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店後,三人散著步逛到永昌集,那裡是整個雍業的各大錢莊在蘇州城的分號的集中的地方,諸如,太平,通匯等。
此時,太陽剛出不久,朝霞還紅著半邊天,迎著日光。數十兩滿載著白銀的馬車剛剛運抵這片錢莊,穿著各色服飾的人在忙碌的卸下銀箱。周圍遍布著幾家鏢局的鏢手,神色肅然。
「我們進去」言哲招呼了聲,邁開步子朝裡面的通匯錢莊走去。
數十道目光盯著他們,倒也沒有什麼人阻攔他們,馬車都在後門卸貨,正門嚴閉,言哲握住門前的銅環,叩了幾下。
裡面傳出一陣腳步,然後是門栓落地的聲音,門隙開一條縫,探出半個腦袋,見到門前的三人,禮貌而道,「三位客人,本庄還未營業,你們還是晚些再來吧」
言哲還了半禮,從衣袖裡拿出一塊銀制的小牌和幾塊碎銀,遞給了那個人,「勞煩通報一聲掌柜,他一定會見我的」
笑眯眯地接過碎銀子,那人飛快地放入衣袖,又仔細瞧了瞧那塊銀牌,然後對這門口的言哲三人點了點頭,「那三位稍等」
……
不多時那人便折了回來,身後跟這個紅光滿面,身型有些削瘦,下巴蓄著一小撮鬍鬚的中年人,腰間掛著一枚有著著三條金絲綁住的銅錢,正是通匯錢莊分號掌柜的身份憑識。
「三位早安,裡面請」
掌柜將他們引至正堂,命人奉上茶水,然後遞給了言哲一個眼神,又看了看旁邊的一間打開了門的暗室。
讓流雲白漁兩人等自己一會兒,言哲隨那掌柜也進了暗室。
……
「錢掌柜」言哲行了一禮
「言莊主」掌柜也還了一禮
「來江南前我曾買了地字甲上的消息,如今是來收貨的」言哲指了指錢掌柜手裡拿著的那塊銀牌,淡淡說到。
「東海那邊已經派人向我傳遞過消息,言莊主只管吩咐」錢掌柜遞還回了銀牌,恭敬而道
言哲遞上了昨夜便寫好的條例,「就這些,如若超了銀錢,往莊上的賬戶里扣吧」
錢掌柜大致看了一遍,點了點頭,「言莊主放心,我們定會儘快回復」
言哲點了點頭,行了一禮,「那多謝,告辭」
「言莊主慢走」
……
又走到昨晚的那段翠柳橋,看見晨霧裡安然飄著的瑤琴舫。
「記得小哲你對我說起過這遍布天下的錢莊裡都藏有規模龐大的消息網,對錢不對人,只要是付錢,都能打探到祥盡的消息是不」
「恩」言哲微微點了點頭,「地字甲上的消息,父親他們出資三十萬兩白銀買來的消息」
「那麼多,這消息有那麼值錢嗎」穆流雲摸了摸鼻頭,倒是被這龐大的數目震住。
「那得看是什麼人得到它們了,萬物都有自己的價值,只是顯露的方式不同而已。地字甲上的消息,幾乎是我們江湖人能夠買到的最高的消息了,再往上的天字,幾乎都和這大雍的皇親國戚脫不開聯繫。這三十萬兩的消息,至於能不能發揮它的價值,還得看我們如何使用。」
正說話間,突然前方的人流開始快速涌動,大批大批的人向遠處涌去,穆流雲一把抓住一個從他們背後向那個方向跑去的人,「發生了什麼?」
「江水裡顯靈了」
「顯靈?顯什麼靈?」穆流雲又問。
「這我哪知道,都是聽別人說的,過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那人說罷便扯開穆流雲抓住他的手,急匆匆地跑去。
「嘿,奇了。這大白青天的,顯什麼靈,走,咱們也看看去」
……
……
江渠的岸上,擠滿了百姓。言哲三人花了些銀子,找了江岸的一間酒樓,在二樓選了一個靠江的位置,站在橫欄邊,剛好可以掠過下面烏壓壓的人頭,看到江面。
江面上泛著些淡淡的白霧,陽光下仔細看有些氤氳,那裡不斷有水波呈圓狀輻射開來,似乎有什麼將要破水而出。
那波紋的上空,盤旋著不少黑色的鳥,嘰嘰叫個不停。
這副畫面,宛若仙人臨世般,岸邊的人都屏住呼吸,安靜無比,一雙雙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緊盯著那片水面。
