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負蒼生不負卿第八章（上）

冗沉繁雜的儀式過後，梁帝看著下首朝氣蓬勃的大梁優秀青年們，似是自己也回到他們那個年紀，策馬飛馳，隨心所欲，不由豪氣干雲:「祭天已畢，接下來朕與眾卿圍山狩獵，此處不是朝堂，眾卿不必拘謹，放開手段，能獵到大傢伙的朕要賞個大禮！」

對，這是一場狩獵比賽，都是年輕氣盛，爭搶好鬥的少年們立即沸騰！

倍受青春活力感染的梁帝也躍躍欲試，倏地又想到什麼，轉身對隨侍身邊的謝玉吩咐:「謝玉，今不必隨朕了，你去陪蒞陽吧，聽說她今日有些煩悶，你勸解全解。」

「是，臣遵旨！」目送梁帝帶領一群人往山里馳去，謝玉策馬至狩獵營地。

明媚的陽光，秋高氣爽的宜人氣候，人聲鼎沸的獵場並沒有影響到蒞陽，她沉迷於手中的曲譜，謝玉站在帳前好一會兒她也沒發現。

「公主，陛下命我來保護公主，公主若不想入獵場，臣便在帳外守著。」

又是這極溫柔的聲音，又是那個奇怪的少年將軍，蒞陽抬起頭，今日看清了他的臉:眉清目秀，颯爽風流，教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謝玉，我要出去走走，你把你的面具戴上，牽馬去吧！」蒞陽自己也不知為何竟突然想出去走走，也許，是該把那傷心的事，把那傷心的人放一放了。

蒞陽坐在馬上，謝玉牽馬隨行。

都說霜葉紅於二月花，滿是楓葉的九安山帶給蒞陽的有欣喜:一山的動物，時不時跳出一群黑里有白，白中帶灰的兔子，跑出幾隻呆呆的狍子，或是樹上的松鼠居然跑到自己面前討吃食，從營地帶來的甜點不一會兒就分完了，只能讓謝玉去摘野果來喂，還好，秋天正是豐收的季節，碩果纍纍。

短暫的熱鬧過後，一切都會回歸寂寥，蒞陽心裡還有難以言表的苦楚。

楓醉未到清醒時，情落人間恨無緣。莫名地蒞陽總會想起那個人，不知他如今在哪裡，只願他能儘早歸國，即使相隔千里，也不願再見，因為若能再見，必是父皇逮住了他。今後也許只剩下一重山，兩重山，山高天遠煙水寒，相思楓葉丹了吧！怨他麼？自是怨的，海誓山盟已成空談，花前月下無非笑林一則，當紀王兄告訴她宇文霖私逃時，蒞陽第一次切身體會到被人拋棄的滋味。

「謝玉，你會把我扔在這裡不管麼？」思及往事，蒞陽竟沒來由的擔心起眼前這個人會不會也像那人那般無情，拋下自己。

謝玉沒說話，搖搖頭，有些事要用行動來證明　。

秋日的山林更喜起霧。

朦朧的霧氣使周圍變得虛幻，縹緲，甚至近在咫尺的人看得也不清切了！

「謝玉，謝玉，你在哪？你在哪？」白色的山霧是一個魔袋，蒞陽擔心霧一散，就會把身邊的人一同裝著走了！

「公主，臣在，公主不要驚慌，霧很快就會散了！」謝玉很鎮定，畢竟這只是普通的自然現象，當然他極力安撫著蒞陽。

天公不作美，霧不但沒有散去，反而更濃更密，坐在馬背上的蒞陽已經看不清馬頭了，她陷入極度不安，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謝玉你是不是已經走了，你扔下我不管了麼？」

「公主，臣在，臣不會扔下公主不管的！」

「你騙人，你不在了，我都看不見你，」聲音中夾雜著抽泣，終是哭了出來「我要離開這裡，我要看見你！」

蒞陽一哭，謝玉也慌了神，不知該如何是好。霧太大完全不辨東西，沒法走，而且滿山都是霧，又能走到哪裡去？九安山分有獵區，若一不留神走到猛禽區，能見度那麼低，還帶著蒞陽，謝玉不敢往下想。

謝玉思索間，蒞陽一時沒聽見答覆，以為謝玉真的走了，這麼快就嘗到第二次被人拋棄的味道，蒞陽幽怨中更多是絕望:「謝玉，你也走了，是啊，大難臨頭各自飛，何況你我無異於陌路之人！」

