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時分,太學北門外的三元酒樓內,李延慶快步走進了一間雅室,雅室內坐著三人,除了李延慶的心腹幕僚莫俊外,另外兩人則是太學生陳東和賈觀。
見李延慶走進房間,陳東和賈觀連忙起身行禮,「參見李都統!」
李延慶笑著擺擺手,「讓兩位久等了,請坐!」
陳東和賈觀坐下,李延慶也在主位上坐下,又問莫俊道:「軍糧安排好了嗎?」
「已經安排好了!」
李延慶點點頭,對陳東及賈觀笑道:「現在太學還有多少學生?」
「還有三千餘人。」
「其實請二位過來,是有一件事和兩位商量。」李延慶沉吟一下道:「兩位知道朝廷準備和金人議和之事嗎?」
陳東和賈觀對望一眼,一起搖頭,「這件事我們從未聽說。」
李延慶嘆口氣,「現在我們在軍事上已經占據上風,金人已經無法攻破京城,而是我派出的宋軍火燒黎陽倉,燒毀金兵百萬擔草料,金兵已經撤軍在即,可就在這個節骨眼上,一些官員開始叫囂要和金兵議和,著實令人憤怒。」
「那官家是什麼態度?」陳東又問道。
「官家已聽信讒言,一心議和,今天一早便派馬政去金營和金人接觸。」
「都統制是希望太學生出面,阻止朝廷和金人議和嗎?」
李延慶搖了搖頭,「朝廷七成以上官員都贊成議和,光憑太學生已經無法阻止,我只是希望太學生能夠站出來,公開表達自己的態度,相信數十萬京城民眾也會支持你們。」
陳東和賈觀低聲商議片刻,兩人站起身道:「時間緊急,我們現在就回去動員太學生,爭取明天一早上街遊行!」
李延慶舉起一杯酒,「國家大義面前,我敬二位一杯!」
兩人向李延慶躬身行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待兩人走遠,莫俊才低聲問道:「都統覺得他們能阻止議和嗎?」
李延慶搖搖頭,「七成以上的官員都贊成議和,天子更是鐵了心,太學生和普通民眾已經很難改變議和的決定。」
「那都統為何還要」
李延慶淡淡一笑,「太學生是一支很重要的政治資源,我在朝廷內毫無根基,如果這支政治資源能被我掌握,將來在關鍵時刻就能派上大用。」
李延慶見莫俊還有些不解,便又笑著解釋道:「我和陳東他們打交道已久,他們不會依附任何權貴,有自己的獨立見解,象今天他們立刻答應示威,並非是給我面子,而是他們也同樣反對議和,要想掌握這支政治資源,就得讓他們和我有共同的立場,這就需要潛移默化的誘導,明天反對議和就是一個關鍵的環節。」
莫俊點點頭,又問道:「都統覺得這次宋金議和能成功嗎?」
李延慶微微嘆息一聲,「這一次金人的手腕非常高明,成功挑起了大宋內部的分裂,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次談判宋朝必將大獲成功,這樣一來,金人就成功讓主和派上位。」
「女真人會有這麼深的心機?」
李延慶冷笑一聲,「如果以為金人只是想體面撤退,那就太小看他們了,不過這次運作頗有謀略,對朝廷了解非常透徹,這應該是投降金人的宋朝官員在裡面出謀劃策。」
莫俊也低低嘆了口氣,「我一直認為官家反對聯金滅遼,積極主持戰備,登基後一定會是個有為的明君,只是沒想到他登基後還是一個軟弱妥協的君主,都統居然效忠了這樣一個君主,真的令人鬱悶啊!」
李延慶見莫俊情緒低落,便拍拍他的胳膊安慰道:「不用這麼沮喪,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一直就很清楚,我們積極抗戰並非是為某一個人效忠,而是不讓京城百萬民眾淪落為金人任意屠宰的羔羊,我李延慶是為千千萬萬父老鄉親而戰,絕不是某一個人家丁護院。」
這番話令莫俊的心情舒暢了很多,他長長吐了口氣,「都統說得對,我們是在保衛京城的百萬民眾,只要金兵進不了京城,那些主和大臣想邀功也好,想議和也好,隨他們去鬧!」
李延慶笑著點點頭,「就是這個意思!」
