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家的小嬌娘.
顧清從旁睜著驚惶的大眼睛,拼命地拉著李氏:「母親,我愛吃啊,我覺得很好吃,這是姐姐為我做的,又有什麼不妥呢?」
誰知道顧清這麼說話,卻讓李氏越發氣惱了。
&這傻孩子,不爭氣的玩意兒,你是沒聽到剛才琉璃怎麼說的嗎?說這個玩意兒,在他們鄉下都是餵豬的,那都是餵豬的玩意兒啊,如今你這二姐姐卻用來給你吃!」
李氏憤怒交加,只覺得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臉孔都漲得通紅。
&雖是小門小戶出身,可是卻也不曾吃過這個東西的!不曾想我這兒子竟然要受這般糟蹋!」
阿煙蹙眉,大約心中明白這是怎麼回事了,正要開口,便見那邊顧雲也匆匆跑了過來,身後還跟著一個丫鬟叫琉璃的。
一見這情景,她也氣得哭了,走過來對著阿煙道:「妹妹,要說起來都是我身邊的琉璃碎嘴,見了阿清吃著那豆渣餅,便隨口說了幾句,誰知道竟然惹得母親如此生氣。你要怪,便怪我好了。」
此時琉璃跟在身後,已經開始瑟瑟發抖,噗通一聲跪在那裡,一邊磕頭一邊道:「夫人,二姑娘,三姑娘,實在是奴婢的不是,可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只是看到了,隨口說說罷了!」
這個時候,顧雲身邊的另一個大丫環叫琥珀的也是嚇傻了,忙也陪著琉璃跪在那裡,不知所措。
而周姨娘見此,有心想要幫著顧雲,可是自從那次被顧煙弄了個下馬威後,一時有些膽怯,只好站在一旁看著。
阿煙上前,從李氏手中接過那豆渣餅,淡道:「平日裡阿清所吃,多為精細之物,嬌生慣養,這才養得一身好肉。如今他稍大一些,若食豆渣,一則強身健體,二則潤腸通便,三則消減體重。母親想必是有所誤解,才如此氣憤。可是母親須知,世人一葉蔽目,不知豆渣之妙處而已。」
李氏此時哪裡聽得進去她這說道,只是一味地覺得委屈:「你若這麼說,那怎麼鄉下人家都不吃這個玩意兒,你倒是讓你親弟弟吃?三姑娘啊,我平日裡只道你聰慧,也是讓你三分,不曾想你竟有如此心機!」
阿煙輕笑:「母親既覺得我是有心羞辱阿清,那便拿來,恰好阿煙腹中飢餓,阿煙吃了它吧。」
話剛說出口,便聽到一個威嚴的聲音冷聲喝斥道:「這是鬧什麼呢,大庭廣眾之下,鬧成這般,成何體統!」
李氏一聽這話,便知是顧左相來了,倒是驚了一跳,忙擦去眼淚,過來見禮。
顧左相低首看向李氏手中捧著的豆渣餅,接過來,看了半響後,望了眼阿煙,淡道:
&是豆渣雞蛋餅吧,想我幼時,你們祖母尚且在世,就曾給為父做過這個,如今見到,倒是頗覺得親切。」
說完這個,他將那豆渣雞蛋餅捏了一塊,放到自己口中吃了,邊吃邊點頭:「味道也是極好的。」
阿煙知道父親這是給自己解困,低頭笑而不語。
李氏見自家老爺親口吃下那豆渣餅,頓時氣都消了個一乾二淨,至於剛才所說的「豬才吃的玩意兒」,那是再也不敢說了。
而顧左相便下了命:「今晚晚膳,多做一些豆渣餅,分給家中上下人等品嘗。」
就在此時,忽而有小廝前來稟報,說是隔壁的燕王殿下求見。
顧左相皺眉:「這個時候,他來做什麼?」
阿煙低頭,想著他定然是看到了自家院子裡的這場鬧劇,特意跑過來的?
那小廝聽了,為難地稟報道:「燕王殿下說了,他從隔壁便聞到咱們院子裡一股豆香撲鼻而來,打聽之後才知道是三姑娘親自做的豆渣雞蛋餅,他說他從未吃過,特意前來品嘗。」
這話一出,那李氏的臉色變了幾變。
想起自己剛才那股氣憤和鬧騰,頓時羞紅滿面。
連當今燕王殿下都要來吃的東西,誰敢再說一個不是!
