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 .
營帳之內。
那將軍負手而立,他身材顯得魁梧,但面貌顯得冷峻,鬍鬚修整,愈顯方正威嚴。
只見他眉宇剛毅,神色冷冽,隱約有些怒色。
「將軍。」
有將士來報,道:「李洪到了。」
郭仲堪低沉道:「讓他滾來見我,還有,連同羅峰一併傳來。」
那小將心中凜然,只覺唿吸也都難過,忙是應了一聲,匆匆而去。
時過未久,二人匆匆趕到。
但郭仲堪臉色陰沉,不甚好看。
羅峰心中一凜。
李洪略微一滯,難免心懼,只是想起自己所為,才算鬆了口氣,畢竟情有可原,可以諒解。
「兵馬未至,糧草先行。」
郭仲堪沉聲道:「李洪,你也算是識字之人,我也曾傳你一卷兵法,這一句你可曾學過?」
李洪深吸口氣,低聲道:「學過。」
郭仲堪淡淡道:「我大軍在此駐紮,但比起預期,還過了小半天,這些糧草才堪堪運到此處,而你這運糧官,足足晚了大半日。」
李洪露出慚愧之色,道:「屬下運糧途中,因山崩斷路,繞了一圈,故而晚了。」
郭仲堪道:「就只是這樣?」
他語氣當中,已是十分不善。
李洪忙是跪下,道:「繞路途中,見一幼童,被狼叼去,屬下思忖,那畢竟也是我元蒙子民,亦有不忍,故而追去,費了一番功夫,方是射殺餓狼,救下孩童。至於糧草,屬下追去之前,已命眾人先行……」
「這就是理由?」郭仲堪面無表情。
「將軍……」李洪忙是說道。
「你這是擅離職守。」郭仲堪截道:「往重了說,便是臨陣脫逃。」
「將軍。」羅峰見得事態嚴重,忙是說道:「李洪也只為了救人,且畢竟年少,不忍見一條年幼性命喪生,也算情有可原,亦可體諒,還望從輕發落。」
「救人?」郭仲堪沉著臉色,問道:「李洪,你到此刻,都不覺得自己錯了麼?」
李洪臉色變幻,低聲道:「屬下知錯。」
「你不知錯。」郭仲堪道:「你眼中充滿了不甘,足見你心無悔改之意……」
李洪一時語塞。
郭仲堪略微踱步,說道:「心有仁善,不是壞事,但事有輕重緩急,你分不清。」
李洪微微俯首,道:「請將軍教我。」
郭仲堪徐徐說道:「你為了一己之念,而擅離職守,前去救人,但你可曾想過,你這運糧官不在,一路群龍無首,但若出事,運糧的數百人盡數死絕,糧草皆毀,事還算小,但我這十萬大軍,糧草不濟,有潰敗之險,才是大事。」
李洪露出驚恐之色,一時難言。
羅峰澀然道:「將軍所言,未免過於危言聳聽。」
郭仲堪平靜道:「危言聳聽?關乎十萬大軍的勝負,十萬性命的生死,難道不該謹慎?倘如那幼童本就是個陷阱?倘如半道之上突生變化?誰來負這個責任?」
他儘管語氣平靜,但執掌兵權多年,威嚴沉重,加上本身便是武道大宗師,氣血強盛,宛如烘爐,能截江斷流,能刀斬蛟龍,幾如神人一般。
這些話說來,竟讓人不敢反駁。
「羅峰……」郭仲堪微微閉目,負手而立,道:「你還記得你如今的職位,是怎麼來的麼?」
「記得。」羅峰憶起往事,頓時不甚好看,「將軍斬了郭兄弟,才把末將提到了這個位置。」
「當年他也算是受我器重。」郭仲堪神色黯淡了些,說道:「我命大軍正面攻打古岩部,讓他率軍繞過後方,從後方破去古岩部中央所在,但他中途受挫,陷下了兩員親兵以及他那侄兒。」
「原本若是有所決斷,還可得勝,可他優柔寡斷,意氣用事,為了他那侄子以及親兵,放棄了大好機會,試圖救人,期間又與古岩部的獵頭,廢話了一番。」
「我命眾將士給他營造這等機會。」
「每一息時候,都有數百上千人倒在血泊之中。」
「但他為了三個人的性命,為了自己的侄兒,那點所謂的私心,便耽擱了半柱香之久,以至於古岩部反應過來,失了大好機會。」
「事後……雖然得勝,但比起預計的傷亡折損,多了八千人。」
郭仲堪看了過來,道:「他與我同宗,自幼一併長大,但此事之後,我仍是將他處以軍法。」
李洪唿吸陡然一滯。
羅峰忙是將他扯下,一併跪倒,道:「將軍,李洪年少,處事稚嫩,畢竟只是心善,且此事與當年之事不同,尚未造就惡果,還請將軍網開一面。」
郭仲堪沉聲道:「大軍攻伐在即……」
羅峰不待他說完,連忙道:「李洪武藝不低,且一向驍勇善戰,攻伐在即,正該讓他一展本事,浴血殺敵,去戴罪立功。」
話說到了這裡,他已是十分激動,不惜截斷郭仲堪所言,已是大不敬了。
「羅峰!」
陡然一聲低喝,伴隨著一聲悶響。
郭仲堪一掌拍落在桌上,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音。
營帳之中陡然顫動。
那四根桌腿,忽然搖了搖。
然後便見桌面上逐漸迸出了裂紋。
轟然一聲,那實木桌子,化作了一地碎木。
郭仲堪轉過頭來,道:「你私心太重了。」
羅峰一時語塞,低下頭來。
李洪口中張了張,竟無言語。
郭仲堪緩緩走過來,道:「李洪,我對你印象極深,而羅峰也待你如子侄,若在往常時候,此事可大可小,我未必不能網開一面。但此時此刻,面臨大軍征戰,軍紀最為森嚴之際,你敢犯戒……若不殺你,何以立軍威?」
李洪臉色變化了一下,然後低下頭去。
「臨戰之前,違逆軍規。」
郭仲堪沉聲道:「這是最不容饒恕的,也正是因為不可容情,你這個可算傑出的後輩,也必要軍法處置……也正因此,你這一犯事,我方是震怒至此。」
李洪未有想到,半道之上,一時不忍,救下了個孩童,便遭來這等殺身之禍。
他頓了一頓,然後浮現出幾縷澀然的笑意。
「李洪認罰。」
「很好。」
郭仲堪看向羅峰,道:「軍令不可廢,你親自來?」
羅峰深深看了那少年一眼,略微搖頭,道:「我下不了手。」
郭仲堪嘆了一聲,旋即沉聲喝道:「來人!」
營外當即便有數位將士響應,連忙入營而來。
「李洪運糧途中,擅離職守,違逆軍令,罪不可赦。」
郭仲堪把手一揮,道:「召集三軍,將之斬首示眾!」
那將士怔了一下,旋即看了李洪一眼,心有惋惜,終究應了一聲,退了下去。
營帳之中,一時無聲。(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