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火車平穩而快速的前進,在彎曲的軌道上彎曲出巨龍般的聲勢。時而鑽進漆黑的山洞,時而疾馳過孤獨的橋樑。
再次提速後的火車速度雖然快了,火車內部環境也提高了,但顯然還是沒有達到值得人們期許的地步。
大聲談笑與小聲交談,撕開食物包裝盒的聲音與抑揚頓挫的呼嚕聲甚至磨牙聲甚至放屁聲,共同在長長的車廂里熔鑄天南地北的烘爐。
停靠在一個站點,又一次涌下湧上無數人潮,身不由己的向下或向上或向前。
司空見慣的乘客們無動於衷的繼續消遣,也有人無聊的看著窗外站台的人們,也許可以找到一點日後的談資。
有的人下去了,有的人上來了。
每一次的火車都在重複上演著這一幕。
上來的看見了下去的,下去的也看見了上來的。
他們彼此擦身而過,也許一生只有這一次擦身而過的緣分,但從來都沒有人去關心與珍惜。
許快在人潮里像一尾離開水,努力張合嘴呼吸的小魚,又被放到了水裡,被一隻奇妙的手撥來撥去。
「偷東西,老子打死你。」
一個明顯帶著學生氣質的強壯男生舉起沙鍋那麼大的拳頭,把一個小偷砸得鼻樑塌下去,再一拳揮去,這瘦弱小偷輕飄飄的飛起來,然後落地。
先前擠得幾乎連一粒沙子也放不下的兩節車廂之間突然變得空蕩蕩,乘客們面不改色而冷漠的退開半圈,繼續冷漠。
許快不能讓開也不可以讓開,因為被偷的就是他,在打人的,是他的好朋友杜林。
他走過去拉住塊頭很大的杜林:「算了,老林,反正我也沒什麼損失。他也許是因為急需錢才做這種下作的事呢。」
「不行!」杜林氣憤而無奈的看著老朋友:「就是因為有你,有他們這樣的人,這些賊才那麼猖獗。」
杜林的手指環顧,指著正在冷漠的冷眼旁觀的其他乘客。
乘客們紛紛掉轉頭,好像這樣一來,杜林指責的就不是他們了。
賊很瘦弱,年紀看起來也不大。
趁著杜林說話的空當,許快伸手把賊拉起來,和藹道:「我這朋友粗魯了一點,其實你還年輕,以後不要做這樣的事了,回學校去上課吧。」
賊愣愣的看著杜林,他活了一輩子,還是第一次見到被偷的人能如此和顏悅色的對賊講話,為賊著想。
杜林無可奈何的捏了捏拳頭,他這老朋友天生就是濫好人,哪有人這樣做的。要是他,還不把賊打個半死。
想是那麼想,杜林卻沒有再動手,聽著許快勸了賊幾句,就滿臉無奈的拉著他打算去另一節車廂看看有沒有座位。
冷漠的人群里,幾個人交換了一個不善的目光,跟了上來。
走到下一節車廂的交界處,大概今天真的沒座位了,就連交界處也塞滿了人。
其中一人從懷中掏出一把小刀,努力擠過人們,靠近杜林身後,狠狠抬手向一無所知的杜林刺去。
閃著寒光的小刀。
就在距離杜林的後心只有不到三寸的時候,兩根白皙的手指突然出現,夾中小刀。
這人使勁全力,還是沒辦法令小刀向前一分一毫,駭然望向阻止自己的人。
叮的一聲輕響,這人驚駭欲絕,這小刀,竟然被兩根手指輕輕折斷。
然後這兩根手指移動過來,在這人的手臂上輕輕撫過。
這人手臂頓時酸麻痛楚入骨,甚至連小刀都拿不穩掉在地上。
「何必呢,這是小小的懲罰,去吧。」
一股力量使得這人身不由己的向後倒退,引來其他乘客的怒罵聲。
這人腦子裡只剩下一句話:「扮豬吃老虎。」
這人回去之後,胳膊足足痛了半個月,才漸漸消停下來。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次事件的震動,他日後轉做正行,居然還取得了小小的成績。
「我就說買軟臥,你還偏偏不肯,現在好了,連硬座都沒得坐。」杜林在前面用自己強壯的身體開路,一邊憤憤向身後的許快抱怨。
許快悄悄收回自己的手和目光,含笑道:「我可不像你那麼有錢,省著點不是壞事。要知道,你家有錢,那可不是你有錢。再說,現在這情況我也沒料到。」
「你呀,害死我了!」杜林總是沒辦法對這老朋友發脾氣,嘀咕了幾句也就算了,反正是他自己犯賤,有飛機不坐,跑來做火車。
在省城下了車,杜林直接送了許快上客車,揮揮手告別:「老快,過幾天我去陽關,別忘了美女啊。」
許快回到家的時候,媽媽正好在家。
媽媽一見許快回來就開心的問他餓了沒,去煮了碗熱氣騰騰的愛心麵條給他吃。
吃了麵條,當然就免不了要被媽媽拷問一下在學校的近況。比如學習成績,比如錢夠不夠花,比如有沒有交女朋友,比如杜林最近又如何如何跟誰打架了。
跟媽媽說了一會話,許快就出了家門,來到城市通常不會關注的一角黑街。
黑街是名副其實的黑街,本來只是指一條街,但隨著此地治安環境越來越亂,陽關市人指的黑街通常就是泛指這一片地區。
黑街是色情等犯罪的溫床與貧民們和流浪漢們呆的地方,正常一點的陽關人多半是不會來這裡。
前幾年市府就想拆遷,因為各種原因,一直未能成功。
許快來到黑街的邊緣地帶,這裡是一片相對修繕得看起來比較整齊的平房。
來到一個巷口,便見到一個老人坐在小板凳上發呆。
許快連忙走上前去,開心道:「鄭爺爺,我來看你了,來,我扶你進去。」
鄭爺爺的年紀從外表很難判斷,像是六十歲,可說是八十歲也有人信。一見許快,就露出還很堅挺的牙齒:「小快,你放假了,太好了,快陪爺爺說說話。」
扶了鄭爺爺進屋裡去,把提著的養生保健品放下,開始打掃屋子。
屋子裡其實有些潮濕,前年許快請人把地面翻修了一下,才算有一定的好轉。可還有一些潮,對老人家並不好。
打掃了衛生,陪鄭爺爺講了一會話,又扶著鄭爺爺一道去菜市場買了只雞和其他菜。想到鄭爺爺年紀大了,用液化氣不方便又恐怕有點危險,又掏錢買了電磁爐才回去。
一邊做菜,一邊陪鄭爺爺聊天,菜做好了,剩下那隻雞還得繼續燉,許快就陪著鄭爺爺吃了一碗飯。
「小快呀,以後你不要買這樣買那樣給我了,我老得都快死了,要這些來做什麼。」鄭爺爺滿是皺紋的臉上顯露出認真的神情。
