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人影走的很快,穿著一身醬色粗布舊衣,頭上戴著斗笠,斗笠壓的低,頭又低著,行色匆匆使人看不見樣貌,旁人乍一看只覺得這窮漢子有急事。
喬墨卻是看了一眼就覺出了熟悉,身體反應最快,小跑著跟了上去。喬墨剛想出聲喊那人停下,也好看看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人,卻見對方一個閃身進了一條小巷子。喬墨根本沒多想,緊跟著就拐進去了。
進了巷子剛拐了一個彎兒,尚未看清狀況,只聽得一道勁風擦過耳際,眼看刀手要砍上後頸,卻在要挨著脖頸時生生停住了。
&墨?!」斗笠之下傳出驚訝之聲。
「……林正?阿正!真是你?!」喬墨一聽到這熟悉的聲音頓時忘記了害怕,一把掀起對方戴著的斗笠,果然看見了許久不見的那張臉。也許是太過突然,也許是盼望已久,真到了重逢這一刻,他卻不知說什麼,不知不覺只感到眼眶裡發熱發脹發酸。
&回來了。」林正一見他的模樣就很心疼,又十分愧疚。
林正走時他因在孕期而漸漸發福圓潤,此時雖有生產完的關係,但日夜擔憂使得他飲食不佳,明顯消瘦好些,氣色也不大好。
&來了就好,回來就好。」喬墨低聲念叨幾句,心情慢慢兒平復下來,終於發現了他的異常。「你、你怎麼這個打扮?你現在……」
林正將斗笠重新戴上,快速的低聲說道:「阿墨,我得趕緊去見齊老爺,我回來的消息不宜擴散。」
喬墨想到先前的那些猜測,忙點頭表示理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先去趟糖果鋪,然後再回府,免得人生疑。」想著又補充道:「你別從這個巷口出去,換個方向繞道走,我怕有人看見。」
喬墨主要是擔心司徒煊,誰知那人有沒有監視著自己。
林正點點頭,也顧不得與他多說,只說「齊府見」,便轉身匆匆離去。
喬墨駐足站了好一會兒,這才收拾心情返身出了巷口。站在巷子口,喬墨留心觀察了周圍,似乎並沒什麼形跡可疑的人。照先前計劃折回鋪子,與顧客交接了蛋糕,待對方滿意離去後,又把新接的訂單取了,這才準備坐車回齊家。
恰在此時,鋪子外面進來了一個他此時最不想看見的人——司徒煊!
今天所見的司徒煊穿著打扮與在豐城時完全不同,雖不曾穿著郡王服色,但衣料的珍貴、繡工的精美,乃至服飾樣式的少見都無不表明著他尊榮的身份地位。在京城裡做生意必須得眼力好,隨便在街上遇個人,很可能不是皇親國戚也是朝中大員,所以但凡上檔次的鋪子都會認人,很多也都認得一些大人物。
司徒煊一進來,店裡坐鎮的掌柜就趕緊迎了上去,滿臉堆笑:「康郡王光臨,小店蓬蓽生輝,郡王裡邊請。」一邊說著一邊催促夥計去上好茶。
司徒煊不在意的擺擺手,徑直朝角落的喬墨走去:「掌柜的忙你的去,我只是來逛逛。」
掌柜的識眼色,也知道喬墨身份,見兩人似有話要講,沒敢留下礙眼,趕緊招著夥計避開了。
&叔來買糖果?」剛剛掌柜的一打岔,喬墨已經快速的收整好情緒表情,這會兒看上去與以往無異。「我才來京城時聽說世叔生了一場病,養了好長一段時間,現在可是好了?」
&好了,所以趁著今兒天氣好出來走走,躺了那麼久骨頭都生鏽了。」司徒煊又關問起他眼下狀況,不免提及林正。
喬墨垂下眼,聲音略低了些:「舅舅說阿正的商隊出了事,如今停在北邊回不來,還得過些時候才能回來見面。我也很擔心他,可如今也走不開,不然我就自己找去了。在這邊也沒事做,總是呆在院子裡實在發悶,就找舅舅幫忙,做起了老本行,權當打發時間了。」
這番說辭是齊韞與他商議的,專門為防備司徒煊問起,畢竟去北地刺探情報是朝廷秘密之舉,但趙常明面上的商隊行程都是有據可查的,在這一點說謊遮掩無疑很愚蠢。
&能看開些就好。」司徒煊撞死漫不經心的打量他兩眼,令喬墨渾身汗毛豎起,險些沒繃住臉上表情,幸而司徒煊很快就眼神就恢復了正常。「你要做生意也不和我說一聲,我怎麼著也得來捧場啊。你做的小蛋糕本來就味道不錯,如今這大蛋糕更有意思。正巧,府上的老郡王夫愛吃甜甜軟軟的東西,你明天到郡王府一趟,做個新鮮的大蛋糕出來,我給他一份驚喜。」
喬墨心下一跳。
穩了穩心神,喬墨略帶為難:「明天的話怕是沒空,晚一天行嗎?」
&有事?」司徒煊帶著分探究的問。
