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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聞人安剛剛走進棲鳳殿,還未進那屋子,便聽得屋內「砰——」的一聲脆響隔著門傳了出來。抬頭望了一眼領路的大宮女,問道:「今天又是哪個不長眼的惹了母后?」
大宮女低聲道:「據說,是平津世子。」
「平津侯家的那個世子?」聞人安想了想,問道,「他做了什麼,竟讓母后發怒至此?」
大宮女猶豫地看了聞人安一眼,半晌,輕輕地道:「洛驍將王媽媽於東宮內……當眾杖斃了。」
聞人安一怔,隨即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道:「你說什麼?」
「王媽媽,她……」大宮女不敢和聞人安對視,略略垂下眼,道,「她被平津世子打死了。」
聞人安思緒微微一空,隨即煩躁地一把推開面前站著的大宮女,也不等人通報,徑自推了門進去。屋內,皇后正端坐在八仙桌的一側,面上表情淡淡的,任由身後的小宮女給她揉著肩。若不是那一杯碎裂在了地上也不曾收拾的茶盞,光從面上來看,倒是分毫看不出這人此時正憋著滔天怒火的。
「母后。」聞人安走上前來喚了皇后一聲。
皇后淡淡地掀了眼皮瞧他一眼:「來了?」
聞人安走到皇后身後,朝著小宮女使了個眼色,那小宮女立即明悟了,福了福身子趕緊將地上的茶盞碎片收拾乾淨後便退了出去。聞人安代替著那個小宮女提著皇后按著肩,道:「王媽媽的事我先前便聽說了,母后決定怎麼辦?」
「太子那頭已是先將王媽媽的罪狀羅列了出來,不說其他。光是那上面一條『意圖謀害』太子便就是株連九族的重罪了。」皇后低頭看著自己帶了指套的尾指,冷冷地笑了一聲,「下手已經晚了一步,現下還能叫本宮怎麼辦?」
「那王媽媽的事,就這麼算了?」聞人安鬆了手,坐到皇后的身邊,臉上有些不悅:「平津世子與王媽媽沒有仇怨且又向來未曾與我們打過交道,怎的好好就將媽媽打死了?這定然是太子在背後教唆的!」
皇后猛地一拍桌子,顯然是氣得狠了,眼裡泄露出幾分抑制不住的怒火,她壓低著聲音道:「王媽媽是本宮送去的人,太子一向不敢動她分毫。如今他攀上了平津侯府,竟是底氣足了,這才不過一月功夫,竟就讓平津世子將王媽媽打死了,若是再有兩年、再有兩年豈不是這刀就要動到本宮身上來了?」
「若是將此事說與父皇……」聞人安遲疑道。
皇后冷笑道:「你是糊塗了麼?院子裡的這些小事還能明明白白說與你父皇聽?再者道,王媽媽我早已送去了東宮,她侍候得太子不爽利,便是被主子打死了,也沒甚委屈可說的。其三,現下平津侯府勢大,連你外公見上平津侯也是要禮讓三分的。這麼個情況,即便是本宮再去皇上面前哭訴,到最後也不一定能占上理。」
聞人安聽了這話,微微咬了咬唇,眼神看上去明顯是極不甘心的。
「若是母后沒有一早就替我選了伴讀,那這平津世子說不定就是我的了。」聞人安忿忿道,「若是有了平津侯做了靠山,我又何須再去和那些兄弟虛以委蛇?」
皇后看著聞人安滿是不甘與嫉恨的臉,微微皺了皺眉:「說起此事,本宮還未責問你當初擅自去東宮與太子見面一事,」指了指他,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都知道這平津侯府是個極大的助力,難道獨獨當那太子是傻得麼?那般急巴巴地湊上門去,便是臉都給你丟光了!」