那年許快只有十五歲,那時黑街還不是那麼臭名遠揚,他遇到了鄭爺爺。然後,爺爺早就去世的許快把鄭爺爺當爺爺一樣對待,常常陪他聊天,甚至為鄭爺爺學會了做飯菜。
許快笑笑:「鄭爺爺,你起碼能活到一百二十歲呢。鄭爺爺,我想這裡環境不好,要不然我把你送去養老院吧,那裡還有人其他的婆婆和爺爺陪你聊天呢。」
鄭爺爺還是不肯:「我就喜歡這裡,有你陪我就夠了。」真是一個古怪的老頭子。
許快的家與鄭爺爺的家大概是一個鮮明的對比,許快家就住在新的市委小區里,房子又寬又好不說,還很安全。
許快的爸爸在市委是一個小小的官,這官多半還是靠著資歷混上來的。其他與許爸爸同期的,有的甚至都做了市長,也只有許爸爸還在市委混那份工資。
剛進屋子,一個只有五歲的小鬼就衝上來猛抱大腿:「小叔,我要禮物,我要禮物!」
許快笑眯眯的抱起小鬼,媽媽在一旁笑道:「山山知道你回來就一直說要禮物了,這小傢伙……」
「爸,今天怎麼下班那麼早。」許快知道爸爸是一個工作上挺古板的人,有點驚訝。估計這幾年來,爸爸遲到早退加起來還不到三次呢。
「今天市委沒什麼事,就提早回來了。」爸爸看了看許快,又接著看自己的電視。
「你爸心裡有事不愛說,他其實是想你了,才提前回來的。」媽媽插嘴笑了笑,對老公的個性,她又如何不了解。再想念兒子,也不會在嘴上說出來。
「你個婦道人家知道什麼,胡說八道!」爸爸不滿的站起來:「廚房的水開了,我去泡茶!」
「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成都做什麼,過年都不回來一下!」媽媽開始絮絮叨叨,許快卻很愛聽:「過年那些天,你爸都不知問了多少次。還有山山,他老是問小叔什麼時候給他帶禮物回來。」
許快笑笑,山山是許快的哥哥許琮的兒子。三年前,許琮死於車禍,山山的媽媽前年跟了別人,把山山交給許家。
抱著山山進臥室,從行李里把禮物拿出來給了山山,引得可愛的山山多叫了幾句小叔才作罷。
市委小區裡有一片綠化林,倒有點像小型公園,一些上了年紀的老人都喜歡在裡面晨練和下棋玩。
凌晨三點整,許快像幽靈一樣下了床,摸摸今晚固執要跟自己睡的山山的臉蛋,含笑走出去。
來到綠化林深處,靜靜聆聽一下,確定沒人,他才舒展身體,一招一式的練習師父教的掌法。
內息鼓盪,遍布全身,隱隱透出不凡氣勢。
這套掌法也沒有太多的名堂,師父擅長的本來就不是拳腳,這套掌法雖普通,可也經不住十年如一日的苦練。
每一掌擊出,便是一道疾風,看似輕飄飄,實則舉重若輕。每一招每一式使將出來,帶動空氣凝滯。
練完掌法,他又從一處找來藏了很多年的木塊,右手食指與中指併攏,動作像是練了億萬次一樣刺中木塊,每一次的路線都是一樣,毫無半點差錯。
掌法他只練了十二年,可這兩根手指,他卻練了十五年。
雖然沒有任何的招式,但能將小刀折斷,那也令許快深感滿意了。
再練了一會其他的,一個半小時就過去了,許快連忙把自己的小型練功工具收起,施施然回到家裡,躺著繼續練內功。
第二章
「師父?」
許快拿鑰匙開了門進屋,沒見到師父的人影,奇怪了一下,便躺在沙發上練起內功。
一個普通工人模樣的中年人推門而入,一隻白皙的手掌像鍋貼一樣貼上來激起勁風連連。
中年大吃一驚,翻手使出擒拿手捉向脈門。對方仿佛早料到這招,提起掌心,拇指與食指和中指捏起呈鶴嘴啄下。
在走廊的方寸之地,中年與對手連過幾招,均是小巧招式,牽起勁風襲襲。
只是這中年的右手食指與中指卻是齊根而斷,不免有些不夠靈活。
再加上偷襲者功力不低,一招一式都顯示出深厚的功底,中年竟然漸漸落入下風。
這中年似有殺手鐧,不緊不慢與偷襲者見招拆招,猶如閃電般連過數十招,終於被他找到機會,一掌逼退對手,手肘輕滑,數道寒芒已是衝刺而出。
中年又似乎料到暗器傷不了對手,也借得機會,運集內力一掌緩緩拍去。
砰一聲輕響,中年渾身一震,那偷襲者卻被震得連退三步。
這一退開,雙方都罷手,中年滿意的看著偷襲者:「小快,這一年半來,你的內力進度不錯呀。」
偷襲者正是許快,他向中年恭敬的笑了笑:「這全都是師父教導有方。」
中年便是許快的師父方千山,他示意許快坐下:「你少恭維我,都一年半沒見你了,我怎麼教呀,全靠你的自覺。」
和師父談了談這一年多以來的事,許快忍不住笑道:「怎麼還在經營那間雜貨鋪呀,生意還好吧。」
方千山嘆了口氣:「不做雜貨鋪能做什麼,像我們這些習武之人,練得一身武功在這社會上,正行除了做保鏢和保安,也沒什麼能做的了,總不能讓我們去搶劫。」
提及此,許快也是一臉的黯淡。小時候覺得身懷武功是挺酷的事,可大了才知道,練武原來果然除了強身健體外,對自己的事業沒什麼幫助。
一年半沒見,兩師徒當然不會聊些不開心的事。
方千山是許快很小的時候認識的,那時方千山剛搬來陽關市不久。還是毛頭孩子的許快練就一手彈弓的好本領,被方千山認為有暗器天賦,小露一手就收了徒弟。
其實方千山對這徒弟還是很滿意的,聰明勤奮自然不提,又孝順長輩,待人和藹,個性溫和而不張揚,不像別的年輕習武之人,武功還沒練成就到處耀武揚威。
許快瞞著父母家人練了十五年的武功,就從未在任何人面前炫耀過,也極少用到。
談到練武,方千山就忍不住感慨:「想當年我不過是傳你一招收暗器的法門,你居然能練成特別的指法,也算了得。剛才看你把六枚暗器都收掉,怕是指上功夫又有精進。」
許快笑笑,方千山又搖頭嘆息:「可惜,我這一門,善於暗器與輕功,卻疏於拳腳與內功。以你現在的實力,碰到一些高手或者可以保命,要想鬥鬥卻還不夠。」
方千山這一門路子本來就是暗器出色,當然精修暗器。可百年下來,這本來就不怎樣的拳腳與內功,自然就愈發的差勁。
許快又笑笑道:「師父,練武本來就不必執著與人相鬥,強身健體,又能幫幫人,這就夠了。」
談了一會,方千山想起一事:「前幾天我發現幾個高手來了陽關市,也不知他們是什麼目的。跟了他們幾天,總算跟到,他們的目標似乎在黑街。」
