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年算是過的極熱鬧,喬墨卻覺得沒什麼意思,反不如去年和林正兩個人過的開心。
年前覺得時間很慢,正月里是竄門走親戚,時間很好打發。林正這邊的親戚都在本村,喬墨這邊也只有京城齊家,再勉強算上方錦年,他與宋菡是私交,堂而皇之去宋家倒是唐突。
忙忙碌碌,家裡也招待了好幾家客,轉眼元宵節都過了。
城裡的鋪子初八就開業了,仍是由沈風代為照管。喬墨在年前就給他們每人包了個大紅包,眼下是新的一年,初八當天又每人封個紅包,錢雖沒多少,卻討的是個喜氣。
沈風原本可以不在鋪子裡兼職,他與宋菡簽訂的寫作協議足有五年之長,雖只寫了短短兩個月,故事卻極受歡迎,他的筆名也由此頗受推崇。過年這些天茶樓書肆說的都是他寫的故事,差不多場場爆滿,有其他跟風者寫著類似的故事,哪怕硬搬了套路,卻過於扭捏牽強,也沒甚新意,終究比不過他。
如今沈風雙份工作,收入頗豐,不僅使家裡好過起來,更是抽空重新溫習舊課,打算下科再考。
經過那麼多事,沈風對於仕途已沒什麼渴望,不過是想取個功名,得些便利罷了。
沈風與宋菡在正月里都親自去了上林村拜年,喬墨雖不便登門,卻是回了禮。
宋菡以前就是個閒雅人,每天不是看書就是偶爾跟隨阿麼出門應酬,唯一喜歡的便是在大哥方便的時候與其一起外出,看學院的學生們談詩論畫、開社奪魁。現如今卻是不同了,他有了自己的事情做。雖說是經商,卻因沾了筆墨紙香,算是文雅事,家裡不僅不攔還大力支持,使得他越做越感興趣,每天都忙忙碌碌精神十足。
正月里登門拜年,宋菡一張嘴就沒停過,將報刊近況以及之後的計劃打算全都告訴了喬墨,又請喬墨給些建議。
喬墨哪裡給得出什麼建議。現在的宋菡與兩個月前不同了,那時宋菡完全是門外漢,什麼都不懂,兩眼一抹黑,現在卻講起什麼來都頭頭是道,喬墨已是比不了了。
天氣漸暖,大地化凍。
村里人開始準備春耕,今年喬墨卻是不忙這些了,除了沙地,其他的水田旱地已全部租了出去,包括後來買的半頃地。原本還想買肥沃好田,可那樣的好田沒權沒勢根本買不著,連這半頃地還是託了宋家的關係才買到手。一等良田,加個小小的莊子,一共四百二十兩。這還算是友情價兒,要知道單買五十畝地就得四百兩,莊子再小也是齊齊整整的小院子,裡頭大小六七間房呢。
那小莊子離的稍微有點遠,喬墨不打算另找莊頭,到時候讓劉伯去管莊子,家裡這麼些人夠用了。
喬墨單單留著那片沙地不為別的,就是種西瓜。
家裡的馬被林正騎走了,只有等著李阿嬤家耕完地再去借牛,反正種西瓜不急,地可以慢慢兒犁。犁地的時候又專門上了一次基肥,之後就讓地先空著,再好好兒養養,移苗差不多在清明之後了。
盤算好春上要忙的事情,又支了筆銀子給劉伯買農具,以供應莊子那邊使用。
剛進入二月就下了場雨,春雨貴如油,細細密密下了兩天,氣溫又降了些,白天也覺得寒浸浸的。隨著時間推進,喬墨心裡越來越煩躁,甚至帶著一絲恐懼,因為產期越來越近了。
這日天剛放晴,他懶洋洋的坐在院子裡曬太陽,眯著眼睛似睡非睡。
&子,來客了。」張夏在耳邊輕說,聲音里滿是喜氣。
&來了?」喬墨一面睜眼一面猜測,能讓張夏覺得高興的客人,絕對不是司徒煊,也不會是方錦年宋菡等人……他倒疑惑了,還從沒見張夏對客人這等態度呢。
不等張夏答話,已有一道清俊又陌生的身影出現在院子裡,那張略帶稚嫩的臉似有幾分眼熟。
&琮見過表哥。」來者是個少年,約莫十五六的樣子,眉眼帶笑,仿佛陽光都燦爛了幾分。
這時張夏在一邊低聲介紹:「這是舅老爺家的二少爺,今年十五了。」
喬墨這才明白感覺對方眼熟的緣故,朝其身後看了看,緊隨其後進來了不少人,可除他外,都是隨從家僕。
&你一個人來的?」
