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白了,雖然有內閣輔佐,但家國天下事,最終還是全憑朱厚照一人決斷。
無非是有些時候朱厚照懶於政事,這才把權力下放給內閣、司禮監。
在面臨國策抉擇時,朱厚照本能的想要選擇逃避。但這一切被謝慎看透。換句話說,此時朱厚照已經被逼到牆角了。
該如何決斷?
朱厚照當然不想背負上不孝的罵名,但就這麼向京西諸寺妥協他也心有不甘。假使謝慎真的能夠說服太后,自然是最好的。
「先生若真的能說服太后,此事朕便當沒生過。」
終於朱厚照還是鬆了口,給了謝慎一個滿意的答覆。
「臣謝過陛下。」
謝慎拱手行禮道:「臣一定不負陛下所望。」
說完便退了出去。
太后那裡倒不是最大的問題,問題的關鍵是朱厚照能不能堅持本心。
如果朱厚照心意夠絕,哪怕張太后說出話來又有什麼影響?
離開豹房謝慎並未直接入宮求見太后,而是折而去了內閣。
他知道眼下去見太后也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倒不如先去內閣和李東陽,謝遷商議一番。
此刻內閣值房中李東陽和謝遷都在票擬奏疏,見謝慎進來了都紛紛轉過頭來。
「四明來了。」
李東陽笑著打趣道:「怎麼一臉愁容,這可不像你啊。」
在李東陽的印象之中,謝慎最是舉重若輕。便是遇到天大的事情他都不會亂了陣腳。
今天是怎麼了,竟然讓謝謹修都滿面愁容。
「西涯公便不要拿我取笑了。」
謝慎訕訕一笑道:「陛下聽了太后一番話,決定暫時不清丈寺廟名下田地了。」
「有這等事?」
李東陽聞言直是十分驚訝。張太后信佛禮佛的事情朝野上下都是知道的,沒有什麼稀奇。但張太后這次明顯是干政了啊。
後宮不得干政這是大明朝的祖訓。
張太后不可能不知道,但她卻執意插手此事,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比起這件事本身,李東陽更關心這件事背後透露出的意義。
「西涯公,我已經面見過陛下,請求陛下允准我前去說服太后。看來在事情沒有明朗前陛下也不想表態啊。」
李東陽沉默了良久,嘆息一聲道:「四明覺得此事太后會鬆口嗎?」
「不知道,但總得試上一試。」
謝慎面上露出苦色道:「西涯公可有什麼好辦法?」
李東陽搖了搖頭道:「四明你且聽老夫一句,這件事還是各讓一步吧。」
站在李東陽的立場上,自然是希望內宮外廷和睦相處。
假如真的因為這件事的引子導致張太后干政,其危害遠遠大於事件本身,太得不償失了。
「西涯公,這件事咱們退無可退啊。現在朝中有無數人等著看咱們的笑話。如果新政就這麼擱置了下來,那些人恨不得一齊撲上來將咱們生吞活剝了去。現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身後就是萬丈深淵,退不得啊!」
李東陽一時啞然。
謝慎說的很有道理,他們確實沒有退路了。
李東陽轉而望向了謝遷,眼中滿是求助的意味。
「於喬啊,這事你怎麼看?」
謝遷放下手中茶盞,悠悠說道:「這件事某認同四明說的。」
李東陽點了點頭道:「可太后那裡實在不好勸說啊。」
謝遷笑了笑道:「西涯兄,也不盡然。有些話我們去說是一回事,壽寧侯去說卻是另一回事。」
李東陽瞪圓了眼睛道:「於喬你說什麼?壽寧侯?」
謝慎亦是一臉的不可思議。
壽寧侯張鶴齡?那不是跟他是一對死對頭嗎,叫他出面幫忙勸說太后?這謝遷沒吃錯藥吧?
仿佛看出了二人的疑惑,謝遷笑了笑道:「恐怕西涯兄和四明還不知道這壽寧侯和潭柘寺主持之間的一段過節吧?」
聽說有這等事,謝慎連忙道:「木齋公請講。」
謝遷也不拿捏,便將那件事情細細講予二人聽。
李東陽聽罷,直拍大腿道:「四明啊,這確實是個機會。」
謝慎心中則是五味雜陳。
壽寧侯張鶴齡絕對是個不折不扣的惡霸。
對這樣的人,自然是不能留情的。
但正如謝遷所說這件事偏偏張鶴齡能揮最大的作用。
沉默了良久,謝慎點了點頭道:「木齋公說的在理,這種時候自然是要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資源。」
稍頓了頓,謝慎接道:「不過,怎麼讓張鶴齡和太后談及此事呢?」
謝遷一邊捋著鬍鬚一邊道:「四明不必擔心。如果老夫所料不虛,張鶴齡會主動入宮見太后的。」
在謝遷看來,如今新政在京師推行的如火如荼,張鶴齡便是頭豬也該知道朝廷打算在京西諸寺清丈土地的事了。
對於張鶴齡來說,自然是樂見於此的。
但這件事沒來由的停滯了下來,說明有人在行阻撓。
以張鶴齡的手段要想查出這人是誰十分容易。
得知阻撓之人便是太后,張鶴齡定然會前往勸說。
如果說這個世上還有誰能夠勸的動太后,那便是壽寧侯張鶴齡了。
當然,這件事還是有風險在的。那就是張鶴齡為了報復謝慎選擇冷眼旁觀。
若是如此,局面將陷入僵持之中。
但以張鶴齡的心態看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因為要打壓謝慎有的是辦法,不需要僅僅靠新政這一個機會。
而如果錯過了這個機會,再想要狠狠教訓一番潭柘寺的主持便很難了。
權衡一番利弊,相信張鶴齡也會作出最有利於自己的選擇。
「若真如木齋公所言,那就太好了。」
謝慎點點頭道:「那我們便靜觀其變好了。」
李東陽咳嗽一聲道:「四明可以先奏請清丈其餘寺廟名下的田地。畢竟太后也只是常去潭柘寺一地禮佛。」
「嗯。」這也正是謝慎心中所想。
「木齋公和西涯公一番話如醍醐灌頂,讓某豁然開朗。」
謝慎恭維道:「某要向兩位老大人學的地方還有很多,還望今後兩位老大人能不吝賜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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