「雖然幾年前我就讓你畢業了,可你對武林的了解不多,見識也不夠,等會就隨我去見識一下吧。」方千山頓了頓,認真看著他:「你在學校交了女朋友沒?也不必為了幾年前那樁事而對女人耿耿於懷,像那般陰險毒辣的女人,我生平也沒見著幾個。」
許快神情不變,好像師父在說的不是他的事,含笑搖搖頭:「師父,我交不交女朋友,為什麼你和我媽一樣羅嗦呢。」
打了電話回家告訴媽媽今天不回去吃飯了,哄了哄非要聽電話的山山,許快在師父這裡吃了飯才一道出去。
陽關市不算繁華,人口倒不少。白天天氣又那麼熱,一到夜晚,無數不敢不願在白天出來的陽關人都出來了。
街上人擠人,居然也快趕上白天的熱度了。
許快悠然自得的在人群走著,左顧右盼似在打望美女,其實眼角餘光一刻也沒離開過三十米前的幾人。
縱使隔著一些距離,許快亦看出那幾人實力驚人。其中一人雙臂擺動極為有力,節奏整齊劃一,就像設定好的程序一樣,想來是一個極能自律,極穩重,上三路了得的高手。
撥通師父的電話,在大街上卻不便叫師父:「方叔,你怎麼發現的,他們好像很強。那個脖子粗大,又沒半點贅肉的,外門怕是練到了很高的境界。」
方千山正在對面的另一條街領先少許,聞言讚許:「你的見識不錯,那人練的恐怕就是北方白家的百鍊成鋼,練到深處,便是由外入內。若是練到極至,那就是至剛至柔。」
許快除了幾年前一次外,就沒再親眼見識武林中人的武功。但他從方千山那裡獲得的知識卻不少,有參照物對證一下,立刻若有所思。
白家的百鍊成鋼主要是外門功夫,外門若想練到內家,那古來今往做到的人其實也不多。白家的百鍊成鋼就強在,只要外家有成,就可以自動專修內家,到那時,內外兼修,自然是一流高手。
按方千山以前告訴他的,以前人口流通力度小的時候,自然分有南派與北派之別。不過,人口流通力度大了,又是幾十年前的戰亂,南方與北方多半消除了這種地域隔膜。如今,還能夠堅守北方屹立不到的北派,白家就是其中之一。
跟了一會,與方千山交換了一下跟蹤方位,很快就來到黑街。
黑街這邊有一個雜貨市場,穿過雜貨市場,就像從市中心到了郊區一樣,突然從繁華喧囂進了另一個冷清而沉默的世界。
也因為太過冷清,方千山與許快不便跟得太緊,便落後不少,悠然繼續追蹤。到底是地頭蛇,那些人實力雖強,卻也沒能察覺他們的跟蹤。
這群人向著鄭爺爺住的片區走去,消失在那片巷子裡。
想到鄭爺爺,許快不禁有些擔心,快步追上去。
剛到巷子口,卻不見了人影,正在觀察時,一個人影從黑暗中竄出來,輕拍許快的肩頭,語氣冷然:「小子,跟著我們做什麼。」
許快大驚,他雖知道自己內功不濟事。可也斷然沒想到,對方拍了自己,自己才知道對方的存在。
若是對方知道自己跟蹤,只怕後果不妙。
在這瞬間,心裡不知轉了多少念頭。許快做出一副失言的德性:「我們老大說……」
哦,原來是個流氓地痞。這人影仔細看著許快臉上的憤怒與兇狠,還有一點點害怕,立刻就先入為主的做下了判斷:「小小年紀學人家出來混,走吧,告訴你們老大,不要來生事。」
推了許快一把,許快只覺得身體輕飄飄的飛出數米遠,摔在地上假作掙紮起來。偷眼望向這人影,人影向前再走了一些路,然後進了一間房子。
許快這時才鬆了口氣,幸虧自己反應快,也幸虧自己的內功有容易隱藏的特性,不然就慘了。
突的想起什麼,渾身一僵,緩緩望巷子望去,死死盯住。
那人進的房子,好像就是鄭爺爺家。
許快一躍而起,動作敏捷的飛快向前飛射而去,擔憂填滿胸中。
「小快,你瘋了!」方千山只是想探探這群高手的來歷與目的,可沒想過與他們起衝突。
許快焦急的掙開方千山的手:「師父,他們進了鄭爺爺家!」
方千山自然知道鄭爺爺,當場怔住,那群高手當然不會毫無目的的亂鑽。難道鄭爺爺會是高手?可想到鄭爺爺顫巍巍要人攙扶的樣,他就覺得不像,一點都不像。
許快飛奔向前,放輕了步伐,來到窗戶邊上,摒住氣息偷眼望向裡面。
「鄭奇樓,你還有什麼話好說。」
走路不穩的鄭爺爺靠在一把老藤椅上,猛的咳得臉都漲得通紅,緩緩站起來,聲音一如既往的蒼老:「想不到我隱居多年,還有人能找得到,你們好手段呀。」
鄭爺爺的目光緩緩在這群布滿屋子的人身上掃過,淡淡的笑:「好好好,四平白家,承德王家,保定宋家,北京雷家,四家都到齊了。」
「少林、武當、崑崙、峨嵋、青城,五大派也到齊了!」鄭爺爺淡淡的話語聽起來竟有種許快從未想像過的威儀:「你們為了我這半截身子入黃土的人,幾十年了,還真是費心呀。」
「阿彌陀佛。」一個雖未著僧袍,卻分明流露出香火氣息的老和尚合十道:「若是當年鄭前輩不做那禍國殃民之事,我們又如何會念念不忘。」
「何必跟漢奸廢話!」雷家來人是一個個頭矮小的中年,雙眼投出憤然仇恨:「他當年做漢奸,投靠日本人,禍害了多少人,壞事做絕,我們北派武林就是因為他被日本人殺得一蹶不振。」
許快心頭一震,鄭爺爺以前曾是漢奸?不敢相信之餘,又想起,那鄭爺爺豈不是八九十歲了。
第三章
「你們來,不外是為了報仇,何必再提當年。我就在這裡,要殺要剮只管來。」
鄭爺爺半佝僂著身子,這刻突然挺直腰板,竟爆發出令人望而生望的強大氣勢,威風凜凜。
白家來人冷笑不已:「想死也不急於這一刻,死也教你做個明白鬼。記住,我是白涯慕,死在你手上的白滿望是我的大伯。」
白家此人閃電般動了,赤手空拳迎上去,便是輕描淡寫的一拳,竟亦將空氣激得哧哧作響,實在威力無窮。
鄭奇樓眼中神光一閃,竟是不閃不避的迎上去,老朽之身動作居然也能如此快,令人驚嘆。
砰的一聲輕響,兩拳相撞,白家以外家聞名,竟是不敵鄭西樓這一拳,被震得退後一步。
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窗邊的方千山與許快駭然不止,平日裡仿佛咳嗽一下都能要了老命的鄭奇樓竟然如此強悍!
