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在三更鼓敲響時,沈家的流水宴宣告結束,基本上前來赴宴之人,都把肚子吃得圓滾滾的才離開。
有的下午來,回去消化一段時間,晚上接著來吃,吃過這一頓,可以兩天不吃飯。
入夜後,宴席上多了許多混吃混喝之人。
各家的孩子也多了起來,嘻嘻哈哈中,順手上去就是一把,可能那手剛剛玩過和著尿水的泥巴,這麼不乾不淨地在滷好的蹄髈上一抓,別人就沒法吃了。
也是這天天氣好,沒有風,沈家擺了不少蠟燭出來,結果散宴後,各張桌子上的蠟燭通通都被人給順走了。
周氏出來幫忙收拾時,院子裡烏漆抹黑,只能讓丫鬟準備燈籠出來照亮。
這些人,感情不是自己家,吃得多也就算了,居然還偷走這麼多東西。
周氏看了那叫一個心疼,本來為兒子接風洗塵,花多少銀子那也是應當的,可花了錢沒收到應有的效果……兒子回來一趟就走了,是給她爭了面子,但沒給她爭到地位,老太太還是那麼囂張跋扈地把持家主的位子!
之前不是在寧化的時候就說好了嗎?我兒子中狀元回來,就讓我打理沈家!
唉,我存在惠娘那裡的銀子何時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來花?
「嬸嬸,少爺讓我回來說,他一會兒就回來。」就在周氏心生不滿時,朱山出現在她面前,給她帶回來個相當不錯的消息。
「哎呀,還是咱家小山乖,看來嬸嬸沒白疼你,屋子裡給你留有飯菜,快去吃吧。」周氏美滋滋道。
朱山高興地點頭:「好。」
聽說有吃的東西,朱山哪裡還管什麼少爺不少爺?吃飽喝足最重要!
在眾丫鬟中,今天的朱山是最倒霉那個,被周氏安排跟著沈溪去官驛,到現在都沒吃上東西,等見到周氏為她留的噴香可口的飯菜,之前的辛苦就算不得什麼了。
「韻兒,回來就別杵著,趕緊回房準備去,憨娃兒今晚不在驛館過夜,一會兒就回來。」
謝韻兒那邊剛送沈家老小去下榻的院子,回來後人還沒坐下休息,周氏就上去把好消息告訴兒媳婦。
「知道了。」
謝韻兒笑著應承。
本來她還想幫丫鬟們收拾一下院子,眼下也顧不上了,從早晨準備,到中午時出城迎接,到下午回來設宴,到晚上送客,這連續緊張忙碌下來,她早已疲憊不堪。
不過既然是與相公久別重逢,晚上的恩愛少不了,還是得精心準備一番,總不能一身臭汗啊?
這樣哪裡有妻子的模樣!
正要回自己院子,謝韻兒突然想起什麼,過來攙扶著周氏,小聲道,「娘,媳婦有件事跟您說。」
「咦!?有什麼事不能到明天再說嗎?你得趕緊準備準備,憨娃兒這說回就回。我還想早些抱孫子呢……」
謝韻兒道:「娘,這事還真跟您抱孫子有關,其實是黛兒……」
謝韻兒說到這裡,周氏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不見。
林黛是讓她們婆媳滿心鬱結的問題,這可是沈溪尚且沒讀書時,就給沈溪定下的親事,周氏從來都準備讓林黛做自己兒媳婦,只是半路殺出謝韻兒這個程咬金,把林黛大婦的位子給搶了。
「韻兒啊,娘知道你為這事不痛快,不過娘也心疼黛兒那丫頭,以後……讓她進門,不管怎樣不會影響你們夫妻和睦就是……」
周氏在謝韻兒面前不太好幫襯林黛。
這些年的相處,林黛都快成她女兒了,這丫頭是有點兒小心眼,見風使舵的事也做了不少,可誰家的閨女是十全十美的?這麼聽話乖巧的閨女,若是將她嫁出去,周氏自己也捨不得,留給憨娃兒當小妾,看著都舒心!
周氏心想,這可是我用大米飯養大的,她身上的肉都是我沈家的,怎麼都要讓她還了。
謝韻兒道:「娘誤會我的意思了,其實是我想替相公,給黛兒求個名分,讓黛兒早些進門。就算讓我把位子讓出來,我也心甘情願。」
這話倒是把周氏嚇了一大跳。
大婦的位子可了不得,狀元郎的夫人,以後誥命沒得跑,你說不要就不要?
就算你不心疼我還不樂意呢!
讓我兒子背罵名不是?糟糠的妻子,富貴之後居然從妻變成妾了,外面的人指不定怎麼戳我兒子的脊梁骨!
