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往東南赴任,首先要保證履職地方期間無過錯。
無過便有功,這在沈溪所負責的差事上體現得尤其明顯。
地方盜匪和盤踞海岸周邊的倭寇隱患,可不是朝夕之間形成的,就算是劉大夏,號稱弘治朝第一能臣,也沒有徹底根治東南沿海的盜匪和倭寇問題,因為匪寇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想要徹底解決盜匪和倭寇,只有百姓富足,安居樂業,同時擁有強大的海防力量才可以。
大明的百姓都很膽小怕事,但凡有口飯吃,誰也不願意去做盜匪,就比如說朱起和他的那些族人,若是能下山混口飯,他們也不會守在山上當山賊。
為何倭寇獨獨在明朝時期才對中國沿海造成那麼大的傷害,歸根到底還是朝廷禁海,沒有一支縱橫四海的海軍所致。
謝遷又道:「之前你提及,與佛郎機人交換農作物一事,待佛郎機人將農作物送抵後,你……嘗試在閩粵之地栽種,視效果朝廷再決定是否推廣。」
沈溪笑道:「岳祖大人把這建功立業的好機會讓給晚輩?」
&麼是讓,你自己力主的事情,自己去嘗試,出了問題,責任也要你自己來背,這點道理你都不明白?」
謝遷吹鬍子瞪眼,看起來是在生氣,但沈溪卻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
或許是把孫女嫁給了他,使得謝遷把沈溪完全當成了「自己人」,在這問題上,謝遷分明是給了他一個很好的表現機會。
你不是把玉米、番薯和馬鈴薯誇得那麼好嗎?那你就去種植,種成了,地方百姓吃上飽飯,盜匪自然就少了。我還可以幫你在皇帝面前說項,把功勞記在你身上。就算作物沒你說的那麼好,大明地大物博,不在乎那麼點兒收成,皇帝不會把此事放在心上,而且上奏請交換弄作物的是我這個老匹夫,跟你沒關係。
總的來說,就是成了功勞是你的,不成的話罪責是我的,你去了之後只管好好干。
沈溪心想,謝大學士坑了我三年,今天終於算是做了一件對得起人的事。
&部有幾個知兵的官員,為劉尚書所推崇,你臨行前過去見見。多向他們請教一下如何行軍打仗,別到了地方,盡想當然行事!」
或許是考慮到沈溪沒有接受過正統的兵法、戰法訓練,謝遷跟劉大夏商量,找幾個人給他做一次短期培訓,等於是臨時抱佛腳。
沈溪領命,恰好這時書房後門處探出個小腦袋,沈溪定睛一看,卻是謝恆奴正由內堂偷偷往外看。
&死丫頭,賊頭賊腦像個什麼樣子。」
謝遷站起身來,笑著罵了孫女一句,轉向沈溪道,「老夫尚有事,你自便就是。」說完,他簡單收拾桌上的奏本,揣進懷裡出了書房門,自去了。
謝遷離開,其實是為沈溪和謝恆奴一起去見徐夫人創造條件。
徐夫人很疼愛自己的小孫女,如今沈溪帶著謝恆奴三朝回門,老人家想跟孫女婿交待幾句,尤其是想讓孫女婿好好疼愛她的孫女,到底謝恆奴嫁進沈家是做妾侍的,老人家捨不得孫女吃苦。
這種讓沈溪多照顧的話,謝遷自己可說不出口,所以就算他同樣捨不得,依然把話語權交給了徐夫人。
等到了裡面,沈溪親自給徐夫人敬上茶水,徐夫人高興得合不攏嘴,連連誇獎沈溪。
「……君兒,好生侍奉沈大人,跟家中姐妹打好關係,更要孝敬老人……咱謝家的閨女,可不能落了門風……」徐夫人殷殷囑託。
謝恆奴點點頭,回望沈溪一眼,顯然她不懂何為「門風」。
其實這東西,沈溪也不是很明白,說白了就是謝家的規矩和禮法,還有臉面。
謝恆奴嫁為沈家婦,出門代表的是沈家的門臉,可在家宅里平日所為,就代表的是謝家之前的教誨。
&夫人,我一定照顧好君兒,不會對她有所薄待。」沈溪行禮後,莊重地作出承諾。
帶著依依不捨的謝恆奴離開謝府,沈溪先送謝恆奴回到家中,自己又去了一趟吏部和兵部,把該見的人,該交待的事做好,只等第二天出發。
……
……
沈溪此行東南,其實是繼承了歷史上劉大夏履任兩廣總督的職責,只是時間向後推了兩年,地方上盜匪和倭寇肆虐的情況,或許比起真實的歷史上更為嚴重。
當時劉大夏到兩廣赴任,只帶了二僮僕,可說是孤身上路。而沈溪南下,卻是舉家大遷徙,不算妻兒老小,同行的尚有江櫟唯、玉娘等人,他們也不是獨身上路,帶上了大批隨從。
若是把提前出發的宋小城等人一起算上,這一趟南下,沈溪的人手看起來遠比劉大夏充足得多。
沈溪的任務是去蕩平盜匪和倭寇,但朝廷並未撥給沈溪佛郎機炮,也沒給沈溪別的兵器,只有江櫟唯、玉娘和他們的隨從佩戴有刀劍,但卻不能在戰場上派上用場。
戰場上講求「一寸長一寸強」,攻則用弓箭、長矛、長槍和陌刀,守則用厚重的盾牌,就算騎馬衝殺能用得上刀,那也是馬刀,至於普通刀劍,更類似於花架子,嚇唬一下平頭百姓尚可,上了戰場用處不大。
