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的考生比縣試多了幾百人,閱卷的難度加大,所以第一場的發案適當延後,將在考試結束後的第四天,也就是四月二十二的上午發案。
第二場招覆的時間定在四月二十三。
至於第一場到底錄取多少人,又或者取多少人參加第二場招覆,府衙那邊並未詳細說明,所有考生只能大致猜測:一千人按照十比一的錄取比例,應在一百人左右,這樣一來過第一場的考生應該有三四十人,最多有二百人參加招覆。
晚上吃飯時,周氏不斷督促沈溪接下來要認真複習,免得第一場不過要參加招覆,準備不充分而考砸。
光她嘴上的嘮叨,就讓沈溪覺得耳朵快起繭子了。
最後還是惠娘幫沈溪開脫:「姐姐,你也別太為難小郎了他年紀那麼今年的府試咱沒必要強迫他必須考過,難得現在考完,正該好好休息下。若能過第一場,咱高興,若不能,以後還有機會。牛不喝水,強按頭可不行。」
周氏罵道:「這混小子,能跟牛比?牛吃草就能幹活,他呢,成天在家裡搗亂。」
惠娘抿嘴一笑:「要是姐姐覺得不能比,那乾脆讓妹妹買頭牛回來,跟你家小郎換,姐姐以為如何?」
「換去,趕緊換,就怕妹妹回頭反悔呢。」本來故意想板著臉督促沈溪讀書的周氏,被惠娘這一逗,終於笑出聲來。
飯桌上有說有笑,幾個丫鬟也在那兒竊竊私語,她們私下裡也在猜測沈溪能否過這次府試,但以她們的態度來看,就算對沈溪恭敬友愛,卻也不敢抱太大希望。
有惠娘幫忙說和,沈溪接下來幾天不用在藥鋪二樓讀書,可以留在自家院子溫習。因為沈明鈞白天要到印刷作坊,周氏需要去藥鋪,林黛則隨侍周氏身邊,白天家裡只有沈溪一人,他覺得更輕鬆自在。
對於這次府試,沈溪其實信心還是蠻足的,但科舉考試主要是看文章能否入考官的法眼,同樣一篇文章,在一個考官眼裡或者是精品,在另個考官眼中可能就狗屁不通。
就算有信心,也不敢保證一定過。
好在有一點,一任知府前後只有三年,就算高明城對他有偏見,或者對他的文章不看好,回頭換了新知府,還是有機會考過的。
正如惠娘所言,沈溪年紀在科舉考試中太早取得成功,對他將來的發展未必全是好事。
四月二十,考完試後的第一天,沈溪正在家裡溫書,突然院門處傳來敲門聲。
沈溪獨自在家的時候,總是把院門閂上,這也是家境轉好,家裡值錢東西多了,就算光天化日也怕盜賊上門來搶。
沈溪以為是周氏或者林黛回來,來到院門透過門縫一看,卻是宋小城賊眉鼠眼在門口四下打量。
「六哥,你這是」
沈溪打開門,詫異地打量宋小城。
「小掌柜,先進去,這外面不是說話的地方。」
宋小城緊張兮兮的,等與沈溪到了院子裡,他先把門閂好,這才回頭看向沈溪,「小掌柜,昨天的事你聽說沒有?」
沈溪搖搖頭,昨天考完試回來已經天黑,惠娘等人又沒對他說什麼,他還真不清楚外邊發生了什麼。
宋小城嘆道:「昨天官府把雷武的車馬行給查封了,還派出官差城裡城外大肆搜捕雷武,雷武吃了啞巴虧,現在躲起來了,不過他找人放出話來,一定要查出是哪個龜孫哪個人做的。」
沈溪笑道:「就為這個事?你又沒露底,雷武怎麼可能查到咱頭上?」
「小掌柜,虧您還能這麼輕鬆。雷武是什麼人,黑白兩道他都有人,連官府去查抄他車馬行的時候,都能故意把他放跑了。前天咱打人的事做得那麼張揚,他能一點風聲都收不到?」
沈溪心想,宋小城或許是第一次跟官府作對,心裡太緊張。謹小慎微是對的,但過於擔驚受怕,杯弓蛇影,就是膽小怕事的表現。
「六哥,你應該回寧化去的連姨都當你回去了,若被她看到,你先想好怎麼跟她解釋。」沈溪沒有正面回答宋小城的問題。
宋小城的苦瓜臉拉得老長,他也是被沈溪給整鬱悶了,明明在說關於雷武和官府追查真兇的事情,沈溪卻說如何跟惠娘解釋。
「小掌柜,其實」
「沒有什麼其實好像的。」
沈溪厲聲道,「事情就是咱做的,做完了你就得把心放回肚子裡去,光擔心有什麼用?還不如想想如何把事情做得更絕一些!」
