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怎麼回事喲!
若狹在一間武堂門口敲了半天的門,竟然不見半個人前來應門,武堂的人作息有這麼規律麼?全部早早的睡下了?
車夫在一旁哆嗦著身子,幫忙嚎了兩嗓子,卻依舊沒有人回答他們。
若狹看了眼已經靠在自己肩膀上昏睡過去的人,無奈地搖搖頭,只得將人往自家府里扶去。
傅景和七娘在一直在大堂等著若狹回來,好容易看見門口有人影走來,仔細一看,卻是若狹扛著段君蘭?兩人愣了愣,但好在傅君蘭不是第一回夜宿傅府了,傅景連忙上前幫忙,七娘則去收拾客房。
「小姐......」傅景試探著開口。
「嗯?」若狹雖然力氣大,但沒有了內功之後做事情很容易氣喘吁吁,眼下已經有幾分吃力。
「段公子可是替你擋酒?」
「咦?你怎麼知道?」若狹奇了。
「上回他給我帶了一壇上好的竹葉青,卻說是女兒紅,那時候我就知道他不懂酒了。且段公子向來謹守禮數,不會做出酗酒這類的事情,今日卻突然喝得酩酊大醉,反而一向嗜酒如命的小姐卻清清爽爽,似乎滴酒未沾,所以我就在想,應該是段公子硬著頭皮替小姐擋了下來罷......」他笑呵呵的說道,語氣有幾分揶揄的味道。
那軟趴趴的人聽了「硬著頭皮」幾字,身子似乎僵硬了幾分,又似乎沒有,但傅景看得分明——段君蘭的臉色更紅了幾分。
「小姐,房間整理好了。」七娘站在屋檐下說道。
若狹累得不行,也顧不上像傅景一般去觀察肩上的人,連忙扛著他將他移到了屋內。
她也不是個擅長照顧人的人,將段君蘭丟在床上就要去拿被子裹住他,打算讓他好好睡一覺。段君蘭雖然醉了,但是喝的不多。因此無需效仿對付聞老軍醫的法子。
七娘卻緊張地擺擺手:「小姐,這大熱天的,段公子又喝醉了,你再給他蓋被子豈不是要熱暈他?雖然能出點汗也是好的。只怕醒來全身都虛脫了......」
「哦。」若狹訕訕地笑了笑,鬆開手,「那,就這麼放著?」
「小姐......罷了罷了,還是我留在這裡照顧段公子罷。小姐你今天也累了,早點去休息罷。」
「嗯,這天熱得很,我先去洗個澡。」語罷,她吐吐舌頭,一溜煙便不見了身影。
七娘無奈地搖搖頭,對自家小姐的性子也是沒法子,不過也虧了她這性子給府裡帶來不少歡樂。
傅景找來一條薄毯代替被子,蓋住了段君蘭肚子以下的部位,以免他著了寒。七娘脫了段君蘭的鞋子。打來一盆水細心地給段君蘭擦拭臉龐和雙手,她笑道:「我還真是難得見小姐露出這種表情......」
「哪種?」傅景挑眉。
「你沒瞧見麼?臉都紅了,所以飛快地逃跑了呀。」
傅景搖了搖頭,失笑:「小姐也會臉紅,從小到大我可都沒有看見過,饒是站在陸公子面前也不見她有半分扭捏,今日段公子替她擋酒,或許心有感激罷,但聽你這麼一說,我倒還真想看一看。」
「你呀——!」七娘的忽然臉色微變。連忙回頭瞪傅景一眼,嗔怪道:「都說了不能再提陸公子了,以免小姐聽了傷心,你瞧。小姐回來之後再沒有說起有關陸公子的事情,恐怕陸公子呀已經......你可千萬不要再提了,陸公子是個好人,我自然希望他平平安安,但若是他真的不在了,小姐這輩子還得繼續過呀......」
她絮絮叨叨的說著。有幾分感傷,垂眸遮掩住眼中的神色,繼續小心地擦拭著段君蘭的臉龐。
「是是是,我再不會提了。」傅景連忙道。
「咦?......」七娘突然發出一聲疑惑。
「怎麼?」傅景問道。
「你瞧,我之前就覺得段公子有幾分眼熟了......這麼一看,竟然有幾分像陸公子欸!」七娘移開手中的布帛,仔細看著段君蘭的眉眼鼻子嘴巴。
傅景沉默了,他微微皺眉:「雖然是有幾分相像,但陸公子的氣質要再溫和一些,鼻子沒有這般挺拔,顴骨似乎要再低一點,輪廓沒有這麼分明......像歸像,還是有些不同的......」他亦有幾分遲疑。
七娘聞言,想了想,又冒出一句:「小豆包長得也和他像欸!」
「......」還真有點像。
兩人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畢竟事情的真相不是他們猜猜就能得出結論的。
床上的男子突然皺了皺眉,而後往裡側翻了個身,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睡。
他這一翻身,七娘便再不好給他擦臉了,左右看看,又給他理了理毯子,便和傅景熄燈離去。他們不知道,待他們離去沒多久,床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雖還有幾分朦朧醉意,卻遠比喝醉了的人要來得清醒許多。
段君蘭伸手摸了摸自己右邊的臉頰,摸到一處微微凸起的地方,他連忙將那地方撫平......好險,差點露餡!
