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告儀式結束,謝遷作為主持者,開始宣讀關於這次狩獵活動的規矩,以及最後對於捕獵優勝者的賞賜。
隨著謝遷宣讀完畢,號角聲響起,三軍將士一齊吶喊,這次準備參加狩獵的將校,都翻身上馬,把自己的弓箭準備好,勒緊韁繩,只等一聲令下便縱馬馳騁。
上次校場演炮,武將少有出席,因為決策是否鑄造佛郎機炮那是皇帝和文臣的事情,武將只需遵命而為就行了。
當時出席校場演炮的都是朝中重臣和王公貴胄,武將對佛郎機炮的了解,主要來自於一些「小道消息」,這次上頭有命令,讓他們在等放完炮之後再出發。
他們對於佛郎機火炮並不是很感興趣,此時他們的眼中只有圍欄中的各種動物,想著如何能獵取更多獵物。
京畿戍衛的將領大多來自勛貴世家,如今又時值太平盛世,基本不可能上沙場建功立業,難得在皇帝面前表現自己的能力,他們都想好好把握這次機會。
謝遷向沈溪點了點頭,意思是詢問可以開始放炮了嗎?如之前校場演炮的規矩一樣,將由弘治皇帝親自下令開炮,這讓朱佑樘更有參與感。
弘治皇帝拿起令旗,此時沈溪旁邊負責開炮的張老五,以及負責裝炮的幫手,都緊張起來。
文臣武將,還有前來出使的兀良哈人,都看向沈溪。
此時沈溪站在火炮前面,豎起大拇指,半眯著眼睛,仔細判斷各射擊諸元,簡單校準後,由他親自來放第一炮。
謝遷一揚手,現場鼓號聲登時停了下來,整個南海子行宮之外只能聽到呼呼的風聲,沈溪之前已經查明風向,在祭台下放炮正好是順風,這會讓炮彈在空中的飛行距離更遠,因此得適當調整火炮的射角。
謝遷一直盯著沈溪的舉動,見沈溪回過頭向他重重點了點後,他立即走到弘治皇帝朱祐樘跟前,道:「陛下,可以開始了。」
此時在場的人都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狩獵就狩獵嘛,何須大費周章?不就是火炮嗎,要演炮就該去校場,為什麼要放到狩獵場來?
謝遷朗聲道:「聖上躬體有恙,不能親自上馬提弓,今日就由詹事府右春坊右諭德、翰林院修撰沈溪,代替陛下連放六炮,以為陛下親狩。」
在謝遷宣布完之後,大明軍隊上下心中都有些失望,尤其是那些將校,本來還以為弘治皇帝會跟他們一起狩獵,現在才知道,原來弘治皇帝只是命人代替他放炮的方式參與,如此一來將領們就少了與皇帝「並肩作戰」的機會。
至於兀良哈人那邊,則有一人走出來,用不太純正的大明官話道:「請大明皇帝給我們機會,我們也要參與狩獵,與大明將領比試一番。」
「嗚!嗚!」
幾個兀良哈人都振臂高呼,以表達他們對大明待客之道的不滿……在他們最為擅長的狩獵上,居然不讓參加,這太欺負人了!
「友邦」使節親自提出這個要求,這讓謝遷有幾分為難。這種事情他可不敢決斷,只能請弘治皇帝做主,可還沒等他開口,朱祐樘先小聲問道:「先生以為當如何?」
謝遷正要請示,聽到弘治皇帝的話他張開的嘴又閉上了……既然君主有疑惑,只能靠他這個心腹大臣的來分憂了。謝遷道:「陛下,要不這樣,先看放炮之後,再行決定如何?」
「嗯。」
朱祐樘本來對於狩獵就沒什麼興趣,只是為了展現大明國威才決定狩獵,他心中更記掛的是張皇后。
謝遷道:「陛下有旨,容後再議!」
隨著謝遷的話音落下,朱祐樘舉起手中的令旗,然後猛地放了下來,如此就算是下達了開炮命令。
沈溪拿起火把,他要親自放第一炮,在放炮之前,他作出唯一的交待:「一定要做到快而准!」
「明白!」
剛才還跟麵團一樣的張老五等人,頓時也有了股一往無前的氣勢。
沈溪當下把火把湊到引信上,幾乎是瞬間,「轟」地一聲巨響,炮口冒出一團耀眼的火光,把在場的人嚇了了一大跳,還未等他們反應過來,遠處又傳來劇烈的爆炸聲,所有人循聲望去,只見硝煙瀰漫中,草木紛飛,可惜的是這一炮並沒有命中目標,距離圍欄尚有十多丈遠,那柵欄里的動物驚得到處亂竄。
「哈哈……」
兀良哈人表現得最是直接,看到這麼有趣的「鞭炮」,他們覺得很好玩,哈哈大笑起來。
而大明君臣的臉色則很不好看。
沈溪道:「右調半分,仰角提高半分,子銃上膛!」
隨著沈溪一聲令下,每個人各司其職,相互協同井然有序,等把炮口調整好,張老五親自把火藥引信放進去,沈溪點燃了第二炮。
「轟!」
這一炮,不偏不倚打在既定的圍欄中央,因為火炮的覆蓋面比較廣,一炮下去,裡面幾百隻活蹦亂跳的野獸,有的被炸得騰空飛了起來,有的則直接被炸的血肉模糊,但更多的卻是在柵欄里橫衝直撞,恨不得逃出生天。
柵欄內外,血淋淋的動物肉塊撒得到處都是,失去肢體的動物不停地躊躇,不時發出悽慘的叫聲,再配合濃烈的硝煙,場面極為慘烈。
大明君臣,以及兀良哈使節,都為眼前奇象所震懾,情不自禁發起呆來。
「第三炮!」
沈溪放完第二炮,心中踏實許多,既然命中目標,後四炮就不需要他再親自上場了,把點火放炮的重任交給了張老五。
下面就是張老五和他的弟兄們表演的時間!