「我是雷九動,雷千浪是我爺爺。」雷家以拳爪和內功聞名,這一招使出,竟是隱聞風雷聲。
鄭奇樓眨眼間與雷九動連過兩招,咳嗽幾下贊道:「不愧是雷動九天的雷家。」
「我是宋武堂,宋玉琪是我的叔爺!」只說了十三個字,卻是變幻了足足十三招,屋中劍光瀰漫,煞氣驚人。
鄭奇樓朗聲長笑,翻手從藤椅上抽出一根藤棍,竟亦在眨眼間將這十三劍招化解,逼退宋武堂:「好一個宋家快劍,快,果然快。」
「我是王月雲,王河影是我爺爺!」一個女子身影竄出來,兩把柳葉刀使得殺氣凜冽綿綿無盡。
鄭奇樓把藤棍當槍使,竟從那天衣無縫的刀招中尋到破綻,將柳葉刀接下來的招式盡數封堵:「早就聽說王家磨刀堂威名赫赫,今日一見,令我失望。你的情意刀練的還不到家,不配跟我交手,給我滾回去!」
這一聲怒喝便仿佛在王月雲的耳邊響起,猶如炸雷,內勁侵入心肺,哇的一聲口吐鮮血,身不由己的被震飛。
那老和尚也沒見怎麼動,就將王月雲接下來,合十道:「請恕貧僧無禮!」
這群人心知鄭奇樓武功高絕,修煉了近百年,功力更是無與倫比。哪裡還敢單打獨鬥,頓時一涌而上。
許快憤怒之極,又無可奈何。換做是他,面對鄭奇樓如此強敵,恐怕也唯有一涌而上。
但是,就當所有人以為將會是一場大戰之時,刀刀劍劍竟是毫無分差的砍中刺中立與屋子,宛如天神的鄭奇樓。
縱使鄭奇樓強絕,面對各大門派的高手聯手合擊,他又放棄防守,自然抵擋不住這可怕的攻擊力。
當場口噴鮮血,許快甚至覺得自己聽到鄭奇樓全身骨骼被震碎的聲音。
方千山拉住許快示意離開,趁現在大家都震驚時離開是再好不過,不然等他們冷靜下來,就會察覺到他們的存在。
只見鄭奇樓身子微微一晃,流露出一個寬慰甚至解脫的笑容,氣絕而亡。
北派四家見多年大仇得報,又見到鄭奇樓如此笑容,也不知是當開心,還是當如何,竟然隱約感到一些惘然。
許快與方千山藏身在遠處,遠遠見到這群人離開黑街,才返回到鄭奇樓家。
看著躺在地上,明顯氣息斷絕的鄭奇樓,許快不知該傷心還是該難過。
他到現在還是不信鄭奇樓會是漢奸。
方千山突然見到鄭奇樓的身體動彈一下,立刻驚叫:「他沒死。」
「鄭爺爺,鄭爺爺……」許快狂喜,試圖幫他療傷。
睜開眼睛的鄭奇樓擺擺手,滿臉看開的笑:「沒用,你那點內力誰都救不了。等等,有人來了。」說完躺在地上閉上雙眼。
房門輕輕打開,一個滿臉正氣的中年走進屋子,見到許快和方千山,立刻皺眉不已,竟一聲不吭就拔刀相向。
一見這刀法,方千山便駭然不止:「生死刀法,你是王家的人。」
王家來人眼中凶光流露:「知道我的身份,那就更加留你不得。」
刷的一下破空聲,方千山與許快哪裡是對手,只閃避得兩下,眼見許快就要被一刀砍成兩截之時……
許快伸出手指,這又快又猛的刀招一滯,兩根手指輕飄飄的,竟然夾中了這把刀。
方千山幾乎以為自己見到神仙了,定神一看,才發現此人胸中竟然穿透一根藤棍,怨不得許快能接下,連忙抱怨:「小快,你瘋了,生死刀是你能接的嗎?要不是……你的手指被削斷是最輕的下場。」
鄭奇樓掙扎著爬起來,坐在那張藤椅上,滿面血污,輕輕嘆了口氣:「還是這張藤椅舒服呀,小快,你和你師父過來,我有話說。」
許快默默走到昔日的鄭爺爺面前,坐在他以前會坐著陪聊天的小板凳上,卻突然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了。
「小快,你放心,我不是漢奸!」鄭奇樓像平時一樣慈祥的看著他,回憶過去:「但他們找我報仇也是應該的。」
在鄭奇樓嘴裡,許快和方千山獲知一段早已湮滅的往事。
那是抗日戰爭前的事,當地望族出身的鄭奇樓遇到一個奇人,學了一身武功。奇人雖說鄭奇樓的雙生弟弟鄭正樓的心術不正,不願意教,可鄭奇樓還是偷偷的傳授給了弟弟。
奇人去世不久,九一八事變爆發,居住在北方的鄭奇樓在戰爭中與弟弟失散,獨來獨往殺日本人。
日軍侵略中國的先期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北派武林中人紛紛展開抗日活動,雖不乏投奔日軍的,但有血性的武林人士到底還是要多些。
北派武林勢大,為日軍造成了不少的麻煩,甚至成功刺殺了關東軍陸軍少將日野武雄。
但亦因此,關東軍大為震怒,開始向北派武林下手。
就在這時,鄭正樓出現,以強大的武功騙取了北派武林信任。將大批北派武林的高手騙到埋伏圈中,一一殺光,只剩下數人僥倖活下來。
北派四家的祖輩就有不少死在那場圈套中。
鄭奇樓得知大為震驚,親自趕去見了鄭正樓。沒想到鄭正樓竟他勸為日軍服務,一怒之下,便將鄭正樓殺了。
因為他之前基本沒跟北派武林有什麼來往,也沒人知道他還有那麼一個弟弟,便是偶有人得知,也死於戰爭中。當東北淪陷,他撤退到北平的時候,卻被撤下來的北派武林人士誤認為是鄭正樓。
鄭奇樓百口莫辯,又是年輕氣盛,在圍攻下錯手殺了幾個同胞,逃出當時的北平。
因為心中有怨憤,又恨極日本人,再次開始獨來獨往。
在1940年,鄭奇樓成功刺殺當時的華北五省特務機關長,陸軍少將吉川貞佐,提著他的頭機緣巧合下用化名加入了**。
隔年又百里追蹤強行刺殺了日軍陸軍少將秋山靜太郎。
1942年,鄭奇樓又與一群中原高手在日本高手的保護下活捉日本天皇的表弟,陸軍少將鈴木川三郎。
1944年,鄭奇樓又協助地下黨,刺殺當時華北方面軍特務部部長,陸軍中將大橋熊雄。
在全國解放前,鄭奇樓再一次被人誤認為是鄭正樓,被逼離開解放軍,從此隱居。
鄭奇樓自知離死不遠,講得極是簡練。
可便是如此,亦聽得許快與方千山熱血賁張,恨不得立刻投身那個熱血沸騰的國難時代。
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誤會竟然幾十年來還在延續著。