就算是跟盜匪和倭寇拼命,也不能用刀劍玩近身肉搏。
沈溪赴任後,兵員需要從都司和行都司衙門徵調,兵器則由地方衛所提供,或者自己找人打造,錢糧需要現進行征繳和賺取,布政使司、按察司和府縣衙門也要他進行溝通。
&到底是讓我跟匪寇拼命,還是鍛煉我跟地方官府接洽的能力?走這一趟,回來非成老油子不可。」
沈溪在京城做的是清貴的東宮講官,與職司衙門官員溝通的機會不多,這次是對他交際手段的一次極好的「鍛煉」機會,可他寧可朝廷對他少來點兒套路,把該調撥給他的人力物力補齊。
按照計劃,沈溪動身兩天後,惠娘和李衿的隊伍也會啟程南下,沈溪這邊走水路,惠娘一行則走陸路。
出發之前,沈溪通過靳貴,給熊孩子朱厚照送去一份新穎別致的禮物,是他花幾天工夫,用之前印彩色年畫方式印製的撲克牌,把一些詳細玩法和技巧教給了太子,讓他可以跟身邊的太監玩牌。
而沈溪自己也準備了幾副牌,用來路上給他身邊的女眷打發無聊的時間。
出京時,沒人來給沈溪送行,就連詹事府、翰林院的同僚也因忙於公事而無暇相送,謝鐸本要親往,但他畢竟是國子監祭酒,同時還兼著禮部侍郎的差事,工作繁重,只能帶人捎話送別。
沈溪的車駕,在東單牌樓與王守仁匯合,然後出城。
謝恆奴在出崇文門後,打開車窗回望巍峨的城樓,不知為何突然流下了眼淚。
尹文跟著沈溪南下,與父母、祖母作別,小妮子有些悶悶不樂。至於謝韻兒、林黛和陸曦兒則平靜許多,她們本不是京城人氏,身邊至親之人無非便是沈溪,如今跟著沈溪南下,可以先回故鄉汀州,對她們而言開心還來不及呢。
謝恆奴跟尹文乘坐同一輛馬車,由朱山趕車,結果第一天,陸曦兒也加入這對小姐妹的馬車上,三個年歲相仿的小妮子湊在一塊兒,更有共同語言。
謝恆奴本就是個沒長大的孩子,不過在尹文和陸曦兒面前,她卻是「大姐姐」,尤其她剛做了沈溪的妻子,讓陸曦兒和尹文都帶著艷羨。
本來性格有些孤僻的三個小妮子,沒到一天時間感情就迅速升溫,甚至第一天歇宿驛站時,三人便同榻共寢。
沈溪作為謝恆奴新婚燕爾的丈夫,不得不去跟謝韻兒一起睡。
接下來幾天,沈溪把撲克牌教會三個小妮子之後,她們的關係更加融洽,朝夕處在一塊兒,之後林黛便發覺自己被孤立了,又沒法去纏著沈溪,只好「委曲求全」地往謝恆奴的馬車上湊。
不過林黛喜歡端架子,總是以沈溪的「大夫人」自居,人緣不那麼好。她到了謝恆奴的馬車上,四個人擠在一起,她只是在旁邊看三個小姐妹玩,沒法加入進去。好在陸曦兒跟她自小一起長大,關係不錯,尹文和謝恆奴又沒太多心機,使得四人在前半程旅途中倒也相安無事。
沈溪出京城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練習騎馬。
以前沈溪覺得自己會不會騎馬無關緊要,自己畢竟是文官,整天耍筆桿子,又非戎馬戰將,學會騎馬也無用。可現在看來,他年歲不大,卻屢屢參與軍旅之事,若此番南下與盜匪倭寇交戰,非要精通騎馬不可,總不能次次坐著馬車、牛車乃至轎子去戰場指揮戰事,那成什麼樣子?
有朱起和王守仁這兩名老手當教練,沈溪進步很快,兩天下來已經基本能自如地獨自駕馬前行。
玉娘畢竟是女子,她在前半途乘坐馬車南下時沒有與沈溪進行溝通,反倒是江櫟唯經常找沈溪說及南下路線的問題,並「委婉」地勸沈溪加快行程。
沈溪畢竟是拖家帶口而行,他原本可以提前出發,但出京城後大約走不到二百里路就要順運河乘船南下,如此一來前半段路途就算趕路意義也不大,因此對於江櫟唯的「好意」置若罔聞。
與沈溪第一次南下往泉州時沿途所見旱災處處、流民失所的情況不同,此番沿途所見倒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
去年冬天連場大雪,華北一地正好是瑞雪兆豐年,如今四月天臨近麥子收穫,華北百姓都在等著一場好收成的到來。
四月初十中午,一行終於抵達天津三衛北面的楊村驛,這裡是北運河重要的碼頭,是著名的客運和貨運集散地,可以在這裡方便地僱請到南下的船隻。
到了運河,接下來的路就好走多了。
坐上船後,沈溪便悠閒起來,可以煞有介事地研究一下兵法韜略,偶爾到甲板上走走,或者找王守仁下下棋,又或者到女眷的船上,到船艙里去陪陪嬌妻美妾,又或者聽周氏絮叨家常,憶苦思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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