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老天爺,今天我就能收了你們!」
這話趙顯說的擲地有聲,方才這群讀書人跟這些莊戶爭執,他在一旁聽了一些,雖然未聽得真切,但是總算隱約聽到了踏苗還有傷人兩個詞。
說實話,這起事件原本可以算得上是一場意外,如果這群讀書人態度端正,賠錢認錯,帶著小丫頭趕快去城裡治傷,趙顯也不想插手。
但是,這個姓李的年輕人,居然公然說出他爸是縣令這種話來壓人,還準備把一切過錯置之不理,這就讓趙顯出離的憤怒了!
要知道,這匹馬踏了半畝的青苗,這半畝地今年就會沒有收成,小丫頭情急之下,抽打這匹馬,也無可厚非。
意外已經發生了,這幫「聖人門徒」,居然恬不知恥的說是這小女孩自己作死!
前世的趙顯,是個正兒八經的農民出身,從小也是跟著家裡人在田裡拾過麥穗的,他比誰都知道農人的苦處。
踏苗這種事情,放在後世倒不算什麼,了不起賠錢而已,但是對於古代租田耕種的佃戶來說,那簡直就是殺人!
就拿啟國來說,啟國佃戶租種田地,一般是按人頭算,每人每月留下十幾斤,了不起二十斤糧食,其餘都要上交給地主家。
刻薄一些的地主,只給十斤糧食。
這還是百姓生活相對優渥的啟國,放在齊楚兩國,根本沒有佃戶這個說法,能勉強不死就是命大了!
十幾斤糧食,根本不夠一個大漢一個月的吃食,於是家裡的婦孺就只能喝粥度日。
這位「二娘」家,就是種的肅州南城田大官人家裡的地,前幾年日子還好過些,後來丈夫生了重病,家裡全靠她一個女人家撐起來,每日勤勤懇懇的打理十來畝麥地,本就活得跟牲畜一般了!
即便如此,老天爺還是不肯放過她!
趙顯拉著趙靈兒,攔在了這群讀書人身前,赤紅著雙眼。
「靈兒,你懂些醫術,你去給那個小姑娘瞧瞧。」
太華山陳希夷,不僅是修道聞名,他的醫術也是一絕,趙靈兒平日裡用來制人關節的手法,就是脫胎於陳希夷傳她的《正骨術》。
正骨術可是正兒八經的醫家法門了。
趙靈兒點頭嗯了一聲,轉頭朝著小丫頭跑去,她推開圍觀的村民,口裡叫道:「讓一讓,讓一讓。」
眾人連忙讓開,趙靈兒蹲下身子,細細查看了一番小姑娘的傷勢,然後小臉滿是憂色。
她站起身子,朝著趙顯大喊道:「七哥,她傷了內腑,內傷很重,我沒有辦法,我師父也許能救她!」
趙顯依舊攔在這群讀書人面前,點頭:「那你去找一下希夷先生,我在這裡等你。」
趙顯跟趙靈兒是走在隊伍的前頭的,至於陳希夷,他跟肅王府里的那些學生倒是相處得來,正跟著阿繡她們走在後頭。
趙靈兒看了看這些讀書人,輕聲說道:「七哥,這些人……」
「沒事,他們不敢傷我。」
趙靈兒咬牙點頭,對著一眾村民囑咐道:「這小姑娘肺腑傷了,你們讓她平躺在地上,萬不可動她,我去找我老師來救她!」
眾人聞言大喜,幾個大漢連忙脫了幾件衣衫鋪在地上,然後抱著這個小姑娘平躺了上去。
眼見小姑娘這邊的事情告一段落,趙顯的目光再度看向這群讀書人。
「你是長涼縣令李寧遠的兒子?」
長涼,是肅州府的轄縣,大體位置在肅州城以南。
長鳴縣令李寧遠之子李嗣上下掃視了一眼身著布衣的趙顯,輕蔑一笑:「就憑你,也敢直呼家父性命?」
趙顯面無表情:「哦,李大人好大的官威!」
他身後一個年輕的白衣公子,有些忌憚的看了趙顯一眼,小聲提醒道:「李兄,這人是……」
「肅王世子趙宗顯……」
李公子一聽,臉色驟變。
趙顯將目光投向這個年輕的公子身上,這才發現這人他認識。
在攬月詩會上,寫出《相思子》的那位宋公子,城南懷恩書肆的少東家。
「你姓宋,是不是?」
宋公子面色一凝,隨即上前行禮:「肅州宋臻,見過世子殿下。」
「原來你叫宋臻,好,很好!」
趙顯用手指了指這七八個讀書人,冷聲說道:「你們,一個個通上姓名,本世子保證,你們一個都跑不掉!」
「今日本世子不讓你們付出代價,這個趙字,本世子就給你們來姓!」
李嗣雖然心中有些畏懼趙顯,但是平日裡的紈絝作風還是讓他無法放下臉面,當即冷笑道:「世子殿下,我等並未觸犯國法,你能拿我們怎麼樣?」
「未曾觸犯國法?」
趙顯怒喝道:「爾等馬踏青苗,已經是鞭二十的刑法,還縱馬傷人,致人險死!」
「今日本世子就跟你們去長涼縣衙討個說法,如果李寧遠給不了本世子說法,本世子就去找蕭安民!」
「蕭安民給不了說法,咱們就去巡撫衙門說話,實在不行,本世子就上臨安城去!」
「咱們一起看一看,我趙家的王法,管不管得了你們這些「聖人門徒」!」
對於這些「士子」,趙顯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感,經此事以後,更是深惡痛絕。
寒門世子倒還罷了,但是這些高門士紳子弟,或者拖關係或者走門路,從朝廷取了一個功名之後,就肆無忌憚橫行鄉里,府衙懶得管他們,縣衙有時候也不好管他們,於是愈發肆無忌憚!
今天,是這馬家二娘被他們欺凌,平日裡,趙顯不曾看見的,也不知有多少小民百姓忍氣吞聲。
說完了李嗣,趙顯猶自不解氣,又指著剩餘的幾個讀書人。
「人命大如天,一個四五歲的小姑娘,眼見一命嗚呼,爾等袖手旁觀不說,還冷眼嘲笑!」
「你們這秀才服,本世子非要扒下來不可!」
李嗣臉色發白,有些不知所措,站在他身後的宋臻反倒很是平靜,搖了搖手裡的摺扇平靜道:「李兄,諸位仁兄莫慌,他只是個世子,還是個沒落世子,肅王府除了幾個女子已經再無一人。」
「我大啟藩王無聖旨不可參政議政,更不可能插手地方事務,他也只是嘴上說說,真打起官司,我等也未必便輸了他!」
「宋兄說的不錯,藩王者,國朝蠹蟲也!也配指摘我等?我們稱他趙七一聲殿下那是客氣,否則見面直接轉身離去,他又能其奈我何?」
「好好好!」
趙顯咧嘴一笑。
他的前半生是個與世無爭的宅男,一生從未有過與人交惡的想法,至於傷人殺人,更是從未想過。
但是眼前這些個個瀟灑不凡的讀書人,竟然讓他有了殺人的念頭!
「有人說文人可愛又可惡,可愛之處孤未曾見到,可惡之處今天倒是讓本世子大開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