鄭奇樓苦笑不已:「我生平最大的錯,就是教會了鄭正樓武功,也間接導致了後來的一切。今天,我能還的,都還了,剩下的,也無能為力了。」
「我將此事告訴你們,只盼小快你能幫我做一件事!」鄭奇樓面上浮現一縷淡淡的溫馨微笑:「我死後,請將我的骨灰和這封信送交到一個人手裡……」
「我答應你,鄭爺爺!」許快以最堅決的語氣向眼前這位陌生但又熟悉的鄭爺爺保證:「我一定做到。」
鄭奇樓吐了口血,含笑道:「我了解你,我相信你。」
方千山終是忍不住問道:「鄭前輩,難道你就不想澄清自己的名譽嗎?那些畢竟與你無關,而是你弟弟做的,但你已經大義滅親了。」
鄭奇樓神態萎靡不振,艱難的擺擺手,一臉的雲淡風清:「百年身後事,有人連國難日是哪天都不知道,誰還會記得會在意那些過去。」
方千山認真而尊敬:「總會有人記得的,總會有人在意的。」
鄭奇樓的皺紋仿佛更深了,突然間好似迴光返照一般精神大振,一把抓住許快:「你內功太弱,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只見鄭奇樓動作敏捷,全身熱氣升騰,竟顯得更老了一些,手指如飛在許快身上連點,向發呆的方千山呵斥:「護法。」
鄭奇樓每一指點在許快身上,他的發須就白了一分,氣息鼓盪驚人。
以方千山所學的駁雜,竟似完全瞧不出鄭奇樓到底在做些什麼。
鄭奇樓奔走如飛,眨眼間就只見到許快閉目端坐,他則飛奔在許快的周圍,形成一幕幕殘影,臉色愈來愈紅潤,卻紅得像充血,十分不正常。
當這一套奇怪的指法完成,鄭奇樓驟然停下步伐,一掌拍在許快的天靈蓋。
當場口噴鮮血,仿佛抽盡全身之力,鬚髮更是轉眼就全白,起碼老了二十歲。
待到許快醒來,鄭奇樓已經奄奄一息,躺在藤椅上,看著許快:「能得多少好處,全看你自己。這是給你的酬勞,我生平不欠任何人情,卻欠下了一份天大的人情債,這輩子也還不清……下輩子再還,下輩子。」
鄭奇樓眼中神采漸漸淡去,嘴中下意識的掛念著:「信、信、信……」
第四章
許快沒有像正常習武者一樣盤膝修煉內功,而是端坐在椅子上,閉目鬆弛全身,倒像是在假寐。
方千山的內功確實很弱,不過,正如人們常說,事物都具有兩面性,有所得就有所失。
若是反過來看,切身體會一下,許快學的內功走的是奇經八脈。正如方千山常常自嘲自己的內功完全是與眾不同的野路子,也正是這種野路子,使得許快的內功有易於隱藏的特性,內力是囤積在中丹田,而另一個特性就是可以不必遵循固有的練功姿勢。
據說許快的祖師爺的祖師爺是飛天大盜,後來的祖師爺沒學到家,才漸漸轉攻暗器。
鄭奇樓當時做了什麼,許快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的下丹田多出了一團極為黏稠的內氣。
許快修煉得到的內氣是薄薄淡淡的,猶如氣體一樣的物質。下丹田多出來的,與許快對內氣的理解顯然有不可思議的差距。
只稍微修煉了一下,許快也沒敢催動那團內氣,就打算去見師父。
出了房間,媽媽留了張紙條,讓他照顧山山。他只好無奈的把山山抱著去了師父那裡。
師父正在雜貨鋪笑眯眯的迎來送往,哪裡像是練武的。
如今這社會,方千山的處境其實也正是武者的悲哀。
要是放在古代,武者再遜也能做做黑社會收收保護費,再不然,做飛天大盜劫富濟貧也成。
現在卻是難了。
方千山了解來意頓時大吃一驚,把雜貨鋪暫時關閉了,回到家裡。
把正在狂吃零食的山山丟到臥室里,方千山凝氣探查許快的下丹田。果然,下丹田裡儲蓄的竟真的是黏稠的內氣。
這黏稠的內氣也並非紋絲不動,而是分出一部分自動的運轉在經脈中,與許快原先的內氣走完全不同的經脈,倒仿佛有一定的獨特之處。
察覺到這黏稠內氣每兩個小時自動分出部分,在經脈中運轉幾周之後,方千山若有所思的停止探察。
「怎麼樣?」許快迅速看著師父,等待答案。
方千山想了想遲疑道:「鄭奇樓應該是用一種秘法將內力灌給你,我以前從未聽過這樣的秘法。以他能以一敵十的內功來看,你得到的恐怕只有十之一二。」
「也許……使這種秘法就必定要燃燒八成以上的內力來灌。」回想當時一幕,方千山覺得燃燒這個詞用得很恰當:「鄭奇樓的內力一定有非常特別之處,你知道質變和量變,這就很像是內氣發生了質變。」
不待方千山再深入的說,許快恍然大悟:「就像壓縮氣體,我明白了。」
當許快閉目運轉內氣,竟發現自己無法催動下丹田的內氣運行。就像是身體裡突然多了一個不受控制的器官,這令人難以接受。
「想來,這內氣有獨特心法,不知鄭前輩為什麼沒教你心法!」方千山又搖搖頭,沒有心法,又如何修煉這團內氣,使之精進:「好在,這團內氣在你體內自成一體,遵從能量恆守定律。所以,也不必擔心用掉了就沒了。」
正在這時,方千山的眼角掃見一物,頓感好笑,意味深長的看著許快:「小快,你真的應該交女朋友了。」
在方千山的示意下,許快迷惑的望向下體,沒什麼呀,為什麼突然那麼說。
突然間,他的目光當年定格在下體,那裡赫然旗幟升得老高。
尷尬的笑了笑,他卻不知為什麼會如此。他也知道這越想越不對,所以沒再想,與師父談了半天。師父突兀的搖搖頭,神情凝重:「不對,不對,半小時了,沒理由一點動靜都沒有。」
許快再次望下去,下體竟然還是高高聳起,許快簡直像鑽進地洞裡。
方千山制止了羞愧難當的他,雙眉皺成鎖:「手來,我幫你把脈!」
把了一會脈門,方千山臉色越來越難看。
進了臥室,捧著一個鐵木盒子出來,打開盒子,小心翼翼的取出幾根質地奇怪的針,雙手如飛拈著針扎在幾處穴道上。
連續施法之後,方千山喘了一口氣,定神望向徒弟下體。
果然有一定的效果,下體不知不覺就軟了下去。
