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回到內政堂,喝了口熱茶,趙巧雲把寫的公開信遞給他,「官人看看這封如何?」
陳慶看了一遍贊道:「你師父是婉約派的詩人,我還擔心你寫不出來,很好,很有氣勢,鼓舞人心, 可以說是幾年來寫得最好的一次,尤其最後一句,『試問天下,誰敢奪我戰刀鋒芒?誰敢攔我烈馬鐵蹄?犯我軍威者,雖萬里必誅!』頗有漢武帝的氣勢。」
趙巧雲有些不好意思道:「最後一句確實是借用漢武帝的話,但我想, 軍隊中知道這句話的人不會有多少,只要能鼓舞軍心, 就能用。」
「這封信我很滿意,回頭我讓人雕刻出來,印刷幾千份給全軍。」
陳慶把信放在一邊,輕輕把她摟在懷中,笑道:「緊張嗎?」
趙巧雲俏臉通紅,輕輕點頭道:「我怕被人看見。」
確實會被人看見,茶童就在院子,陳慶放開她,拉她坐在火盆旁,笑道:「我考慮過了,大年三十,你們給夫人獻茶,然後正月初一, 一起和我祭祀。」
趙巧雲臉更紅了, 輕輕點頭。
「你比繡兒大兩歲,可你還要叫她大姐, 難為你了。」
趙巧雲小聲道:「這是規矩,就像蔣長史五十歲了,可見到二十餘歲的官人,不一樣恭恭敬敬,自稱卑職嗎?」
「這個比喻不錯,我不會娶太多的女人,可能就你們四人了,我不希望內部出現爭鬥,尤其不允許出現不尊重夫人的事情,哪怕你貴為帝姬,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趙巧雲咬一下嘴唇道:「官人,我再說一遍,帝姬趙巧雲已死了,我是民女趙巧雲,這個帝姬帶給我的只有羞恥和噩夢般的回憶,還會讓我想起皇宮裡那個害死我母親的女人,我痛恨帝姬這個稱呼。」
陳慶點點頭,「時間不早了,你回去吧!」
「那我先走了!」
趙巧雲走到門口,陳慶又叫住她,對她笑道:「希望成婚以後,你繼續在這裡幫我。」
趙巧雲嫣然一笑,轉身神采飛揚地走了。
..........
次日一早,談判繼續進行,這一次談判在城外軍營內進行,搭建了三頂大帳,中間大帳是談判主帳,東面一座帳篷是相國張浚的帳篷,西面一座帳篷則是陳慶坐鎮。
因為張浚是以幕後方式出席,陳慶也對等以幕後方式出席。。
雙方的談判主使依舊是蔣彥先和李回,副使是蘇紀和黃龜年,如果第一輪談判是試探的話,那麼這一輪談判就進入實質性的談判了。
張浚特地列出二十四項權利,包括駐軍權、治安權、防禦權、民團權、地方政務權、人事任免權、監察權、刑事覆核權、稅權、鹽鐵權、轉運權、礦山權、鑄錢權、官匠權、舉薦科舉權、勛官任命權、公田收益權、官宅處置權、峽州地位、漢中地位等等等等。
張浚不愧是經驗老道的宰相,天子的底線是地方政務權和人事任免權,但張浚卻列出來二十四項權利,一項一項和對方談判爭奪,這樣,他最後拿到的權利就絕對不止兩項。
而且很多權力並非地方權力,比如礦山權、監察權、鹽鐵權、勛官任命權、權舉薦科舉權是朝廷的權力,刑事覆核權、轉運權是各路的權力,如果不把它們明確下來,最後這些權力都歸陳慶了。
另外漢中的歸屬,張浚也想放在一起談,張浚想把漢中的地方政務權和人事任免權拿回去,這就屬於額外收穫了,再有就是峽州歸屬權,峽州正常情況下是屬於荊湖南路,不屬於四川,但這次戰爭陳慶把峽州占領了。
蘇紀匆匆來陳慶大帳,將這份張浚草擬的談判清單交給了陳慶,陳慶都愣住了,他也沒有想到會涉及這麼多。
他沉吟片刻,在駐軍權、治安權、防禦權、民團權、稅權、鹽鐵權、轉運權、礦山權這八項上畫了圈,又將漢中歸屬和峽州劃掉,這兩項不參與談判。
交給蘇紀道:「我畫圈的是必須拿到手的,劃掉的不參與談判,然後地方政務權和人事任免權可以給他們,但成都府尹和成都通判這兩個職務必須由我推薦,另外,加一條川陝宣撫使由我出任。」