於是這一日,顧府的伙食便是豆渣雞蛋餅,而這直接導致顧府的豆渣不夠用,只好派人去豆腐坊里購置豆渣,而豆腐坊里的人一打聽,知道這是顧府要做豆渣雞蛋餅來招待燕王殿下。
這個消息很快不脛而走,很快燕京城中豪門貴族都開始品嘗下這傳說中的豆渣雞蛋餅了。
有的吃了確實覺得好吃,口味不同於往日所食糕點,有的呢則是覺得實在不好吃,口感略顯粗糙,可是別人說好吃,他不好意思說難吃,於是也跟著說好吃。
因了這個,豆渣雞蛋餅算是在這燕京城一下子紅了,成了文人雅客附庸風雅的必備品,也成了京中豪門待客的一道必備佳品。
不過這是後話了,當晚,顧左相送走了鄰居燕王殿下後,叫了自己的續弦李氏來到了書房。
李氏一看自家老爺那沉著的臉,便知道自己錯了,忙低下頭,頗沒有底氣地道:「老爺,這原本是妾身的不是。」
顧左相不置可否,繼續看書。
李氏見了,越發怕了,誠惶誠恐地道:「老爺,妾身今日個實在不該對著三姑娘那樣說話,這是妾室不對。」
說著這話,她心裡卻頗為委屈,委屈得眼淚直往下流。
她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和她一般,作為一個繼母,竟然要時不時看著繼女的臉色行事,不過她依然忍下羞恥,哭著道:
&身這就帶著清兒一道,去給三姑娘賠禮道歉。」
顧左相聞言越發冷下臉了。
&氏,你至今竟不知自己錯在哪裡?實在是無知蠢婦!」
一時任憑他再是淡定,想到和自己同床共枕的婦人竟然是如此淺薄之輩,不免心寒。
當日自己夫人逝去,他也想過從此後不再娶婦納妾,就此守著,可是當時到底阿煙年幼,他不忍心讓阿煙挑起家中後院的重擔,又怕娶了個高門貴婦心機歹毒,從此欺凌了阿煙去,於是挑來選去,最後選了這李氏。
可這李氏,如今看來,心思也未免太淺薄單蠢。
顧左相皺著眉,耐下心中的厭倦,對這李氏道:
&自從有了阿清,便總是視阿煙為心腹之患,總怕阿煙去害阿清,其實這正是你愚蠢之處。你看阿煙,其實是視阿清為同胞手足一般看待,她哪裡有什麼其他心思呢?你作為一個母親,不想著另他們姐弟和睦友好,反而處處挑撥,甚至在阿清那裡說些閒言碎語,試問哪裡有你這樣做母親的?若是阿清自小厭煩提防他的姐姐,這對他有何好處?」
李氏聽著這番話,滿面羞愧,又覺得委屈,囁嚅了半天,卻說不出話來。
顧左相捏了捏眉心,頭疼地道:「你啊,實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的女兒是什麼為人,我再清楚不過,她從來都不是那會去戕害自己姐弟之人。」
李氏眼中流淚,越發委屈,可是她又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默然不語,輕輕點頭。
顧左相最後揮揮手:「今日個你先去歇息吧,我還有事。」
於是李氏只好自己回房,而這一夜,顧左相根本就睡在書房中了。
甚至於從此後,顧左相看起來不再去李氏房中,都是在書房中歇息。
阿煙聽說這事,不免心裡有幾分歉疚。
其實她明白父親的心思,知道他對母親一往情深,母親離去已經八年,可是每到母親忌日,他總是會把自己關在書房裡不見人。
只是她卻也明白,對於父親這樣一個年近五旬的人來說,身邊總是應該有一個知冷知熱的人。那李氏縱然是有萬般不好,可到底還算細緻,這幾年照料父親起居也算用心。
不過父親房中的事兒,也不是她這個做女兒的能插手的。
而李氏這邊,回到房中,卻是趴在錦被中大哭不止,哭得兩肩顫抖。
她本是小吏之女,家中有兄長有弟弟,自打她嫁來了顧府,娘家人一個個都把她當成搖錢樹,今日個說是缺了銀子給新婦買頭飾,明日個則是弟弟想謀個前程求姐姐給姐夫說句話兒。
別說其他,就是前些日子,她那新弟弟還指望著來顧府當個西席,教阿清讀書呢!
總之一句話,她那沒什麼見識的娘家,是一門心思地抓著她攀附顧家,總以為她嫁給當朝顧左相當夫人,從此後算是掉到了蜜罐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可是誰人知道她心中的苦楚,一嫁進來,這院子裡就有一個顧雲和周姨娘,這也就罷了,那是上不得台面的,最怕的是這個顧煙,明明是嬌嬌柔柔的性子,整個顧府沒有不忌憚她的,平日裡這顧老爺更是把她當做掌上明珠,委屈了誰也不能委屈她。
這後娘不好當啊,特別是她這種沒有娘家依仗的後娘,說起話來就氣短的。
後來好不容易生了個顧清,自己覺得算是給顧家延續了香火,以為從此後母憑子貴,算是有了地位,可事實卻並非如此,中年得子的老爺對於顧清這個孩子,雖則也是喜歡,可總覺得隔著一層,比起那顧煙少了一層親昵。
這些年來,她處處小心謹慎,仔細防備,如今倒好,一朝不小心,竟然因為顧煙而被老爺如此訓斥。
此時的她,羞愧難當又委屈氣憤,只把個被褥抓得指甲仿佛都要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