不過半小時,又挺起來了。
「不是吧,我頂你個肺!」方千山平時的消遣一定少不了看電影,苦惱之極。
半天之後,方千山服輸了,搖頭嘆息不已:「小快,這次鄭前輩把你害慘了。真不知道他練的到底是什麼內功,竟然還有這樣的效果。如果沒意外,你這輩子就只有挺著小jj做人了。」
許快經歷了起初的驚慌之後,性格的淡定也使他很快平靜下來,反過來安慰師父:「沒事的,估計很多人都會羨慕我呢,雖然不方便而且很怪異。」
許快已經看到自己走在街上,小jj像將軍一樣挺著胸膛招搖過市,然後每一個路過的女人都走過來給他一耳光:「臭流氓……」
最悲哀的不是女人的耳光,而是一個嬌滴滴的男人也走過來,嬌羞的摑一耳光:「臭流氓。」
見徒弟淡然處之,方千山笑笑:「我倒沒你看得開,也不是沒法子。你用這套針灸刺穴法,大概可以鎮半小時。你也知道這套刺穴法耗費內力和心神都不少,能少用,還是儘量少用吧。」
「不過,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買一件質量最好的,貼身的內褲。」方千山促狹的沖徒弟眨眨眼:「也許今後你的桃花運會不少呢。」
許快苦笑。
這團內氣自動運行,又走獨特經脈,與許快修煉的內功走的路子不同,又是一副涇渭分明的樣子。就是傻瓜也知道,問題肯定出在內氣上。
「要解決這個問題,有三件事。第一,鎮魂針。第二,趕緊去尋一個真正的武林醫生。」方千山知道自己學得駁雜,師門雖有一套精湛的刺穴法,但可不見得什麼情況都適應。所以,還是一個真正的,可以治療武林人士的醫生更可靠。
「鎮魂針是傳說中死了也能一針救回來的神針,或者可以解決你的問題,或者不能。但不論如何,都比我手上這套銀木針好,效果肯定會強很多。」
「第三……」方千山苦笑不已,當年他就是因為仇殺才不得不退出江湖,而今,難道要將許快推進江湖:「你這毛病是因為這套內氣,徹底根治的辦法,還是要從內功心法著手,最好能搞到這套內功的心法。」
許快滿臉吃驚:「師父,你不是想要我去搜集內功心法吧。」
方千山的神情無比嚴肅:「越多越好!」
「還有一件事!」方千山嘆了口氣,滿臉捨不得,摸了摸許快的腦袋:「師父在陽關市藏了快二十年,現在也是時候離開了。」
見許快滿臉迷惑,方千山笑笑:「都隱居了二十年,老得皺紋都出來了,有些事也該去處理一下了。咱們門派一貫都是獨傳,有可能的話,將來收個徒弟吧。」
方千山啞然一笑:「如果懶得收徒弟,也沒什麼。反正咱們這派連名字都沒有,是野路子,咱們可不像那些北四家那麼注重祖輩的傳承。時代變了,有些事,終究還是沒辦法勉強。」
許快也跟著嘆了口氣:「本來我還以為可以混個掌門混混,原來我們這一派那麼丟臉,早知道就不跟你學了。」
「小鬼頭……」方千山呵呵一笑,卻是真的捨不得這個徒弟。
想想自己第一次見到許快的時候,許快只有六歲,像山山一樣可愛,整天做了彈弓和其他小朋友到處射小鳥。
一路陪著他成長,教他做人的道理,教他練功,方千山心中又是一陣感慨。其實,這二十年來,他就把許快當做兒子一樣了。
小鳥長大了,自然會展翅飛翔。他也是時候離開,讓許快獨當一面了。
忍不住像小時候一樣再摸摸許快的腦袋:「小快,你這人呢什麼都好,就是平時性格太溫和了,就是吃了虧也是笑笑就算。雖然這是優點,可現在的社會卻不是這樣的……將來你遇到武林人士,難免要因為這點吃虧。溫和也好,起碼不會好勇鬥狠。」
「還有……」方千山長長嘆了一口氣:「不要再為了幾年前的事內疚了,行走江湖是難免的,更加不要心慈手軟。」
「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方千山的語氣變得無比嚴肅,令得許快也身不由己的緊張起來:「你一定要找個女朋友,師父把你當兒子一樣,當然很希望見到你早點結婚生子。」
「還有……」
許快哭笑不得:「師父,你怎麼一下子變得羅嗦了!」
「以後想羅嗦都怕沒什麼機會了。」方千山黯然,囑託道:「不要忘了我跟你說過的那些江湖經驗,在關鍵時刻,它們會救你的。」
許快滿心迷惑:「師父,你該不會是打算去找仇家報仇吧?幹嘛一臉回不來的表情。」
「笨蛋!」方千山敲了敲他腦袋,忍住笑道:「我是去幫你找一個師娘,你不知道婚姻就是墳墓嗎?」
幾天後,許快和方千山去警察局領了鄭奇樓的屍體和遺物,拉去火化掉,把骨灰裝在盒子裡。然後,為鄭奇樓做了衣冠冢。
幾天後,方千山與許快出現在火車站,將自己的鐵木盒子拿出來,遞給他:「這些,都給你了,我想我也不需要了。」
遠遠望著師父在火車裡漸行漸遠,許快心中難過,雙眼紅紅的,擦了擦眼睛。
還好,他們還會再見的。
第五章
鄭爺爺去世了。
師父飄然離去。
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來了。
杜林原本賊兮兮的笑變成了苦笑,因為山山拉著他的手叫:「肚子哥哥,我想吃冰淇淋。」
杜林恨恨的瞪了許快一眼,他覺得一定是許快誘導的:「山山,叫叔叔!」
山山粉嫩的小手伸出來:「十塊錢。」
付了錢買回輩分的杜林想不通,一年半沒見,山山咋就變得那麼壞蛋了呢:「一定是你教的,來,我給你介紹一個朋友。」
「又關我的事了!」許快快暈了,他可是好人來的。目光掃過客車最後下來的一個乘客,頓時呆住,隨即流露出喜悅和猜測的目光,迎上前去:「小喬?」
「老快?」
「真的是你?」兩人狂喜之下在光天化日之下公然相擁。
許快習慣的捏捏小喬的臉:「那麼多年沒見,你瘦了哦。」
小喬習慣的捏捏許快的胸脯:「你的胸部居然比以前有彈性呢,嘿嘿!」
杜林為他們開心之餘,突然覺得事情有點不太對勁。這美女是他在車上勾搭的,怎麼好像他們早就認識了,而且那麼親密。