只是再想起方才兩人的對話,不由搖搖頭,苦笑起來,小豆包當然長得像他,他也當然像陸修寒......
人皮面具雖然修改了細微的地方導致人的面容發生了變化,但不論怎麼改變,人的氣質是不變的。今日得虧得是七娘和傅景在一旁,若是陸相爺,陸相夫人,甚至連陸覺在一旁也能看出端倪,接著懷疑到易容術上頭。
他現在還不能暴露,他若是暴露了,對若狹而言,他又又是一個全新的需要重新認識的人。
且,他現在還沒有做好準備怎麼面對陸相爺。
那個再剛正不阿不過的臣子,心懷天下的陸相爺,為了他,好容易下定決心幫他謀朝篡位,但最後卻又不了了之......段君蘭,不,陸修寒不知道陸相爺有沒有怪他,亦或者有沒有恨他,他只知道他不值得再被陸相爺接受。
況且他選擇了另一個身份之後,他就不再是陸家人了,陸家世代賢良,卻出了他這麼一個叛逆之人,他沒有理由再回陸家。
所以,他給自己創造了一個新的身份——段君蘭。
現在,段君蘭正在努力用這個全新的身份去追求自己喜歡的女子,他心心念念著她,她卻已經忘記了他,這到底是對他一意孤行的懲罰罷。
青銅面具是一條不歸路,他自選擇了青銅面具之日起,就必然會接觸更多的面具,一如現在的段君蘭,甚至還有掌握著青衣門真正大權的右護法......但是他卻寂寞得要死。
只能每日懷念她的如花笑靨。
......現在突然好想見見她。
許是今日喝了點酒的緣故,他變得異常衝動,起床便一勁兒地尋了過去。
他對傅府的構造再熟悉不過,輕車熟路地找到了若狹的房間,卻意外的不見人影。已經將近一個時辰了,就算是泡澡也應該早就泡好了,不知是這半夜裡她不呆在床上睡覺去了何處,他朦朧的眼睛投向四周,有幾分茫然。
小豆包現在跟著奶媽和七娘睡在隔壁的房間,段君蘭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怕吵著他們。
腦海中忽然靈光一閃而過,他幾乎走出房間,繞到了窗前,面向院子。
眼前的景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今日的月光不甚明亮,但他還是能將這兒和記憶中的景象重合,左邊的圍牆外有一顆高大的梧桐樹,枝條伸到了院落之中。若狹貪玩,前兩日在枝條上扎了一個鞦韆,說是將來給小豆包玩耍,但她自己卻先玩了個過癮。
院子的左右兩邊有兩排花架,種著各種各樣的花朵,院子的中間,是一座略顯陳舊的小閣樓。那是傅大將軍給她建的,小時候的她日日睡在木屋裡頭,念叨著遠方的父親,以解思念之愁。
肯定在這兒罷!
他怎麼忘了,她今日見到了聞老將軍,又見到了容王,必然會思念起父親的。
縱然人前笑嘻嘻的,似乎什麼都不在意,但一個人的時候,她又該陷入感傷了,一如當年她如何思念傅將軍也不會讓任何人知曉,夜幕落下,才呆在這小閣樓裡頭望著夜空發呆。
段君蘭提起衣擺,筆直走向小閣樓。
更深露重,打濕了他的衣裳,他卻也毫不在意。有玫瑰荊棘劃傷了他的手臂,他也似乎察覺不到。
許是醉酒之後,感覺變得遲鈍了,又或許是心中憂慮著重要的事情,無暇旁顧。
小閣樓的梯子有些簡陋,得一步一步攀爬上去才行,段君蘭咬咬牙,廢了好些力氣,總覺得這小閣樓搖搖欲墜,好像馬上就要坍塌了。可是他一想到若狹就在裡頭,他便不想放棄。
一眼,只看一眼就好。
醉酒的人吶,常常會做出一些清醒狀態下的自己絕對不會做的事情,只顧著眼前的痴念。(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