聞人安卻滿不在乎地道:「若是當日我真的將平津世子要了過來,母后卻又不會這樣說了!」
皇后被聞人安的態度氣了個倒仰,臉上的表情更冷:「但你到底是失敗了。你以為在這皇家的爭鬥中,一個皇子可以被允許有幾次失敗?」
聞人安自幼就被眾人捧在手間,除了想要那「太子」頭銜一事未曾如願,又何曾在什麼地方上吃過半點虧?於這洛驍一事上,他是無論如何也不願白白讓聞人久這個身子半截都埋進黃土裡去的藥罐子撿這個便宜的。
皇后卻是知曉自己這個兒子的性子,見他半垂著睫眼珠子轉著,就明白他在這平津世子身上還是要與聞人久較一較勁,當下臉沉了下來,厲聲道:「聞人久都是個快要死的人了,就算是有平津侯幫著,又能如何?你難道就非得在這個時候把自己推到風口浪尖麼?」
聞人安臉色更陰翳,他捏了拳頭,梗著脖子道:「當初我沒能成功,是因為我在聞人久面前失了先機。不過,若是讓我與那平津世子見上一面,說不定情況卻又不同了!畢竟誰願意把身家性命都交給一個命不久矣且又無甚勢力的皇子?」
「聞人安!」皇后一拍桌子,站起身來,叫了聞人安的全名,這看上去便真的是生氣了,「若是你再固執已見,那麼從今日起,除了去太學讀書,本宮就讓你再無法踏出你的青流殿一步!」
聞人安心中自是不服,但是見著皇后面色冰冷,語氣陰冷,竟也一時不敢再去頂撞,緊緊的咬著唇,半晌才應了一個「兒臣明白」。
顯然也是生氣了。
王媽媽的死本來就讓皇后心中悲痛不已,而聞人安今日這一來反倒是更加加劇了她心頭的煩悶。扶著桌子緩緩又坐了下來,對著聞人安擺了擺手:「今日本宮的話你且好生聽著,好生記著!聞人久時日不多,你只需做好自己的事,在皇上面前多表現表現,日後定然不會有所虧。別再想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聽懂了沒有?」
聞人安垂著眼,悶聲應道:「兒臣聽清楚了。」
皇后自然是知道聞人安現在的口是心非,只是這一日事情太多,她也有些乏了,皺了皺眉,也沒心情再去跟他多說些什麼,輕輕地搖了搖頭,只喊了一聲:「柳雨,送七皇子回青流殿!」
聞人安朝著皇后又行了一禮,然後便頭也不回地隨著柳雨的身後離開了棲鳳殿。
棲鳳殿裡管事的李媽媽見聞人安一臉怒氣地匆匆離去了,停下來看了看,然後端著茶又進了屋子。瞧著皇后正在八仙桌旁端坐著,便連忙走了過去。
「天色都已經這樣晚了,娘娘怎麼不留七皇子在殿內用膳?」將茶放在皇后面前,李媽媽看了一眼皇后的臉色,笑著問道:「娘娘又和七皇子置氣了?」
皇后接過茶盞,單手拿了蓋子,吹了吹正在冒著熱氣的茶水,半晌,嘆了一口氣:「安兒聰慧是聰慧,只是終究是被捧得太高,萬事皆不能有絲毫不如願,忍耐不得、又睚眥必報,這日後……」
「娘娘不用如此擔心,七皇子終究年歲還小,現在不過是還有些孩子心性,不知道顧全大局。日後待皇子再長大一些,自己便會明白了。」李媽媽站在皇后身邊,輕聲勸慰著。
「希望如此罷。」皇后抿了一口茶,靜了片刻,忽而又開了口,對著李媽媽道,「不過安兒的事且還遠著,暫時著急不得,但眼下卻還有一件事,本宮需要媽媽幫著去做一做。」
「娘娘只管吩咐就是。」李媽媽忙道。
皇后將茶蓋合上,冷冷地笑了一笑,抬眸望了一眼李媽媽,一字一句道:「明日,你就代替本宮去一趟東宮罷。王媽媽是救不回來了,本宮總不能讓這名聲壞在了本宮的棲鳳殿,你……明白麼?」