&齊琮笑著說:「父親說我大了,讓我來這邊的鹿鳴書院遊學,順便見見表哥。我來的時候老三吵著要跟呢,他一直念叨著要見林正大哥,當初他頑皮,失腳掉在結了冰的池子裡,若不是林正大哥將他撈起來,只怕他早就沒命了。」
&後總有機會再見。」喬墨見他風塵僕僕難掩倦色,知道他定是一路奔波過來,便讓張夏去收拾屋子。自家表弟過來,一定得好好兒招待,只是……目光掃過其帶來的龐大僕從隊伍,犯難了。
這小少爺排場夠大的,出個遠門帶這麼多人伺候。
齊琮見他眼神兒不對,立刻知道是誤會了,忙說道:「我只帶了兩個人,一個常隨,一個書童,其他人都是父親送給表哥使喚的。」
&給我?」喬墨將齊琮三人刨開,粗粗一數,下剩足有六個人。「舅舅先前就已經給了人,我這兒房子有限,用人也很有限,又送這麼多人我也用不著啊。」
齊琮忙說道:「他們都是齊家的老人,皆是以前在大伯院中服侍的舊人,身契一併帶來了,表哥只管收下,哪怕讓他們種地都行。我看表哥家旁邊的空地還挺大,不如再擴建個院子,多蓋兩間屋子,以後表哥還要添小侄兒的,屋子少了哪夠住。」
人都帶來了,退回京城也不現實。
喬墨仔細看了看,這六人除了兩個老人,其他四個都是二十多三十來歲,其中兩個是哥兒。喬墨把他們住宿的問題丟給張夏安排,都是齊家出來的,想必都認識,怪不得先前那麼高興呢。
看來建新房是迫在眉睫了,只是眼下農忙,哪兒找人去?
說到建房,年前天寒地凍的,司徒煊的山莊和廠房全都是選了地方,運了磚瓦木料,而沒動工。前兩天見有人往那邊去,估摸著要開工了,村里人肯定是騰不出空子,也不知哪裡找來人。鎮子?城裡?
雖說要從別處找人,人工估計得貴些,可這麼多人總不好都擠在一起。
眼下劉伯不在,才來的幾個也不熟悉情況,喬墨自己也不好出門,就讓劉老嬤去找一下李家的李大叔,托對方給問問。因為眼下農忙,各家能空出的人手有限,少不得將工錢提一提,還得管飯頓頓有大肉,也不能住的太遠,否則做完工趕不回去也沒地兒住。這些都得提前給人說好,免得到時候麻煩。
另外還得再找里正來量地。
原本這房子格局蓋個後倒座倒好,但後面有菜地,喬墨暫時不想動,便在東邊挨著加個院子,多蓋幾間房。
要說喬墨留下這些人倒不完全礙於情分或是什麼長者辭不應辭之類,而是他考慮到家裡地多,眼下是只有劉伯管管就行,可往後有了錢還打算再添,總得有人手用啊,何況家裡生意做大了,他也得多選兩個人手幫忙。齊家送來的這些人都是世家大族自小訓練的,可比買來的新人強遠了,何況還少了買人的錢,也不用去遭受販賣人口的心理折磨。
量地的事兒倒是辦的很快,熟門熟路,也沒多少銀子。
托給李大叔的事兒倒是難些。李大叔倒是也盡心,可家家戶戶忙著地裡頭的活兒,畢竟關係到一年收成,誰也不敢耽擱。西院編織的工作已經停了,要過了農忙才行,秋哥兒跟著一塊兒下地,李良和李喜於文幾個像去年那樣請了假,鋪子裡由沈風坐鎮,除了錢小又有劉石每次送了貨後在那邊幫忙。
喬墨給出的工錢是每天二十文,在農村著實不低,多少人聽著眼饞卻空不出手來啊。
好不容易找了五個人,除了本村的兩個,其他都是周邊其他村兒的。這幾個都是家裡勞動力富裕地又相對少的人家,喬墨這樣的招工條件對於他們而言完全是天上掉餡餅兒,得了信兒就趕緊來了。
喬墨沒耽擱,讓他們立刻開工,前期就是打地基,是最苦最累的活兒。
五個漢子甩開膀子,干起活兒來毫不含糊,喬墨讓廚房做的飯也不含糊,絕對比他們家過年吃的都好。齊琮來的第二天去了城裡,說是拜訪其父的一位友人,順便安排入學的事兒,可沒待兩天就回來了。齊琮嘴上說要照顧喬墨這個表哥,實則玩心重,又對建房子這新奇事兒好奇,還特地充任了監工,每天在那兒轉來轉去。
過了小半月,村里一些人家漸漸將地里活兒忙的差不多,招人做工就方便多了。只不過都是短工,普遍是一兩天,因為他們還要兼顧著地里的活兒,隔兩天又來,反正這兒的工錢都是當天結算。當然,後來這些人工錢可拿不到二十文。
在二月中旬,一切步入正軌。