&沒什麼大事,只是我答應了表嫂,明天要為他家弟做個蛋糕,倒不好推辭。」這件事確實是江氏提了的,只是沒敲定時間,為了暫且敷衍過司徒煊,今天回去就先和江氏通個氣兒。
那麼巧林正剛回來司徒煊就找他去康郡王府,哪怕是巧合呢,由不得他不多思量準備。
司徒煊並未強求,順他的意說後天等他上門。
看著司徒煊離開了,喬墨也沒多呆,立刻坐車回了齊家。
一回來齊家也不敢立刻放鬆,思忖半晌,還是先回了小院兒。他估摸著雖然林正回來了,但為不泄露行蹤,哪怕在齊家之內也不會大刺刺現身,所以他不能大搖大擺的去找人。
焦急的等了大概半個時辰,終於有人來請他去齊韞書房。
當書房的門關上,帳幔之後才走出一個熟悉的人:「阿墨。」
到了這會兒喬墨的一顆心才算終於踏實落地,確信在街上的匆匆相遇不是臆想、不是夢。
齊韞與林正已經談完了正事,這會兒要趕緊進宮,也知他們久別重逢必定有許多話說,走時交代到,讓林正暫且住在書房不要外出,每日三餐都會由專人送來。又說他現下就進宮面聖,只怕皇上會宣見林正,讓林正先做個準備。
齊韞一走,林正便將喬墨的手握住,止不住上上下下的將他打量,半晌才說道:「老爺說你生了個小子。我一直不在家,辛苦你了。」
喬墨輕嗤笑道:「反正就這一回。」這會兒喬墨沒心思扯別的,拉著他一塊兒坐下,問起他這趟行程。
林正便將事情始末原委都說了。
林正倒沒有認為這是朝事國事對他瞞而不說的意思,一來是喬墨嘴緊,知道事情輕重不會亂說,二來喬墨一貫不像那些柔弱小哥兒,凡事都很有主意,說出來既能解他心中擔憂,又能聽聽他的分析。林正雖沒做過官,但偶爾的直覺很敏銳,加之這回帶回來的東西,他很清楚北地之事沒完,反而是剛剛開始。
喬墨聽了他的講述才真的了解此行的兇險。
北地原本就不像本朝,氣候風俗語言習慣等等都很不同,加之兩國雖通商,但北地對外來者並非那麼歡迎。趙常是領隊,帶著他們一行十人以商隊做養護,先行進入北地,才開始的幾日很順利,哪怕遇著狼群也有驚無險。作為年禮送回來的那些狼皮,便是這樣的情況下獲得的,趙常主要對上頭狼,加之要照顧其他人,算下來就數林正獵的最多。
之後過了兩天,天氣驟然變化,狂風大作,捲起石塊兒砸驚了馬。有兩輛車被受了驚的馬拉著狂奔,林正與兩個人追上去,卻不料就此失散了。
此後又死了一個人,林正與另一個叫楊飛的人在曠野里走了兩三天,終於聽見遠處有陣陣馬蹄聲。兩人循聲找去,原來是北地的貴族在狩獵,後來林正打聽到打獵的乃是北地左賢王。
北地的政權主要是由中央王庭和東邊的左賢王及西邊的右賢王組成,喬墨與當地人閒聊,敏銳的察覺到北地的三位最高當權者似乎有不合跡象。林正幾經考慮,最後決定從左賢王下手。
經過三個多月努力,林正不僅了解了北地情勢,更額外得到了左賢王轉呈給皇帝的一封信。未免夜長夢多,事情辦成後林正便和楊飛趕緊著手離開北地,然而也不知是否走漏了消息,眼看要出北地卻出了岔子,被一處關卡攔了下來。林正身上藏有左賢王的信,根本不敢讓人搜身,只能硬闖。之後雖然順利出了北地,但楊飛傷的不輕,暫且由趙常接應留在晉城養傷,他則快馬加鞭趕回來。
&了阿正,你這一路回京,後面有尾巴嗎?」喬墨很關心這一點。
林正深深皺眉:「剛逃出北地時是安全的,可不到半天就不對勁了,晉城好像多了些不正常的人。我沒敢多呆,趕緊就離開了。儘管沒和那些人正面撞上,但總感覺他們是衝著我來的,幸而一路回來還算平靜。」
&就好。」這說明暗中的人還不知林正回來了,否則肯定會在入京的路上設伏。
隨後林正又問起他這段時間的大小事,喬墨一講,難免就提及康郡王司徒煊,說起了過往那段慘事。
林正越聽越不安,及至聽聞他要去郡王府,更是臉色微變:「那怎麼行?明知他不安好心還去,出了事可怎麼辦?我以前也聽說過這位郡王,老爺也說此人深不可測,絕非外表看去那般簡單。阿墨,找個由頭推辭了,哪怕對方生疑也不怕。」
喬墨其實也不打算去,之所以沒徹底推辭,一是礙著對方身份,兩人畢竟沒扯破臉,二來想問問齊韞是否有別的想法。但總的來說,喬墨也覺得不能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真有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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