「你們說,會是什麼」穆流雲咽了口口水,問向旁邊一臉專注的白漁和一臉沉思的言哲。
「白漁?」言哲見穆流雲問,輕輕問到。
「我也不清楚,這眼前的景象雖然奇特,但是究竟是什麼我也難以判斷,還得等裡面的東西出來再說」
「不過無論是什麼,如此聲勢,恐怕又要是一次大的動靜了」言哲嘆了口氣,輕輕說到。
「你是說會和承業二年的那次靈渠石龜一樣?」
……
穆流雲也算頗有學識,略一思索,便聯想起二十多年前的那次神異之事,當時南境靈渠里突現一口含金珠的巨大石龜,龜殼上背有一塊形似龍騰的巨石,當時雍業的司天監次日便秘密呈上了一封奏報,說龍龜石現於南境,有登天奪位之意,暗指南境有人慾謀不軌,將致江山社稷於動盪危亡。那年入冬,南境南詔果然叛出雍業附屬,倒入南方陣營,聯軍四十萬,直侵雍業。
當年名滿天下的四皇子,年僅十七卻戰功累累的少年將軍,今天大雍的皇帝司馬瑜。以三十萬大雍衛率,歷盡百戰,血戰數月,最終將南境聯軍趕回了斷山以南,斬了當時叛逃的南詔國主以及文武大臣百人,接受了南境諸國的俯首稱臣。
那一年,鮮血殷紅。近二十萬生命永遠沉睡在了南境的那片焦土,十多萬的家庭失去了親人,孩子等不回父親,老人再沒有膝下盡孝的兒子。
那一戰,也奠定了四皇子司馬瑜走上至尊之位的最後一塊基石,承業四年春,萬宗來朝,司馬瑜長安朱雀門前召令天下,加冕登基,似是為了能將這場血腥沖淡,將國號改成了永和。
穆流雲簡單回憶了一下,覺得有些奇怪,於是問到,「那次神異,最終卻改變了整個國家的格局,可謂是驚天動地,言兄為何會把眼前的景象和那段歷史聯繫到一起?」
言哲淡淡說到,「神異之事的神異與否,不過是人心裡評判罷了,對這些普通的百姓來說,也只不過是查一番後的談資,對後輩吹噓的本錢罷了。可對於這個國家,對於那些一舉一動都深深影響這整個國家的人來說,所謂神異,更可能會是一些事情的開端。一個藉口,一個契機,又或是別的什麼……」
……
……
「快看,出來了」
……
「出來了」
……
下面的人群開始騷動,激動得大喊大叫,嘈雜的聲音將二樓的三人從交談中打斷,把目光重新投回江面。
那裡正如同神話里才有的焚江煮海一般,就像燒開的茶,洶湧地翻滾起來,大量的水霧騰起,將那片地方都扭曲起來。一塊稜角分明的黑色石頭浮出水面,愈浮愈高,像是從水中破出的蛟龍,撕裂開水面,把白浪狠狠地向岸邊推去。
石頭越浮越高,終於看清是一塊巨大的石碑,石碑下面,竟是一隻更加巨大的龍龜!如此遠的地方看去都大的驚人,真要貼近了,恐怕十多人都難以合抱。
江浪拍打岸堤的力氣漸漸弱了下去,那石碑也不再長高,天上盤旋的鳥,高飛而起,入雲而去,消失不見。那遮住太陽的浮雲又剛好撇開一角,一道有些刺目的虹光照耀在那塊石碑上,籠罩起一層金光。
岸上的不少人已經伏拜下去,口裡噙著喃喃禮讚之詞。
……
二樓上,言哲雙手緊抓著欄杆,力度過大得骨節泛白,
「贔屓無字碑,竟然會是贔屓無字碑……」
穆流雲滿臉震撼,雙手有些顫抖,「言兄,這時隔二十多年,贔屓龍龜又一次出現,你說的這贔屓無字碑,又有什麼隱喻?」
言哲臉色有些發白,沒有去看穆流雲,也沒有回答穆流雲的話,似乎是根本沒有聽到,依舊自言自語著,
「原來如此……」
「果然如此……」
「我應該想到的……」
……
穆流雲在一旁看得焦急,捉住言哲的雙肩搖了搖,急切喊著,「言兄,言兄……」
數聲呼喚終於拉回了言哲的異樣,言哲拍了拍穆流雲,示意自己沒事了。
這時白漁在一旁輕聲說到,語氣有些疑惑,「言哥哥,這石碑里,我似乎覺得有機弦」
言哲止住了白漁的話,艱澀地點了點頭,不理會兩人眼裡的疑問,言哲輕輕說到,
「走,回高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