貪婪的傢伙，使得多少普通百姓在災年只能艱難求存，甚至連一口飽飯都吃不上，而像這樣的人，湖廣還有很多，至於大越天下，則更多！

    當然，情緒更惡劣的還是那些大出血的商人大戶們，如此被逼著賤賣糧食必然會使許多人家產大損，就是胡蔡兩家也受不了啊。於是他們在最後，全都拿充滿了怨毒的目光盯著李凌，即便此時不敢做什麼，但這仇怨算是結下了。

    對此，李凌倒不以為然，一群鼠目寸光，鑽到錢眼裡去的奸商而已，自己略施小計就擺平了，還能有什麼威脅。他更在意的，卻是這些人，尤其是那三家背後的勢力，那些人才是他接下來要對付的真正的蠹蟲。

    所以面對那些怨毒的目光，李凌臉上依舊滿是笑容：「諸位，既然契約簽下，那你們的糧食就將由我們接手，至於你們與幾家錢莊的債務，也由我來處理，若有疑問，你們再可來找我。」

    「那外頭的刁民呢？」蔡知禮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他們那邊也由我們來應付，放心，現在你們手中無糧，只要告訴他們之前的契約全數作廢，他們也不會難為你們。」

    這話讓他們的神色更顯陰沉，因為如此一來，這次真就是連半點好處都沒賺到，反而大虧了一筆——也不是真沒有一點好處，好歹弄了那麼多銅錢，不過跟損失的糧食一比，真就可以忽略不計了。

    等李凌他們出得梁園，外間的情況確實已經大有好轉，本來叫囂著，想要衝擊園子的百姓們已經被安撫住，因為沈添正親自出面，在向大家保證接下來的糧食供應一定不會再出問題。

    此時他更是給出承諾：「鄉親們，接下來在下還打算拿出一部分糧食來無償借給你們，用以今年的維生和耕種。你們到時候只需要把借去的糧食按數返還給我即可。」

    這話一出，更是引得百姓陣陣的歡呼，這下大家的生活和生產是真有指望了，而且田地還依然是自家的。有人甚至激動地跪倒在地，連連衝著沈大善人叩頭稱謝。

    在後方見到這一幕的李凌他們，也都露出了由衷的笑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