李媽媽怔了一怔,隨後卻是反應了過來:「奴婢明白。」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在東宮那頭,昏睡了許久的太子殿下在被用冰仔仔細細敷了半個時辰後,人總算是漸漸有了些清醒的意思。模模糊糊地感覺整個人被半抱了起來,緊接著,耳邊傳來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
聽不清楚說了些什麼,只是那聲音聽起來卻溫暖得很,像是那一日宮外漫天灑下來的陽光。
聞人久半靠在那人身上,微微閉著眼,濃密的雙睫輕輕顫動著,許久,眼才終於一點一點地睜了開來。迎著黎明後窗外照射進來的第一縷陽光,聞人久看著視線里並不怎麼清晰的人影,好半晌,才淡淡地道:「世子,孤的藥要涼了。」
洛驍對著聞人久那雙黑的如同琉璃一般的眼,哭笑不得將那句「殿下你醒了」之類的客套話咽進了肚子,道了一聲「是」,便拿了湯勺便準備餵他。
只是藥送到了嘴邊,聞人久卻又是微微躲了躲,皺著眉看著洛驍道:「以前不都是做成藥丸送上來的,怎麼今日竟變成了湯藥了?」說著,聲音冷了下來,面沉如水地問道,「你們叫的是哪個太醫?」
洛驍被聞人久問的愣了一愣,倒是旁邊一直站著的張有德忍不住笑出了聲:「自然叫的是錢太醫的。」而後解釋道,「只不過殿下此次不過是尋常發熱,用不著讓錢太醫去配那些藥丸,只是這一碗藥便很夠了。」
聞人久淡淡地「嗯」了一聲,從洛驍手裡接過了碗,手指在碗底摩挲了好一會兒,卻又將碗還到了洛驍手裡。
「怎麼?」洛驍不明所以。
「涼了。」聞人久音色清冷,像是不帶半絲塵世的煙火氣一般,「叫人拿過去再熱一熱。」
洛驍摸了摸碗底,卻沒說什麼,笑著應了一聲「好」,便起身想要端著藥碗出去。張有德見狀,連忙趕了上來:「可不敢勞煩世子爺,奴才來就好、奴才來就好!」
說著,拿了藥碗,趕緊轉身出去了。
內殿便只剩下了洛驍與聞人久兩人。
「太傅呢?」洛驍讓聞人久鬆了手,自己半倚著牆,淡淡出聲問道。
「先前錢太醫走後,太傅見殿下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便也就跟著離開了。」洛驍收回手,坐在聞人久床前,道,「太傅很關心殿下。」
聞人久點了點頭,微微彎了彎唇:「嚴太傅是個極好的老師。」
洛驍也笑了起來,但笑了一會兒,卻又是嘆了一口氣:「昨天……到底是勉強你了。」
聞人久微微眯著眼睛望他。
「下次再帶殿下出宮,事先可得再計劃得周密一些才是。」洛驍望著聞人久,道,「若是再像這次一般,同我出去一次回來便病了,來來去去折騰殿下,怕是張公公都想代替殿下要殺了我了。」
聞人久略有些奇異地看了洛驍一眼:「下次?」
洛驍更加訝異地看了回去:「殿下昨日才同意的,莫不是才過了一夜殿下便忘了?」
聞人久終於笑了起來,不同於之前洛驍曾看過的總是帶著一點嘲弄味道的輕笑,這是他第一次看見聞人久從心底笑出來的樣子。不如何誇張,卻像是有琉璃般的光從那雙純黑色的眸子裡溢了出來。
只一笑,卻像是讓人聽見了那滿樹花開的聲音。
「洛子清啊洛子清。」聞人久看著洛驍叫著他,卻也不多說什麼,只是臉上的表情看上去是極愉悅的。
洛驍微微笑著,也不多問什麼,只是看著這個天下至貴的少年在他面前難得一見的失態模樣。
「能用則重用,不用則殺之。」聞人久的聲音低而輕柔,卻帶著某種奇異的冷意,「孤現在倒是開始慶幸,你洛子清這個人獨獨只會是孤的臣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