陳慶不可能讓秦檜或者韋太后的人掌握成都府這個核心城市,要麼是張浚的人,要麼是呂家的派系。
蘇紀道:「成都府尹和成都通判恐怕不會給我們!」
「沒關係,談判最後可以用漢中的政務權和人事任免權交換。」
谷夤
「卑職明白了!」
陳慶讓張軒將二十四項權利迅速抄一遍,才把清單給了蘇紀。
陳慶看了一遍清單,對張軒道:「跑一趟,去把韋老爺子請來!」
韋老爺子是韋寧遠的三叔,叫做韋湛,也是韋家目前唯一的長輩,曾在政和年間出任京兆府尹,又調入朝廷先後出任太常卿和刑部尚書,雖然沒有實權,但對朝廷以及官場的各種運作了如指掌。
陳慶專門拜訪過他,希望他出任經略府資政,相當於顧問,彌補他們經驗不足的弱點。
談判已經開始,陳慶要求的駐軍權、治安權、防禦權、民團權四項權力沒有異議,對方一口答應,但另外五項財稅權和轉運權雙方爭奪激烈。
李回提出了兩個方案,第一個方案是財稅權歸西軍,但錢糧對半分,朝廷用來支付巴蜀各州縣的官員俸祿以及官府的日常支出;第二個方案是朝廷承擔西軍二十萬軍隊的軍俸,但稅權、鹽鐵權、轉運權、礦山權、鑄錢權這五項財稅歸朝廷。
這是張浚的方案,張浚當然想要第二個方案,把巴蜀的財稅權和轉運權拿回來,無非就是負擔二十萬軍隊的軍俸。
這時,韋湛被請來了,他年約六十餘歲,身材瘦小,精神矍鑠,尤其思路清晰,在陳慶面前,他顯得很謙卑。
陳慶請他坐下,讓手下上了茶,這才把二十四項權力和目前的爭執告訴了韋湛。
韋湛仔細看了一遍清單,笑眯眯道:「張相公是高手啊!手段老辣,宣撫使絕對想不到勛官任命權的意義。」
「我是不太明白,所以請教老尚書。」
「勛官任命權實際上就是控制各鄉紳,各鄉紳基本上都有勛官,由此獲得很多好處,比如見官不拜,比如輕罪豁免,再比如娶妾,出入乘坐馬車等等,他們的社會地位就是從勛官上得到,勛官掌握在朝廷手中,鄉紳們就自然聽命於朝廷,一旦鄉紳支持朝廷,那麼由他們控制的各級胥吏也同樣支持朝廷。
而且得不到鄉紳的支持,軍權中的民團就廢了,鄉紳們不答應,都統根本就招不到民團士兵。」
「如果我爭取把勛官任免權拿到呢?」
「都統拿到也沒有用啊!都統任命的勛官,鄉紳們也不認帳,他們要朝廷的勛官。」
「那怎麼解決呢?」
「辦法也簡單,都統一定把川陝宣撫使拿到手,宣撫使的一個職能就是代朝廷批准或者革除勛官,朝廷每年會給四川各路五十個勛官名額,然後由宣撫使官衙從各州縣上報的名單中來任免,最後把名單交給吏部備案,實際上勛官任免權就在宣撫使手中,某鄉紳不聽話,就直接革除他的勛官。」
陳慶暗暗讚嘆,薑還是老的辣。
他又問道:「那關於財稅權的爭奪,老尚書有什麼建議?」
韋湛呵呵一笑,「徵稅是官府控制百姓的一項權力,朝廷想極力爭取可以理解,但關鍵還是轉運權,所有的錢糧倉庫和船隻都由轉運司掌控,錢糧怎麼撥付也是由轉運司決定,都統只要拿到轉運權和礦山權,其他財稅權交給對方無妨。」
陳慶沉吟一下道:「但我還是想把鹽鐵權拿到!」
鹽鐵權其實就是專賣權,鹽、鐵、酒、糖等專賣都由鹽鐵司負責,利益極為豐厚。
「如果都統想拿鹽鐵權,那別的方面就得大讓步了,比如把漢中除了駐軍權以外的權力都還給朝廷。」
陳慶遲疑一下道;「其實我是想用漢中來換取成都府尹和通判的任命權。」
韋湛微微笑道:「人事權其實不重要,只要都統出任川陝宣撫使,再把錢糧牢牢捏在手上,不管是誰來當官,都能輕而易舉收拾他。」
陳慶點點頭,「我明白了!」
他寫了一張紙條,提出了新方案,第一,要求朝廷封自己為川陝宣撫使;
第二,財權中的轉運權、鹽鐵權和礦山權歸川陝宣撫使司管轄,各州縣官員俸祿和官衙日常開支由轉運使司按實撥付,官田和官宅租賃收入可作為官衙日常開支的補充;
第三,作為財權讓步,可以把漢中除駐軍以外的所有權力移交給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