「轟——」
「轟隆——」
又是一炮,這下連圍欄都被炮彈掀起的衝擊波給震散了,那些僥倖存活的動物,快速逃進樹林中,還沒等它們跑出幾步,第四炮、第五炮、第六炮跟著發出。
六炮結束,南海子廡殿行宮外一片安靜,只有呼呼的風聲傳入耳中——所有人都陷入震撼中不可自拔。
等塵煙散去,只見原本平整的圍欄空地,已經是滿目瘡痍,動物的屍骸遍地,鮮血淋漓,那些斷腿、受傷倒地的動物兀自掙扎個不停,可基本已經沒有任何反抗能力。
再看之前得意不已的兀良哈人,此時個個面如死灰,他們理所當然地把自己代入那些禽獸中,想像自己被這六炮轟擊過後,被炸得四分五裂、缺胳膊斷腿兒的慘狀。
沈溪適時的奏報打破了沉默,中斷了所有人的思緒:「陛下,六炮已經放完,請陛下示下!」
朱祐樘本身是個極為仁慈的君主,見到這血肉橫飛的景象,就算隔得老遠,也感覺一陣反胃,尤其空中的血腥味已經傳了過來,視覺配合嗅覺,著實有些待不下去了。不過他對於這六炮的效果還是非常滿意的。
「沈愛卿……做的很好,朕回頭自會有賞賜!」朱祐樘朗聲道。
沈溪道:「謝陛下,臣不過是代天子鳴炮,何來功勞可言?」
朱祐樘咳嗽兩聲,擺擺手示意沈溪不用說下去了。
謝遷對沈溪的回話倒是很滿意,心想:「幾天不見,這小子為人變得圓滑了,淨挑好聽的說,倒是省了我為他請功。」
謝遷朗聲道:「欽命六炮結束,將士可到圍場狩獵。」
「噢!噢!」
這次振臂高呼的不是兀良哈人,而是大明將士……這六炮對他們來說,實在太解氣了,弘治皇帝雖然沒有親自下場狩獵,不過這可比皇帝親自狩獵更讓他們覺得振奮。
張鶴齡笑著走出來,向弘治皇帝恭賀道:「陛下,臣看不用比了,誰人會比陛下狩獵的獵物更多?」
一句話,說到所有人心坎兒里去了,剛才圍欄里的獵物,沒等放出獸欄就已經死了大半,就算僥倖沒死的,很多身上也掛著彩,估計衝出去沒多遠就會因為流血不止而一命嗚呼。
沈溪代弘治皇帝開炮,等於是替皇帝贏得了這次狩獵比試。
朱祐樘扶著旗杆,搖了搖頭:「狩獵依然進行,朕狩獵多寡不計在成績中!」
既然朱祐樘欽命沈溪代天子開炮,那他就得承認,剛才的狩獵是他完成的,但他也不能影響將士狩獵的積極性。
謝遷道:「傳聖諭,狩獵開始!」
「噢!」
所有將士均發出震天的歡呼,然後提著自己的弓箭,策馬而去,揚起的塵煙,隆隆的馬蹄聲,以及將士的呼嘯聲,形成了巨大的威勢,兀良哈人心頭震駭,臉色慘白……好吧,其實主要是沒從那六炮的陰影中走出來。
謝遷看著兀良哈使節,問道:「幾位,還要參與狩獵?」
兀良哈使節走上前,從懷裡拿出國書,畢恭畢敬地道:「我們知道了大明天威,願意永世效忠陛下……」
雖然沒有雙膝下跪,卻跟他身後的人一起單膝跪下,向朱祐樘進獻效忠的國書。
雖然這種國書只具有象徵意義,但對於朱祐樘和在場的文武百官來說卻大為滿意,武將們去狩獵一爭高下,文臣則留下享受外交取得勝利的喜悅。
謝遷親自上前,把國書拿過來,遞交到朱祐樘手上,朱祐樘象徵性地看了一眼,轉過身道:「朕身體不適,這裡就交給先生。」
朱祐樘根本就沒有細看,因為他只瞟了一眼就知道國書所用文字不是漢文,看也看不懂。血腥氣息越來越重,他肚子裡翻江倒海,卻又不能當著兀良哈人嘔吐出來,所以乾脆讓謝遷主持,他則帶著親隨回行宮暫避。
謝遷送朱祐樘進了行宮正門,才折身回來,道:「陛下有旨,厚待兀良哈使節,眾臣僚自便!」
一句話,代表今天的狩獵活動,剛開始就已經宣告結束。
有很多文臣,尤其是那些對血腥場面不適的老臣,都到附近的林子裡嘔吐去了,剛才已經忍了多時,現在終於可以開懷暢「吐」,有的連朝服都給弄髒了。
而兀良哈使節,自打起身後便盯著神態自若的沈溪……在他們眼中,火炮固然可怕,但最可怕的還要數放火炮的人,尤其是那個看起來瘦弱的少年,這樣的少年在崇尚武力的草原只能是社會的最底層,但眼下卻是他們眼中的「瑰寶」。
謝遷讓禮部的人負責款待兀良哈使節,自己則走向正在指揮收拾佛郎機炮的沈溪,笑道:「沈諭德今日表現很好,陛下說了,回頭要對你重重賞賜。」
沈溪點點頭,臉上笑容燦爛,心裡卻在想,要賞的話上次在校場演炮後就該賞,何須等到現在,別又是空頭支票。
謝遷又道:「你的差事完成,本來該回去了,不過陛下特別恩賜,今日你可以留在這裡,與群臣共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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