小喬還是老樣子,兩條漂亮的腿和很有彈性的臀部被牛仔褲包得嚴密。以前的馬尾辮則變成了小波浪的長髮,化上了一點淡妝,唯一與以前沒什麼變化的是,胸部似乎還是沒什麼變化,都還是那麼的平坦。
許快嘖嘖有聲,打量了半天:「哇,真的沒法子想像你居然還有一點點女人味,怪不得剛才沒認出來。」
小喬繞了許快一圈,拍了拍他的屁股,滿臉調侃:「看不出來,你也挺有幾分男人味了,肌肉還是那麼有彈性,屁股還是那麼翹!」
杜林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這哪裡是異性在一起的場面,剛才那個羞答答的淑女小喬哪裡去了。
「接風洗塵,什麼都不用說了,還是那家店。」不等許快開口,小喬就主動摟著他的肩膀走了。
走了半天,興奮難平的許快才想起,回首一看,杜林和山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還在原地為了自己被無視而惆悵萬分。
小喬和許快是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可惜小喬家在高二時就搬走了。起初還有些消息,寫寫信什麼的。後來為了高考又搬了一次,結果就失去了聯絡。
小喬這次是特地來陽關找老朋友的,一下車就見到許快,那簡直太神奇了。
神奇個毛,杜林在一旁暗暗想,他覺得小喬的形象破滅給自己造成了很沉痛的精神打擊。
被冷落了,不要活了。山山也是那麼想的。
來到一家老掉牙的飯店,小喬拉開嗓門走進去:「馮大帥,老規矩。」
正在忙碌的廚師頭也不回的隨口應道:「好勒,最香最辣的回鍋肉……」
猛的覺得不對,回頭一看,愣了半天,大喜過望:「小喬,真的是你?太好了,今天我請。」
大概是見到杜林鬱郁,小喬粗獷的拍拍他的胸脯,也不知她是在揩油還是在怎樣:「老林,開心點,改天介紹個美女給你認識。」
「哦,老快你居然生兒子都不通知我!」小喬這時才注意到偎倚到許快身上,打算把小叔搶回來的山山。
許快無奈的摸摸山山腦袋:「他叫山山,是我哥的兒子。」
「對了,老琮呢?真懷念他的胸部呀,比你的結實多了。」小喬滿臉的感慨與懷念。
「爸爸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才回來。」山山稚嫩的聲音說出了一個事實。
小喬一愣,見許快點點頭,又是黯然不止。
談談笑笑,過去的往事一一再浮現眼前,又是歡笑又是淚水。總是如此。
聊到下午,大家才離開了飯店,陪小喬到處逛了逛,晚上直接去了許快家吃飯。
對小喬的回來,許爸爸和許媽媽都很開心,甚至提到小時候差點幫兩個人訂婚的事。
到了晚上,杜林和山山更是鬱郁不已,山山很氣憤那個漂亮阿姨搶走了小叔,更加氣憤小叔今天不和自己睡了。
杜林氣憤那麼一個漂亮的女孩,居然一點矜持都沒有,就這樣主動提出跟許快上chuang。
許快和小喬沒脫衣服,並排著躺在床上。小喬嘆了口氣,懷念過去的一切:「現在回來,真的好多東西都變了。舊房子少了,高樓大廈多了,就你連也變了。」
「我哪裡變,還不是老樣子。你以前老是罵我黑黑的像難民,現在要稍微白了一點而已。」許快以前苦練基本功,當然少不了日曬雨淋,黑黑的也是理所當然:「倒是你,以前白白胖胖的,現在倒好,黑黑的瘦瘦的。」
「老娘這是身材好不好,這是性感的膚色好不好。」小喬勃然大怒,翻身把許快壓在身下,擰住他的耳朵:「不給你點教訓,你真忘了老娘的殺傷力了。嗯,這是什麼?」
「呃……」許快無話可說。
小喬粗獷的發出怪異笑聲:「老快,你居然對我有反應了哦。你的變化還有一點,以前的小jj變成了現在的不大不小jj。」
你當我想對你有反應!許快哭喪著臉,對小喬有反應,這就像搞基一樣詭異。
要不是因為練功出了岔子,又怎會如此。
還好,只是小喬,要是別人,那才丟臉。許快連忙安慰自己。
小喬興致勃勃,顯然一時半會睡不著:「這些年來有交女朋友嗎?漂亮不?我可是有大把大把的帥哥男朋友。」
許快:「呃……」
陽關市警察局。
王遠漢的屍體正在停屍間,王遠晉看著哥哥的屍體冰冷死白,微微嘆了口氣,把白布放下:「麻煩你們幫我安排一下,把屍體運回北方,能不能把驗屍報告給我看看?」
陪在他身旁的警察隨手遞了份書面報告給他。
王遠晉粗略的掃了幾眼:「按法醫的判斷,是鄭奇樓用藤棍殺死了我哥哥。」
「是的,犯罪現場我們也調查了,有很多腳印。你大概不知道,之前有人向我們報備了。」這警察笑笑,似乎知道那群人去圍攻鄭奇樓的事:「不過,現場還有幾個腳印,都是一個叫許快的學生留下的。」
王遠晉眼睛一亮,這警察繼續道:「許快經常去照顧鄭奇樓,所以會有他的腳印和指紋。我們調查了鄭奇樓的鄰居,這點得到了證實,從多年前許快就經常去照顧鄭奇樓。」
「但還有一個疑點,王遠漢的傷是從背部穿透胸前。也就是說,王遠漢被殺時是背對鄭奇樓,他既然去那裡,為什麼會背對鄭奇樓,有沒有可能當時現場還有其他人。你們這些特編人員是怎麼看的,我們就不知道了。」
王遠晉笑笑,似乎一點都不為了兄長的死而難過:「張科長,能不能給我一份許快的資料?」
張科長眉毛一聳:「可以給你,但是你要記住,自己是特編人員,不要公報私仇。」
回到公安局招待所,王遠晉把自己懷疑的目標轉移到許快身上。
他懷疑許快是鄭奇樓的徒弟,如果不是徒弟,許快為什麼要照顧鄭奇樓那麼多年?
他倒不是很懷疑哥哥的死,按照王月雲的說法,當時鄭奇樓分明就是死了。
王遠漢趕去的時候,大概也會那麼以為。所以,鄭奇樓突然暴起傷人,王遠漢背對著死也了是有極大的可能。
也有可能當時還有別人在場,比如許快?