謝玉的心顫動了，這個聲音太哀傷，蒞陽此時的心是有多麼疼？顧不了那麼多了，他翻身上馬，讓蒞陽的後背觸到他的胸甲，他只想告訴她，他永遠都不會留下她一人！

快失去希望的蒞陽有了堅實的依靠，不禁覺得只有有謝玉在身邊，所有事情都不用擔心，接下來，她要做的就是走出這片討厭的霧，所以她抓住謝玉的手，策動了韁繩。

追風白龍駒確實為一匹良駿，它通過靈敏的嗅覺避開了樹木，荊棘，肆意地奔跑在它以為可行的小路上。

這可苦了謝玉，小路兩旁多為低矮且茂密的針葉樹林，他不得不壓低身子，把蒞陽緊緊護在懷裡，任由兩邊的樹枝撕扯，鞭打，一跑就是半個時辰，謝玉執韁繩的手背全是細細的刮痕。

臨近傍晚，霧漸漸散去，追風駒停了下來，他們似乎到了一個九安山上專門設置供狩獵者晚上休息的宿營地，獵山負責的官員會在皇上來狩獵前派人在宿營地放上乾糧，清水，木柴，有時還會有一些當季蔬果。

但糟糕的是他們迷路了，九安山這樣的宿營地有幾十個，夜幕即將降臨，無法識別方向，他們不得不在上山過夜。

山風呼嘯，獵山的夜也是那麼躁動不安。

暖洋洋的篝火，香噴噴的烤地瓜，如果忽略了迷路的本質，這其實是一場蠻不錯的野營。

謝玉和蒞陽圍坐在火邊，即使火燒的很旺，但蒞陽一身薄紗輕裳還是不足以禦寒，身體微微發顫。

「晚上太冷了，披著吧！」謝玉解下戰袍，輕輕披在蒞陽肩上。這件玉風白龍袍可分為三層:最外層是一張白熊皮，光滑防水，一般的刀劍奈何不得;中間層是蜀地極品白錦，輕便柔軟;裡層則是狐狸最珍貴的腋下之毛，細膩，最重要的是保暖，寒冬臘月只要披在身上只穿一件單衣就不會冷了！便利之處還在於三層可隨意拆裝，隨意搭配，不同戰場能發揮不同作用。

蒞陽自己把披風緊了緊，低著頭不敢看謝玉，她尚陷在傍晚的尷尬中，嚴格來講只算第二次見面的謝玉，自己竟然如此依賴他，並且還躲在他懷裡同騎一匹馬行了幾十里路，怎能叫還未出閣心裡又揣著其他人的蒞陽不害臊。

「地瓜熟了，吃吧，我去找些落葉。」謝玉一直忙碌著，未曾停歇，打掃營地，生火，烤地瓜，餵馬，砍樹坐簡易的凳子怕蒞陽坐在地上著涼，現在又要去找落葉想給蒞陽鋪個簡單的床。

接過謝玉遞來的地瓜，看著謝玉走開的背影，蒞陽的嘴皮輕輕動了:「謝謝你，謝玉。」

把燒焦的柴禾製成簡易炭，燒紅後放在挖好的坑裡，再填上土，最後鋪一層厚厚的落葉，一個小型暖炕就成了！

目睹著謝玉所做的一切，蒞陽心裡有種說不出的奇怪情感，只是她還不知道，那叫感動。

看著自己的傑作，謝玉很滿意，他將面具放入獅盔里，笑著露出潔白的牙齒，像一個天真的孩子為自己的創作而高興。

「蒞陽，今晚你就睡這吧，我守著你！」任性的笑卸下了謝玉的所有偽裝，這句話來自他的心裡，不過立馬改了「臣是說地上太涼，離天亮也還有好幾個時辰，公主在這小憩一會兒吧！」不難想像，冷麵侯爺的臉上此時多糾結尷尬。

蒞陽乖乖的挪過來，才坐下身體裡的寒冷便已驅散一半，確實太暖和了！

可場面卻是冷著的，蒞陽害羞不敢說話，而謝玉還在苦苦思考怎麼圓了剛才的信口之言。

最後，是抵不住困意的蒞陽說了下馬後的第一句話:「我睡這，你睡哪？」

「公主，這裡是獵山，何時何地都可能有野獸出沒，，臣軍旅出身，一夜還是熬得住的！」謝玉找到契機，恢復了正常說話的語氣。

不知是對只能自己休息，而謝玉要熬夜心懷歉意，還是聽說有猛獸出沒而恐懼，蒞陽就坐著遲遲沒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