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宋雲裳就要摔倒在地,菊花妖一把接住了她的身子,笑得含羞帶怯,笑得如沐春風,笑得沉魚落雁,用著再嬌媚不過的聲音道:「恩人,清明以後就是你的人了......」
尾音拖得長長的,還帶著顫音吶。
打死宋雲裳也不想承認,自己是因為被一朵比自己還美的男菊花妖給表白了,才嚇得連夜帶著自己的本體逃離了南山,逃離了自己的地盤。
但是逃都逃出來了,宋雲裳也就不計較了,乾脆就到外面到處闖闖也不為過。
宋雲裳沒有料到的是,自己沒了南山的清泉和山巔最好的陽光和空氣,居然很快餓起了肚子。凡間的東西可都是要錢的,宋雲裳沒錢,也不會點石成金,她會的也只有那一盞嚇唬嚇唬妖鬼的牡丹花燈。
逃離南山的第二日,那原本過得可謂風生水起的牡丹妖,居然在郴州街頭餓了肚子,差點被起了色心的紈絝公子哥給敲暈帶走,這要傳回去可得被那些小妖們笑掉大牙。
公子哥素來遊手好閒,見色起意,當街攔著宋雲裳就不讓她走,又趁宋雲裳不防備,往她臉上捏了一把,樂得呵呵笑。
宋雲裳氣急之下,放火就燒,這牡丹花燈里的可都是真火,撲都撲不滅!那方才還一臉色相的公子哥急得直跳腳,疼得滿大街打滾。小廝見狀連忙跑去請來了道士收妖,這普通道士哪裡是宋雲裳的對手,最後只能讓那公子哥跪在地上直喊道:「女菩薩饒命!」宋雲裳這才收了手。
那公子哥性命無礙,背上被灼燒了一大塊,至少得疼個兩個月,日後或許還會留疤。
宋雲裳原本以為這事完了,卻不想報應來得快,她當晚就因為這事兒被天雷給劈了一記,好在不知哪兒飄來一片仙葉,擋去了另一記天雷。饒是這般運氣好。可還是疼得宋雲裳趴在千年榕樹洞中躺了三天三夜。
老榕樹告予她,對誰出手都不能對凡人出手,報應來的是最快了。以她的資質,倒是塊修仙的好料子。蜀山凝聚了天地精氣,最是一個修仙的好去處,她不如去碰碰運氣,總比在這人世之間遊蕩要來的好。
這一來二去的,宋雲裳做妖也做煩了。聽聞老榕樹這麼說道,倒也覺得修仙是一條出路。就算她不能修成仙,也好歹去問一問,有無回到二十一世紀的法子。這花妖雖好,但被人類欺負了卻是連還手都不能,委實憋屈。
這麼想著,宋雲裳便向山精鬼怪問了路,一路南行,奔蜀山而去。
宋雲裳在蜀山腳下住了半個月,卻也沒能找到上蜀山的辦法。
每日東方魚肚泛白。宋雲裳便睜了眼,琢磨著自己的小心思。蜀山腳下的小妖無數,大多也都是奔著修仙來的,相對南山而言,這邊可算清淨了許多。晨鐘暮鼓,安之若素,不知過了多久。
偶有一鳴驚人的修仙慧根,多的是平平無奇之輩,宋雲裳成型不久,法力在這些小妖之中卻絕對是佼佼者。因此也有有心結交者來找宋雲裳討教。宋雲裳起先並無心機,也老實的道出了牡丹花燈的機密。卻不料沒多久花燈失竊,宋雲裳方才醒悟,再不敢輕易相信這些無賴的精怪。好在牡丹花燈與她是一起成型的,只供她一人驅使,宋雲裳只念一訣便可將花燈召回。
三清子弟常有下山,對這些小妖之間的糾紛早就習以為常,若不影響周邊百姓安寧,也是不會出手的。宋雲裳急著上山。動了歪腦筋,一年輕弟子下山採購,宋雲裳幻化出人型倚在一桃樹下休憩,便是等著這人路過帶她一程。
「小道爺,奴家家鄉有人離奇遇害,怕是妖鬼為惡,奴家特來蜀山,想請道長幫幫小女子。卻不慎在這兒崴了腳,動彈不能,不知可否請小道爺背奴家一程......」
