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的戰果,遠超林青想像,他原本以為能吃掉五萬齊軍就已經是極限,沒想到這些齊人勇武,頂著雷震子又沖了一輪,導致自己死傷慘重。
五萬邊軍的騎兵全軍覆沒,步兵逃回齊軍大營的,也就是兩萬人左右,而且幾乎個個帶傷,淮軍還未與江寧軍交手,就死傷數千。
最為慘烈的是,在當天夜裡,這些齊軍又被一直潛伏在齊軍大營附近的兩千持雷者炸了一輪,死傷慘重不說,還被大火燒了半個大營,一時之間齊軍之中愁雲慘霧。
他們怎麼也想不通,明明江寧軍就在自己身前,身後的兩千江寧軍又是從哪裡來的……
更氣人的是,這兩千江寧軍炸了大營和船隻之後揚長而去,好整以暇的回歸了江寧軍,硬是沒有一個齊軍敢攔著他們。
這支齊軍,被天雷炸破了膽子。
這一夜混亂無比,等到了天色明亮起來,齊軍大營這才恢復了秩序,姜無忌兩隻眼睛已經一片血紅,他死死的盯著程棘手裡這個不起眼的陶罐,幾乎是從牙縫裡憋出了字眼。
「你說,就是這個小東西,炸死了我數萬大齊兒郎!?」
這隻十一萬人的軍隊,在一日之間被江寧軍吃掉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肝膽俱裂,再無一絲鬥志,就是因為這個不起眼的小東西?
程棘也沒了先前的傲氣,他面無表情的說道:「據抓來的江寧軍俘虜說,這東西叫做雷震子,是他們的大將軍從古書里得來的方子,臨安城的工部派來了一千個人,日夜趕製,才在三天之內做出了這麼多個。」
「放屁!」
姜無忌暴怒:「他趙宗顯要是能做出這種殺器,何至於先前被我們襲營的時候,毫無反應?」
「……」
程棘意味深長的看了姜無忌一眼。
「那些俘虜說,他們的大將軍仁慈,若不是殿下你不由分說殺了一萬多江寧軍,他也不忍心這種大殺器現世。」
這話是實話,真的不能再真的實話。
但是姜無忌勃然大怒,恨不能提刀一刀把這個程棘連同那個俘虜統統砍死!
「他趙宗顯仁慈?!」
「程大將軍,你出去看一看,你的邊軍已經是個什麼模樣了!你再看一看大營,又是什麼模樣了!」
「本來就不該駐紮在原江寧軍大營。」
程棘冷然道:「這是兵家大忌,他們對大營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偷偷摸摸摸到咱們身邊扔雷都能讓咱們毫無察覺,末將想不明白,當初殿下為何要選擇駐紮在江寧軍大營之中!」
「你!」
姜無忌氣的臉色煞白:「還未到燕都,你便開始推卸責任了!當日孤選擇駐紮在此地的時候,你怎麼不說這種話?」
程棘面無表情。
「那是因為本將軍不知道會有此之敗!」
禁軍統領姜楷訕訕一笑,勸道:「殿下,程將軍,莫吵了,眼下的第一要務,是如何解決現在的窘境。」
姜無忌程棘同時呼吸一滯,眼下他們已經失去了兵力的主動權,連江邊的船隻也被第二次炸毀了,三萬江寧軍就駐紮在自己門口,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已經陷入兩難境地。
姜無忌也沒了主意,他一屁股坐在帥位上,面無表情。
「戰事慘敗至此,就算回了燕都,孤也會被父皇杖死。」
韓大伴寬慰道:「殿下安心,陛下是個明君,您只要把這種名為「雷震子」的凶物交給陛下看,他定然不會責怪你的……」
姜無忌臉色緩了緩,他抬頭道:「諸位將軍可有辦法破敵?」
程棘心中冷笑。
從出兵開始,便是你這個十五歲的毛孩子在乾剛獨斷,現在軍事新敗,你開始聽別人主意了?