「那雷武的車馬行是被查封了,可旱路幫不是還有別的勢力嗎?咱把雷武給整趴下了,別的勢力就會把雷武的人馬給收了,那些人同樣會到碼頭搗亂,商會的生意還是做不了,到時候咱的努力不等於白費了?」
「六哥,你沒回寧化也好,另外找些人,到城外做點打砸搶燒的事情,揚言說旱路幫要給官府一點兒顏色瞧瞧,最好能激起民憤,趁著當前官府正在打壓雷武和旱路幫勢力的時候,召集鄉民去縣衙和府衙外鬧事,看官府的人管不管!」
宋小城聽得目瞪口呆:「小掌柜,咱這是真要做為非作歹的事情啊?」
沈溪搖頭道:「有些事,可以做,但不能真做,你要懂得靈活變通,這件事最重要的是激起民憤,讓民眾覺得,這旱路幫的人是存心不想給人活路。咱碼頭上的弟兄那麼多,就讓他們回去跟親戚街坊宣揚,說什麼隔壁街被人給砸了這種話,鄉親們一般都會信以為真。到時候你再一張羅,把水路幫所有人都叫上,造出點聲勢,官府不可能放任不管。」
宋小城雖然一直自稱膽子大,但也從來沒敢有這麼瘋狂的想法,召集人去官府門口鬧事,這幾乎把他的魂給嚇掉了。
「那我先試試」
宋小城原本的信心不見了,因為他發覺,沈溪的想法太瘋狂了,做不好的話,背黑鍋的人只能是他。
最開始時,「水路幫」的人只當宋小城是個傳話筒,負責「水路幫」和商會之間聯絡,但在出現「旱路幫」到碼頭打人的事情後,宋小城帶著惠娘給的銀子去各家發撫恤金,忙裡忙外,如今「水路幫」那些各自為政的當家人都很信任宋小城。
一來二去,宋小城逐漸有做水旱兩路幫派帶頭大哥的趨勢。
沈溪有時候很佩服宋小城,雖然能力不怎麼樣,但只要規劃好讓他去實行,絕對盡心盡力,一點都不拖沓。
當天說完事情,夜裡宋小城就找人做了。
宋小城在之前打人的事情上沒露面,本來不用躲的,但他做賊心虛,加上在惠娘這邊請了假,不想被惠娘知道他撒謊而丟掉工作,連過來知會沈溪都是偷偷摸摸。
「小當家,人都安排好了,風聲也放出去了,還找人在城外燒了幾片竹林和一些草垛,然後把這一切都推到旱路幫的人頭上,鄉民們現在都對旱路幫的人恨得牙痒痒,都怕房子也給那伙人燒掉。」
宋小城跟沈溪說事情的時候,特地讓沈溪出了街口再說,免得被周氏見到,說話時一直四下環顧。
沈溪點頭:「這兩天你趕緊張羅,趁他病要他命,官府也就一陣風,如果這陣風不能把旱路幫的人趕盡殺絕,回過頭他們會越發猖獗。六哥,我看好你,以後你就是這汀州府道上響噹噹的頭號人物,連姨以後都要對你刮目相看。」
「真真的?」
宋小城一聽有了幾分氣勢,挺起腰板,但很快精神又萎頓下去,「小當家,您您別開玩笑了,我就是幫您做點事,功勞可都是小掌柜您的。嘿嘿。」
沈溪詳細交待後,宋小城興沖沖走了。
結果才過了一天,宋小城滯留府城的事就敗露了。
原來宋小城跟「水路幫」的人安排計劃時,被同鄉的女眷看到,這些女人並不知道男人們在外做什麼,就把事情告訴了絮蓮。絮蓮是個急脾氣,親自跑到城外把宋小城給「拎回來」,然後拉到惠娘那裡哭訴,說宋小城鬼鬼祟祟在外面養女人。
「大當家,我真沒做對不起您的事,也沒對不起絮蓮,我我要見小掌柜,什麼事都是他讓我乾的。」
沈溪剛被周氏叫到藥鋪,就聽到這麼一句,心裡頓時氣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平日裡說什麼有擔當,原來這麼不講義氣。
周氏進了後院,驚訝地問道:「六子,你可不能賴我們家憨娃兒,感情你在外面有女人,這種事也能說是憨娃兒指使的?」
惠娘聽出這話裡有話,可旁邊絮蓮還在抱頭痛哭,後院亂成一團。
宋小城什麼都不說,只表示事情跟沈溪有關。
宋小城急道:「當家的,您可不能冤枉我,誰說我在外面有女人了?都是絮蓮她在外面聽那些閒話當真了」
絮蓮抬起頭,梨花帶雨道:「那你說,為何要瞞著我和兩位當家的,說要回鄉,結果偷偷摸摸留在城裡?」
宋小城把頭低下,帶著委屈道:「能讓小掌柜說嗎?這事跟我沒多少關係,從頭到尾都是小掌柜在籌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