宋雲裳很少騙人,更遑論使狐媚之術,眼下幾句話竟然說得坑坑巴巴的,慌張不已。想要學著印象里那些妖媚的女子,攬起胸前的薄衫,半遮半掩,卻又羞得不行,只敢緊緊抓住胸前的薄衫,遮得更嚴密了一些。
這一景象落在這小弟子的眼裡,卻又大有不同,只見得眼前的姑娘雙眸噙著淚水,朱唇緊抿,果真一副受了委屈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且容貌清秀柔美,眼眸純淨真摯,小弟子心中馬上起了本能的保護欲,當場拍了拍胸脯:「女施主莫哭,貧道這就帶你去見掌教。」
那小弟子便將宋雲裳背了起來往山上走去,宋雲裳心裡有些忐忑,這個法子她是聽聞蜀山腳下的山精說的。普通的妖鬼進不了蜀山的結界,但若是同行之人的氣運與能力足夠強大,倒也是可以一試。但看這初出茅廬的小弟子,看不出她的妖型也就罷了,竟然還相信了她的謊話,十有八九是過不去結界的了。
宋雲裳憂愁啊,難為她厚著臉皮使一回美人計來著。
起風了,捲起一地的落葉,畢竟是陽春三月,連落葉都是碧綠的顏色。
恰巧這時,另一人從山道上走了過來,宋雲裳趴在小弟子背上抬眸看去。只見那人一身筆挺的白色道袍,蒼藍卷邊,袖口用銀白色的絲線勾出了幾朵漂亮的祥雲,風從袖口灌入,捲起衣擺,繁複層疊的長袍舞動著,果真有著幾分飄然的仙氣。
宋雲裳竟一下子移不開眼,不禁暗自稱讚,同一件衣裳穿在不同的人身上,竟然相差如此之大。
那男子眉若峰巒,很是正經嚴肅的模樣,晶亮的黑眸直直的看著宋雲裳,隨之開口問道:「素白,怎麼回事?」聲音分明地帶著幾分冷漠與古板。
許是三月桃花的香味太過於濃重了些,又許是因為這一身藍白相間的道袍很是好看,宋雲裳忽然有了一絲錯覺,美艷的妖精與那冷漠的道長,前世今生註定了的夙願......
來不及思索更多,那男子眸中驚人的寒光一下子就讓宋雲裳驚醒了過來,是了,她現在可是妖,三清弟子是收妖人。她斷斷不能暴露了自己!
小弟子素來便有些害怕這冷麵的師兄,低垂著腦袋,眸光躲閃:「師,師兄。這位女施主家鄉有妖孽作亂,特意尋來我們蜀山的......可是她不慎崴了腳,所以,所以我才會背著她上山......」
宋雲裳的道行不高,看不出這年輕俊美的道長功力深淺。小心地將全身的氣息都收了起來,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落難者模樣。宋雲裳感覺到那人正站在高處看著她,蹙著眉頭,眼神冷漠,不知他心裡所想。
宋雲裳心裡便有些氣悶而委屈,
怎麼怎麼,看不起妖?她當年也曾是人類呢!
許久,那男子終於一言不發地側開了身子,讓開了上山的路。小弟子緊張而歡喜,謝過師兄。連忙背著宋雲裳蹬蹬蹬地上了台階。宋雲裳驚疑不定地抬眸看去,卻是恰巧與那人的眼神交匯,看不出他的情緒,宋雲裳又連忙慌張地收回了眼神,眼角的餘光卻又見著了他跟在兩人的身後,一併上山。
宋雲裳覺得小心臟撲通撲通跳得震天響,也不知道背著她的小弟子發現了沒有。她欺騙了這善良純真的小弟子,良心正受著譴責呢,更別說過不過的了這蜀山山道上的結界還是個問題......這些這些也就罷了,現在後面還跟著一位不知是否已經瞧出她本體的道長。眸光如炬,緊盯著她不放!