馬政的歸來儼如一針強效興奮劑,使主張和談的朝官們都異常激動,馬政帶來了金人願意談判解決戰爭的消息,也使被慘烈攻城戰苦苦折磨的官員們終於看到了停戰的希望。
厭惡戰爭、反感血腥廝殺一向是文官的本性,這也是宋朝文官集團渴望從外交上獲得和平、傾向於談判的重要原因。
入夜,御書房內依舊燈火通明,白時中、吳敏、李邦彥和張邦昌四名主和派首領在和天子趙桓討論明天談判的細節。
「陛下,微臣認為既然是對方主帥完顏斜也親自和馬少卿會談,就足以說明金人對和談十分重視,只要雙方都適當讓步,微臣相信金兵一定會在短時間完成撤軍。」
說話的是右相白時中,在蔡京時代,白時中只是一個擺設,仰附於蔡京的鼻息,現在多年的媳婦終於熬成了婆,白時中也成了百官的領袖,他當仁不讓地將自己的發言視為知政堂的聲音,在其他相國面前盡顯強勢風格。
白時中是求和派的領袖人物,百官簽名的議和建議書就是他搞出來,得到了近七成朝官的響應,反過來,這份建議書在天子趙桓面前又成了他的強大資本。
趙桓點點頭,「白相公請繼續說!」
白時中又回頭問馬政道:「請問馬少卿,完顏斜也有沒有向你暗示他們的需求?」
馬政低頭想了想道:「完顏斜也只是說,如果我們能滿足他們的特殊條件,他們不僅會全面撤軍,還會將幽雲十六州交還給大宋,這是他最明確的說法。」
雖然馬政沒有說特殊條件是什麼,但所有人都知道,金人的特殊條件就是交出李延慶,但這顯然不現實,莫說李延慶手握重兵,就算李延慶沒有了軍權,他們也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把李延慶交出去,況且在座的相國們心裡都明白,這只是金人的一個誘餌,真把李延慶交出去,金人也絕不會履行承諾,有了張覺的教訓,金人過於美妙的承諾著實也不太讓人相信了。
白時中擺擺手,「有沒有除了這個以外的暗示?」
「完顏斜也說他理解我們財政困難,他只希望能到一些合理的補償,具體補償他沒有說。」
白時中眼睛一亮,『理解我們財政困難是他的原話?」
「正是!」
白時中頓時有點興奮道:「陛下,既然完顏斜也有這句話,那就說明他不會在錢財補償上獅子大開口,當然,我們自己也沒有多少金銀補償金兵,卑職建議可以在歲幣上適當讓步,爭取對方的全面撤軍。」
這時,李邦彥在一旁說:「白相公覺得對方一次性撤軍的可能性有多大?」
一句話將白時中噎得啞口無言,他有些惱火道:「那依李相公的意思呢?」
「我覺得我們應該準備預案,如果金兵肯一次性北撤當然好,但如果金兵不肯全面北撤,我們又該怎麼辦?這些都要考慮到,既然不能太盲目樂觀,也不能過於保守,要把各種情況都考慮清楚。」
「哼!李相公這話等於什麼都沒有說。」
這時,趙桓輕輕擺手道:「也不必把目標定得太高,現在天氣漸漸暖和,黃河也要逐漸解凍了,我們當務之急是要求金兵先退到黃河以北,第二步再繼續談判退出河東路和河北路,至於第一步的退兵條件,只要不超過一百萬兩白銀,朕都可以答應。」
對趙桓而言,當務之急是要解除京城的包圍,恢復他真正的帝王身份,使他的詔書可以抵達大宋各地,使他能名正言順地行使自己的皇權,將父皇的權力徹底奪回來。
既然趙桓已經做了定論,大家都不再多言了,這時,趙桓又對張邦昌和馬政道:「明天的談判就拜託張相公和馬少卿了!」
張邦昌的心中十分苦澀,官家竟然要求自己去金營談判,這比殺了他還難受,但眼下他又不敢不答應,只得硬著頭皮起身表態,「微臣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趙桓點點頭,「明天一早就動身,就像剛才朕所言,退兵條件只要在百萬兩銀子內,張相公都可以答應,至於歲幣,第二步再談,先讓金兵退到黃河以北。」
「卑職遵旨!」
就在這時,一名宦官匆匆走進來,低聲對趙桓說了幾句,趙桓眉頭一皺,臉色露出不悅之色。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