建房子有齊琮看著,廚房有劉老嬤領著後來的吳阿嬤,又有兩個哥兒打下手,張夏仍是跟在他身邊,總領著上房各樣雜事。西院那邊也復工了,城裡鋪子也經營良好,他這邊只管派劉石送貨,剩下幾個人也沒閒著,都去幫著蓋房去了。
喬墨見他們主動找事做,心裡覺得很滿意,總算沒留錯人,於是不僅伙食供應的好,自家這些人還每人加一月的賞錢。這可是頭一回,除了年節,喬墨可沒隨便賞錢的習慣。
這麼一轉眼到了月底,喬墨天天心裡慌慌的,也不敢看自己的大肚子,同時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總感到一家子僕人們眼神兒都有些不對。原以為是多心,可慢慢兒的齊琮這小子也不對勁了,有兩次還在背地裡嘆氣,一臉傷心。
先是暗中又觀察了兩天,確實不是自己多疑,不禁心裡更慌了。
這天齊琮像往常一樣來問候,喬墨叫住他,也不兜圈子,直接就問:「是不是林正出事了?」
&齊琮到底還小,沒經過什麼事,乍一被問,臉上的驚訝慌張一時沒藏住。
&到底出什麼事了?」喬墨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的沒錯,心裡更是一沉。
&沒什麼事啊,表哥你怎麼突然問這些?前幾天父親不是還來信說一切都好麼。」齊琮連聲乾笑,還在試圖將話題敷衍過去。
喬墨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直看的他再也裝不下去,這才說:「不用瞞我了,這些天所有人神情都不對,個個看到我都眼露同情,背地裡又唉聲嘆氣。都說我要生孩子了,嘴裡不是都說著高興吉祥話嗎,現在卻表現的完全相反,我能不起疑?現在再想想,你這回來豐城就有問題,好好兒的卻離開京城到這兒遊學,可不去書院讀書交友談論詩文,絕大半時間都耗在我這兒,分明是在看著我。你帶來的這麼多人也是一樣,時刻都關注我的行蹤言行,以前還以為是大家子的習慣,現在看來全都是問題。老實說吧,林正到底出了什麼事?」
齊琮見實在瞞不過去,只好低聲哀求:「表哥,我告訴了你,你可千萬別讓父親知道,不然父親又怪我不會辦事。」
喬墨這會兒哪有心思跟他玩笑,點點頭道:「我知道,你說吧。」
齊琮嘆口氣,這才說起來:「具體我知道的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在年底的時候趙朗回來了,沒幾天父親就跟我說,等正月里路上好走些,就安排我來豐城。我心裡好奇,就纏著大哥追問林正大哥的事兒,大哥磨不過,稍稍透露了一些。當初去北邊的有一二十人,大半都是身手矯健者,慣會刺探消息,是私下招募來的人。有一半留在晉城做接應,只十個人借著商隊掩護進了北地,可後來不知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失散了。趙朗這邊回來的有四個,他爹趙常身手最好,也傷得最重,還留在晉城養傷呢,除此外其他人都因各種原因死了。」
&林正……」
&正大哥切實來說,是失蹤。當初意外失散的時候,有兩個人跟著林正大哥,後來趙朗見到其中一個人的屍體,受過刀傷,又被野獸咬過,猜著林正大哥的情況只怕是不好。後來事情進展的很不順利,北地各處又戒嚴,關閉通商驅逐商隊,不得已他們只能回來。」
喬墨聽說林正失蹤並未覺得鬆口氣,形勢必定比齊琮說的嚴峻多了,一個人失蹤在那裡,想要有個樂觀點的處境實在太難了。
更何況,距離過年已快三個月,卻一直沒有再等到林正的消息。
喬墨忽覺得肚子一陣劇痛,臉色瞬間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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