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聞人久下朝的時候卻正遇上了兵部侍郎李岩。李岩見了他,先是微不可查地眯了下眼,隨即卻是徑直向他走來,拱手行了個禮,微微笑著道:「殿下近日在朝堂上,可真是出盡了風頭啊。」
聞人久側了頭淡淡瞧著他,隨即垂了眼帘,清清冷冷道:「可沒有李大人出的風頭大。」
此話說的卻是前幾日德榮帝所說的派兵南下剿匪一事了。
自淑妃遭貶之後,雖二皇子聞人渚並未受到過多牽連,但是李岩卻是過得不比之前如意。三個月前,一直壓在李岩頭上的兵部尚書便以年歲太大而乞骸骨提出辭官,德榮帝一直將此事按下未做決斷。拖拖延延的直到月余前,這才終於算是點頭首肯了。
已經六十餘歲的兵部尚書一辭官,李岩本來以為這塊肥缺自然是由自己頂上,然而左等右等四、五日,卻見德榮帝那頭恍似忘了這一茬,竟是提也不提半句。若是以前,他女兒正得寵,喚她替他打聽打聽,再不濟吹吹枕邊風,這是多半也就成了。可偏偏現在德榮帝久不寵信李嬪,聞人渚又封了王並不在京中,這讓李岩暗自里可是等的發慌。
李岩方入仕的時候,因著抓住了苗疆那一次的機會,一舉幾乎殲滅了苗疆巫族,立了大功,使他在短短几年內便幾連升,而立之年便就坐上了兵部侍郎的位置,後,正妻所生的嫡長女嫁入宮中,位至淑妃,三千寵愛於一身,自然也為他添上了一層國舅的光環。不可謂不得意風流。
一路順風順水,李岩自然也是認為三五載之內,兵部尚書一位自然唾手可得,然而偏生盯著自己頭上近十載,卻還是依舊未能如願以償。這會兒好不容易終於瞅見了機會,自然是無論如何也不想放過的。
正巧半月前南方常取匪患猖獗,德榮帝正想著派兵剿匪,李岩順勢便將自己子侄輩中的一人推了出去。
常取的匪患並不如何棘手,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個為自己混一身功績的好機會,若是剿匪成了,李岩有舉薦之功,兵部尚書一職唾手可得,順便的,也能順帶著提攜一下自己的子侄,鞏固李家的地位。不可不謂是一舉多得。
李岩捻了捻鬍鬚,若有所思看他一眼,知道聞人久這是並不願自己提起他與江南世家之間的暗潮洶湧,是以倒也不再繼續,只是走出金琉殿外的廣場彼此作別之時,那頭忽而道了一句:「平津世子一去瑠州也有三月余了,聽說這些日子,瑠州很不太平,也不知世子如何了。」
聞人久低頭微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袖,依舊是面無表情的,語氣很淡,甚至聽不出他有什麼情緒。他道:「瑠州的戰場上只有父皇親封的鎮軍大將軍,」緩緩抬了眼,對上李岩的視線,恍惚臉上是笑了,只是那雙眼依舊冷冰冰的,烏黑的瞳清冷的迫人,「可沒甚麼平津世子。」
李岩微一頓步,卻見聞人久已然同張有德坐了轎子遠去了,他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眯了眯眼,隨即也轉身朝著自己官轎停著的地方去了。
聞人久回了東宮時,嚴太傅、慕容遠已經其他兩名翰林院新進的編修都已經到了,一齊用了個簡單的早膳,便聚在一處,私下對如今朝堂上的狀況又是一番計較。
因著聞人久主張推行新法,江南幾處災情最嚴重的州縣百姓分得了部分米糧與土地,儘管與受的災禍相比,得到的並不算什麼,但是有了田地有了盼頭,原先過於尖銳的矛盾倒是真的開始緩和下來。
然而與之相反的則是被聞人久強行繳了地的世家大族。聞人久此時羽翼還不夠豐滿,此時雖對他們動作大了些,但也不過是將世家手頭上強行占來的土地繳來罷了,並未動他們的根本。然而被大乾皇室捧得太久的世家卻是受不了半點委屈的,見聞人久如此動作,江南的世家這些日子連連上書了九封奏摺彈劾聞人久,直言他數典忘祖、動搖祖宗之法,隱約透露出逼迫德榮帝另立太子之意。
聞人久一一瞧了,倒也不怒,只是將其他摺子批了,而後第二日便將這些彈劾的摺子私下送到了德榮帝面前。
德榮帝被這些摺子里明里暗裡的威脅逼迫之意弄得一個頭兩個大,再瞧一瞧站在自己面前,面無表情卻眼神堅定清明,瞧起來沒有半絲動搖,更別提甚麼後悔驚恐的聞人久,更覺得頭疼,最終只能將那些彈劾的摺子壓了,一揮手發了話日後這些東西,你自己處理便是,免得讓朕瞧了頭昏
這便是默許了聞人久舉動的意思了。
聞人久當即恭恭敬敬地給德榮帝行了個大禮,抱著摺子轉身出了盤龍殿,此後動作竟是越發厲害,雷厲風行不說,對於拒不配合的世家旁支,甚至有幾分狠辣的味道了。
嚴太傅道:「殿下動作這般大,現在聖上站在殿下這頭,那些世家也沒甚辦法,只怕等來年,那些世家會在財政上為難殿下。」
聞人久單手輕叩在書案上,忽而壓著聲音緩緩道:「如今世家氣焰猖狂,都是因著兵權在握。若是去了他們手頭的兵權,縱然世家享著潑天的富貴,於孤而言,又有何懼」
慕容遠立即明白了聞人久的意思,鎖眉沉吟道:「殿下是想將兵權從世家手中重新要回來」
聞人久與他對視:「兵權在他們手中拿捏得太久,他們怕都要忘了,這大乾姓聞人而不是什麼儲、林或其他什麼了。」
聞人久話一出眾人皆是暗地裡不由得怔了一怔,如今不過是動了那些世家的皮毛,他們已然一個個叫囂著跳了出來,若是聞人久真的想要奪了他們手頭的兵權,那不啻於將他們剝皮拆骨,倒是只怕一個不好,外患還未解決,卻逼得那些世家首先帶兵造了反。
嚴太傅苦笑:「殿下想的不無道理,世家勢大,威脅皇權,這的確不能不管,只是當下實在是不好管啊」
聞人久似笑非笑地微微抬了眼看了看眾人,點頭道:「孤自然知道。」又道:「兵權一事,日後自有法子。孤也明白不可操之過急。」
慕容遠道:「現下的態勢發展良好,只是我們的動作卻也還是不能過於激進了,若是將那些世家逼急了」
聞人久眯著眼沉默了片刻,隨即單手輕輕點了點書案,道:「一切按計劃行事,若是途中有變,即再作商議。」cc2907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