想找個背黑鍋的而已,至於行跡這麼明顯?
不僅他程棘閉口不言,在場的整整十幾個將領,統統不發一言,鴉雀無聲。
唯有韓大伴一人不怕什麼黑鍋,他微微闔眼,思索了片刻,隨即附在姜無忌耳邊,輕聲道:「殿下,不如降了吧。」
「你說什麼!?」
姜無忌勃然大怒:「我北齊兵多將廣,國力雄渾,豈能投降他們南人?!」
韓大伴有些憐憫的看了看暴怒的姜無忌,安靜的等他消氣。
過了片刻之後,姜無忌冷靜了下來,仍舊喘著粗氣。
「說理由。」
「我的殿下,這哪裡還需要什麼理由哦。」
韓大伴苦笑道:「不投降,咱們就都死了呀——」
是這個道理,眼下齊軍戰意已經消失殆盡,退路也被江寧軍阻斷,再死撐下去,必然是死路一條。
「殿下,根據那些俘虜的言辭來看,這雷震子一天足足可以生產一千枚,您想一想,再拖個幾天,咱們還有活路麼?」
「殿下,老奴知曉您有大志向,但是……沒有什麼比性命更重要了。」
中原三國有個不成文的規定,就是不殺俘虜。
歷史上有一段時間因為漢人內鬥,導致神州陸沉,所以幾方都有一種默契,儘量不殺漢人。
一旦投降,勝方必須立刻放下屠刀,否則不僅會受到九州的口誅筆伐,另外兩國還會群起而攻之。
正是這種不成文的規矩,才讓一百年來,北齊一直有餘力應付突厥,西楚也一直有餘力跟吐蕃打的不亦樂乎。
只要投降了南啟,這些士兵都能活下來,被就地看管,而姜無忌程棘這類貴人,就會被送到臨安城去,跟士兵們一起等待著燕都的贖金。
姜無忌閉著眼睛思索了片刻,抬眼看了看帳中的將領,沉聲問道:「諸位將軍願意降否?」
程棘和其他將軍對視了一眼,紛紛抱拳道:「全憑殿下做主。」
……
草,先前怎麼沒有這麼恭順?
姜無忌心裡瘋狂罵娘,他長身而起,向著大營外走去。
走到營門口,他指了指自己身邊的一個親衛,吩咐道:「去到江寧軍中,告訴林青,就說孤想見一見他們的大將軍。」
那親衛恭聲稱是,一路走到江寧軍門口,毫無阻礙的見到了林青。
「林將軍,我家殿下說,想見一見貴國的趙宗顯大將軍。」
林青正在啃著一塊羊腿,漫不經心的問道:「見我家大將軍何事啊?」
那親衛咬著牙說道:「商量停戰事宜。」
「那就不必見了。」
林青用簽子剔了剔牙,對著這個親衛咧嘴一笑。
「我家大將軍說了,除非貴國八皇子是來投降,否則一概不見。」
……
最終,姜無忌還是屈服了,他隻身一人,只帶著兩個親衛,走進了江寧城的大門,幾個青衣衛把他領到一個院子門口,對他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皇子殿下,咱們家世子就在裡面。」
姜無忌嗯了一聲,剛想敲門,就聽到了裡面傳來一個好聽的女聲。
「哎呀,少爺你好討厭……」
「你手都受傷了,別亂動……」
姜無忌恨恨的咬了咬牙,在門上敲了敲。
「大齊姜無忌求見。」
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趙顯有些尷尬的看了看門外,高聲問道:「誰……?」
姜無忌臉色更加鐵青,一旁的青衣衛忍住笑意,高聲重複了一句。
「殿下,是北齊的八皇子來了,要跟你談事情……」
「哦……」
趙顯用完好的右手伸了個懶腰,對著阿繡笑了笑。
「小阿繡,來給少爺整理整理衣服,少爺出去見他。」
阿繡嗯了一聲,幫趙顯打理整潔衣衫,隨口問了一句:「去見誰呀?」
「一個小屁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