前有狼後有虎,宋雲裳一路上屏息凝神,忐忑不安。卻沒想到竟然還真的到了山頂。
不知是這小弟子的氣運還是這道長的能力幫了忙,總之能夠上到山頂,也算是成功了一小步。小弟子將宋雲裳帶到道觀門前停下,便要進門去通報掌教的,宋雲裳應下,一邊找了一處石桌坐下。一邊暗自思索著等會兒該如何與那掌教的敘話。不料眼前一陣白影晃過,宋雲裳驚忙抬眸看去,只見得那冷麵的道長伸手往她頭上探去,宋雲裳嚇得不敢動彈,以為自己已經暴露。
卻見得那冷麵道長的手一頓,然後又漸漸收了回去,再凝神看去,只見得他手指間正拈著一朵粉紅粉紅的桃花。
該是方才在桃樹下,被風吹落在自己發上的吧,宋雲裳想。
那冷麵道長眸中閃過精光,恍然若失,緊抿的薄唇輕啟:「今夕,桃花倒是開的爛漫......」
然後也不再看宋雲裳一眼,轉身便離去。宋雲裳覺得有哪裡不對勁,但一時又想不起哪裡不對勁,總之這個冷麵道長似乎是準備放過她了。
這個人倒真是奇怪!
小弟子蹬蹬地往外跑了過來,面露喜色,「女施主,女施主,掌教的同意見你了。」
掌教的道號名為縉雲子,宋雲裳可算趕巧,縉雲子三年前閉關,半月前方才出關。這道行頗深的道長,不過掐指一算,便大約知曉了最近一直困擾著宋雲裳的事因。蜀山掌教什麼場面沒見過,也算是日理萬機的大忙人,普渡眾生指的是芸芸眾生,而不是這來路不明的小妖。
正要推脫了去,卻是忽而見得天際紫氣東來,星芒閃耀,有貴客而至。大驚,連忙掐指再一算,果然這花妖並非尋常小妖,竟是有上仙庇佑,連忙就地打坐,脫離了凡胎肉骨,前去恭迎那九天貴客。
道觀的裝飾古樸中透著秀麗,簡單中又顯精緻,處處可見得這是一座底蘊深厚歷史悠久的建築。宋雲裳緊跟著身著藍白道袍的小弟子,走在蜿蜒的青石小道上,穿過一處迴廊,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處偌大的殿堂。大殿建立在山巔,坐落在懸崖邊緣,遠眺可見十里風光,萬里群山。山風灌入大殿,將四周的紗帳吹得紛紛揚揚,裡頭的景色可窺一二,神秘而莊嚴的模樣。宋雲裳心裡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敬意,開始對那掌教的能者,有了幾分期待。
忽而,視線瞥見了不遠處的一座山脈上空,紫氣繚繞,雲霧翻騰,便好奇地問那小弟子這是為何。小弟子凝神看了一眼,略一思索,謹慎地開口與她說道:「施主你看,那山上有一座高塔,便是我們蜀山聞名的鎮妖塔,這紫氣......該是那鎮妖塔的萬妖所引起的,無妨無妨,沒有妖怪逃得出鎮妖塔的!」小弟子如是說,臉上不無自豪。
宋雲裳也沒有多問,鎮妖塔倒是有過聽聞,她今日所來是另有目的。便告謝了那小弟子,往那矗立在山巔的大殿走去。
宋雲裳進門的時候,那傳聞中的掌教正笑意盈盈地表演自己的茶道功夫。
宋雲裳謹慎地往大殿內走了幾步,一邊裝著柔弱,一邊輕輕的抬眸觀察這德高望重的老人。只見他鶴髮童顏,眉眼精怪,頭戴一頂雀色羽毛帽,著一件寬大的湖藍道袍,黑色卷邊,最詭異的是,穿著一條肥大臃腫的燈籠褲,腳踩著高高的厚底長靴。羽毛帽上別著兩條長長的玉色流蘇,自然垂墜而下,竟是比人的身高還要長,拖曳在地上。
縉雲子人本就又瘦又長,這幅打扮,說不出的喜感。他見著宋雲裳慢慢吞吞的走來,便不慌不忙的起身,要將茶具收起。那肥大燈籠褲與乾癟的身材之間顯得空空蕩蕩,不過走了幾步,長長的流蘇便絞住了他的黑色長靴。
他似乎並未察覺,反而口中念念有詞,貴客方才離開,讓女施主久等云云。
宋雲裳便覺得,自己肯定是被那棵老榕樹給忽悠了!
這這,哪裡像是一位德高望重,法術高超的仙人!就連前幾日在街邊見著的張半仙那老騙子,都比他像模像樣幾分,虧她剛才還萬分期待啊喂!
縉雲子沒怎麼做過活計,便是連做收茶具這種小事都不怎麼習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