不論許快是不是鄭奇樓的徒弟,當時在不在場,鄭奇樓的遺物都落在了許快的手上。
如果要達到目的,拿到想要的東西,那毫無疑問得著落在許快身上。
他到底是警方的特編成員,有些事不便親自去做。
儘管前天晚上與小喬在一起時龍抬頭不是本意,可許快還是鬱郁不已。
鄭爺爺的內功就算再精純,他現在也不想要了,早知如此,就不接受了,就不會影響到自己的正常生活了。
幸好,市面上總有一些緊繃而結實的褲頭,外面再套上寬鬆的褲子,也不易看出來。如此,也算暫且解脫了他的心頭大患。
小喬不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更加不介意奇怪而曖mei的笑著告訴杜林。
從那天起,杜林看許快的眼神分明就是:
下流胚。
杜林自從見到小喬真正的一面之後,不敢再對她有半點遐想了。
因為他總覺得,要在一起,小喬估計比他想像中更渴望。
陽關市其實沒有什麼能玩的東西,三人更多的是享受朋友在一起的感覺。
商量了一起去爬山燒烤,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就直奔郊野的山頭而去。
選了個山明水秀鳥語花香的所在落腳,三人就在小溪邊燒了火,把金屬架子放好,插上雞翅膀與雞腿,一邊燒烤一邊聊天。
這一聊開,三人又是吃了一驚,許快和杜林是在重慶大學念書,而小喬居然是在重慶師範念書。
杜林以詠嘆的調子感慨不已:「你們都算有緣了,幾年不見,居然又在同一個城市念書。三年來,也沒遇見過。」
許快驚嘆的不是緣分,而是:「你念師範?將來做老師?開玩笑吧?」
小喬勃然大怒,像武林高手般竄起來,將竊笑的許快壓在地上,擰住耳朵調頻:「老娘做老師很丟人嗎?」
「不丟人,一點都不丟人!」許快在肚子裡加了一句:就是怕把學生給帶壞了。
杜林又是一陣感慨:小喬簡直就像一頭人形速龍。
許快卻知道,小喬從小就不是一個安靜細膩的女孩。
小時候許快的身體不太好,練武之後才漸漸好轉。起初,被人欺負,都是小喬在幫他出頭。
「慘了,焦了!」小喬忿忿一把搶過許快手裡烤得金黃的雞翅膀,把自己手裡的焦黑雞腿塞到他手裡。
杜林卻望著小溪的對面,突然笑得人仰馬翻,指著對面:「哈哈……你們看那人,哈哈,該不會以為蒙面就是大俠了吧,哈哈……」
一個蒙面男人正在小溪的對面,靜靜的望著三人。
那蒙面男人飛了,向三人飛過來,手腕抖動,劍花朵朵。
第六章
劍花絢爛美麗。
美麗下面,是深藏的凌厲。
杜林見到蒙面人飛起,就知道自己不是對手。
他練的外家,沒習過內功,與內家高手戰鬥,當然是死路一條。
可小喬是弱質女流,許快更是文弱青年。
他是唯一能打的,他必須要頂上去攔住。雖然不知道這蒙面人有什麼目的,但他知道對方來意不善,怒吼一聲就衝上去:「你們快走。」
蒙面人小小的吃了一驚,他以為會是許快衝上來。可衝上來的,居然是一個只練過散打的傢伙。
他毫不在意的止住劍勢,左手輕輕的向杜林胸口按下去。
許快知道,這一按下去,杜林的生死就在一瞬間了。雖然蒙面人收劍之舉令他覺得杜林不會死,可他也不想見到杜林受傷,暗中扣起暗器。
就在這時,一股狂暴的氣息飛速射向蒙面人,逼得蒙面人放棄杜林,翻手一掌迎上去。
砰……
一條纖細的人影凌空後飛,那蒙面人凌空力竭時對掌,也殊不好受,更震驚於這人的內力修為。
小喬漂亮的身影落在地上,退了一步,柳眉倒豎:「你個瘋子,大白天蒙面來襲擊別人,老娘非教訓你不可。」
蒙面人見到小喬,又吃了一驚,快要撐死了。他剛才所接的掌力粗獷豪邁,完全不像女人所能使出的。
小喬吶喊一聲,如同風一樣竄向前,內息鼓盪,一拳一掌帶著強勁的內力,一招一式都充滿了粗豪氣息。
剛才蒙面人被打了個意外,真正實力到底不是小喬能敵的,存心與小喬硬拼一掌。
地面沙塵飛揚,小喬像圓球一樣骨碌骨碌翻滾出老遠,站起來又是大罵不已:「混蛋狗蛋王八蛋……」
也沒見蒙面人做什麼動作,就出現在許快面前。不敢有絲毫大意,如果許快是鄭奇樓的弟子,那就一定很強。
劍光驟然閃耀,竟似比先前還要凌厲了一倍。
許快滿臉呆滯,不知閃不知避,眼看劍光就要刺中他……
刷刷刷數聲輕響,許快痛呼連連,大叫一聲就仿佛被嚇得暈了過去。
那蒙面人滿臉錯愕,一掌擊中許快心腹,砰的一下,許快當場口噴鮮血。
蒙面人的面紗底下面孔變了變,心想他竟然真的不會武。
試探出了結果,蒙面人失望的縱身離去,反手再將怒極殺上來的小喬一掌震飛,飄然而去。
來到山腳下,蒙面人將面紗撕下,赫然便是王遠晉。
王遠晉順著路走了一會,突然想到什麼,止住步伐回身望向山上。
剛才見到他飛著出現時,許快沒有流露一絲一毫的驚訝。
就算是一個普通人,見到這種場面,第一念頭大概就是逃走。許快沒有。
而且,王遠晉隱約想起,許快似乎有一雙非常白皙的手,白嫩得不像普通人能擁有的手。
猶豫一下,深深的看著山上一眼,他轉身離開了。
「我沒事,咳咳咳!」許快神情委頓的拿礦泉水洗漱了一下口腔中殘留的鮮血,雖然有故意假裝的成分,可挨了幾劍,又吃了一掌畢竟不會好受。
現在他可以肯定,對方是沖他來的。
他剛才的賭博賭對了。
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衝著自己,但他相信一件事,任何人做任何事都不會毫無目的。只要有目的,就一定有蛛絲馬跡。
他身上被劃了一些血痕,對方沒下重傷傷他。這些血痕,只要拿創可貼貼上就沒大問題了。
杜林顯然不會關心這些細節,小喬更加是粗神經式的女生。唯一考慮到是來山上燒烤,帶了藥品的就是許快,沒想到自己先給用上了。
見他似乎真的沒事了,杜林仰望著叉腰傲立的小喬,滿臉諂媚的笑:「小喬女俠,你剛才那是?」
「哼哼……」以前許快對小喬說,常哼哼就像小豬。大概這些年沒許快監督,小喬又開始哼哼了,得意不已:「武功,懂不懂,聽說過沒,這就是武功。跟你的那些花拳繡腿不是一個檔次一個境界的。」
杜林當然知道武功,也拜在一個派別門下學過一些腿功。那個外家門派遠遠不如百鍊成鋼的白家,但也比普通的武術要強,他見識過。
不過,像今天這種飛來飛去的場面,他還真沒見過。諂媚的笑更加顯得諂媚,激動得恨不得立刻抱小喬的大腿:「女英雄,女俠,指點一下迷津吧。還有,英雄,你這身武功在哪裡學的?」
小喬有那麼一身武功,許快倒是很早就知道了。青梅竹馬間大半都談不上什麼秘密,況且小喬的個性又是大剌剌的,不像許快那麼能隱藏。
但許快也為小喬的武功路子哭笑不得。
人家正常女人練武功,十有大概有九個都是走陰柔的路子,講究形象等等。偏偏小喬不知怎的,內力雖不屬陽剛,但招式和內力都那麼火暴,也實在難得一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