「你若答應讓她進門,選個時間讓她進門就是。」
周氏臉上反倒有了幾分對林黛的疏遠,「小門小戶的閨女,不懂什麼體面,讓她當個妾,伺候你跟憨娃兒就是。」
剛才還要為林黛說情呢,這會兒周氏就開始貶損林黛了。
其實周氏這麼做純粹是為了林黛好,主要是要讓林黛能多得到謝韻兒這個「大婦」的疼惜。但顯然周氏這會兒的小心思是白耍了,因為自己的兒媳婦通情達理,根本沒打算為難這位未來的閨中妹妹。
「娘還是跟祖母商議一下吧,我有些擔心祖母不同意。」謝韻兒道。
周氏撇了撇嘴:「不就納個妾嗎,你心裡不用想太多,就算你祖母讓黛兒進門當平妻,我也當她是妾,誰叫她本來就是我沈家養大的丫頭,註定是為了給憨娃兒端屎端尿的!」
這話其實是故意說給林黛聽的……林黛雖然從京城遠道回來,如今卻跟丫鬟一起在院子裡幫忙收拾。
周氏是想讓林黛認清楚自己的位置,別想跟謝韻兒爭什麼,你就算爭,我這個當婆婆的也只會站在大婦的立場,嫡庶有序。
林黛本來還在為謝韻兒為她說話感覺欣慰,此時心中已經開始怨恨謝韻兒:「這個壞女人,一定是在娘面前說我壞話,讓娘這麼恨我。娘以前可疼我了……回頭我一定要跟憨娃兒告狀,讓他保護我……」
說曹操曹操到,沈溪心中正因為許多事情而感覺憂傷,回到家,就見到院子裡亂糟糟的,除了丫鬟在收拾外,林黛和沈家二郎、三郎的媳婦也在,還有從鄰里請來幫忙的婦人,加上周氏和謝韻兒等人,連同桌椅板凳,擺得快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了。
在沈溪中狀元後,退婚的柳家成為寧化縣的笑柄,估計以後女兒很難嫁出去了。而沈三郎永瑞卻成為香餑餑,很快便有雙溪鎮的一個大地主上門攀親,短短一個月兩家人便走完所有手續,沈永瑞風風光光地娶了個漂亮賢惠的媳婦兒。
「娘。」沈溪上前行禮,「爹呢?」
「你爹喝多了,你大伯說,要舉行什麼家庭會議,把你爹、你三伯和四伯都叫了去,估摸今晚不回來了。」
周氏說著,左手把沈溪的手抓起,然後右手握住謝韻兒的縴手,把兩隻手合到一塊兒,「小兩口還不進屋?今晚不給娘造個孫子出來,別想出門!」
沈溪倒還好,謝韻兒大窘,羞得連脖子都紅透了:「娘啊,這場合說這些……」
「怕什麼,都是自家人,韻兒跟娘提了黛兒那丫頭的事,這樣吧,娘給你們做主……剛才我看過期會,明日就是好日子,你迎娶黛兒進門,給你當妾。你同不同意?」周氏儼然把自己當成可以獨自決定任何大事的一家之主。
沈溪遲疑道:「娘不跟爹商量一下?」
周氏不滿地說:「你爹能有什麼主意?活了大半輩子,連個主見都沒有,什麼事都聽他娘親的……要是你以後能跟你爹一樣就好了!」
當媳婦的對自己丈夫聽娘親的話不滿,可又希望自己的兒子能跟丈夫學,女人在這方面真是矛盾又自私的動物。
但要過自家的小日子,沒點兒自私那不是聖人,是傻子!
周氏又對林黛喝斥一聲:「行了,不用收拾,你回房去。晚上好好收掇一下,明天正式嫁進沈家門!」
林黛微微頷首當作答應,卻低著頭往內院去了,她心裡卻在嘀咕,這跟沈溪形容的風光嫁進門的模樣不同嘛!
簡單收拾一下,就算嫁給沈溪了?
那跟在京城先圓房再通稟家裡有何區別?那時候還沒人打攪,兩個人過自己的小日子,可以恩愛纏綿,不用看人臉色仰人鼻息……
哼,壞人,都不幫我說話!
等沈溪和謝韻兒進房後,謝韻兒那邊笑盈盈為沈溪打水,幫沈溪寬衣沐浴,沈溪始終未展露笑容,就連他坐在浴桶里,謝韻兒過來幫他擦背,玉手在他身上使壞,沈溪仍舊怔怔出神。
謝韻兒略微蹙眉:「相公可是在想黛兒的事?」
「呃?」
沈溪回過神來,這才意識到謝韻兒已經服侍他半天了,輕輕一嘆,卻是搖頭不迭。
謝韻兒臉上帶著幾分自豪:「相公一定是在想公事……」
沈溪看謝韻兒一副小女人幸福的模樣,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他不能告訴玉人,其實他此時所掛念的,卻是與他相隔不遠與他有緣無份的佳人,天各一方時,這種感覺並不是很強烈,如今同處一隅,相見如同陌路,讓沈溪心情極為壓抑。
「沒事了。」
沈溪笑了笑,從浴桶里站起,順手拿起搭在旁邊架子上的毛巾擦拭身體。
謝韻兒白了沈溪一眼:「相公沒事了,妾身這邊還沒好呢。小山,往裡面送點熱水……等等,你稍後再進來,等你家少爺穿完衣服再說。」
傻愣愣的朱山尚未吃完飯就奉命過來送熱水,可在外面等了半天純屬空等,人都快焉了。
這會兒更是直嘀咕:「到底在裡面做什麼呀,要這麼久?就不能等我吃完飯再說?我吃飯可快了……」
等謝韻兒沐浴時,沈溪仰躺在柔軟的被褥上,本可以悠哉悠哉欣賞美人出浴,可他卻繼續想著那不應該想的玉人。
最後沈溪無奈搖了搖頭,真是人心不足啊!
此時幾條街外藥鋪二樓臥房裡的惠娘,將賬本拿起又放下,放下後卻又覺得哪裡不對,需要重新演算,等她連續重複幾次後才意識到,這本賬其實已經算完了。
所欠缺的,僅僅只是把賬冊放回原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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