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韻事 第三章：再遇

    推開門，發現一屋子都是身穿警察制服的人，老爸坐在小板凳上抽著悶煙，我卻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這是我長這麼大第一次看到他的眼淚。那時我家還是泥磚房，我的床就在屋裡的正中央，是用打穀機架簡陋搭成的。當時我的床上放著一套警察制服，我一眼就認出那是哥哥的，因為他的衣服上有一塊洗不掉的圓珠筆藍色。當時一位穿著制服常來我家玩的叔叔告訴我，我的哥哥在追捕一夥壞人時光榮犧牲了。記不清當時自己是什麼反應，只記得那天我們家裡一天都沒有做飯，一個晚上就在黑暗中和一種天要塌下來的氣氛中度過。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時爺爺去世的時候父親已經到了六十歲的年紀，看著他半頭花白的頭髮我也曾經猶豫過，是不是繼續到千里之外的大城市繼續完成自己未完成的夢想呢？如果不是李志福的出軌，我想我現在已經和他在那座大城市生根發芽，並且已經有了屬於我們的孩子。

    一陣涼風吹來，我從回憶里清醒過來，此刻跳廣場舞的人們已然離去。一個賣光碟的小販音響里傳來傷感的音樂，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充斥在我心田。

    記得當初和李志福剛到廣州的第一個月，那時找了工作租了房，我們身上剩下不到一百塊錢。那個月我們喝了整整一個月的白粥，連榨菜也不敢多吃。記得發工資後的第一次做飯，菜還沒做好，我們已經把剛做好的飯就燙著嘴全吃了。有人說大學的戀愛是修不成正果的無用之功，我天真的認為，生活中的摩擦是無法避免的，只要互相遷就就一定可以長久的走下去。

    「啊！」我一聲驚叫，再次從回憶里清醒過來。這時我才發現自己正走在一條滿是積水的路上，迎面開來的一輛小轎車濺了我一身的污水。我不是一個很愛計較的人，但是不知怎麼的，也許這一天我經歷的倒霉事真的太多了，已經超出了我所能承受的範圍，我一下在就火了，朝著小車就追了出去。好在當時交通狀況不是很好，輕易的就被我追上了。車窗搖了下來，開車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孩。

    「你好，很抱歉我要告訴你，你的車把水濺到我的身上了，請你務必下車跟我道歉。」不失禮貌，但又態度強硬。

    女孩濃妝艷抹的，衣著也很奢華。她有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此刻眼裡全是看瘋子一樣的神情看著我。「有病吧！」漂亮女孩說了一句和長相完全不符的話，然後搖起車窗就要走。我不知哪裡來的勇氣，一下子跳到她啟動的車子前。一陣急剎，車子裡面的人都被慣性拋了一下。「你找死啊！」女孩下車，怒氣沖沖的吼道。

    「你濺了我一身，必須道歉！」我面無表情，態度強硬的說。

    路邊的行人漸漸攏了過來，愛看熱鬧是人類的天性。

    「這種人我見多了，給她幾個錢打發了就是......咦，怎麼是你？」副駕駛一個男的一邊下車一邊沖女孩說，見到我，他笑了。

    昏黃的路燈淡淡地射下來，照在那個男人的臉龐，俊逸的臉讓我莫名產生一種厭惡的感覺。是他，我忽然想起來，在醫院使我難堪的就是這個找碴男。一種新仇舊恨的情緒一下就衝到我的腦門，我徑直向他走去，揚起巴掌在他臉上狠狠留下了一記響亮，然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逃離現場。

    等我走出好遠後，我才聽到女孩反應過來後暴跳如雷的聲音：「你憑什麼打人啊，神經病！」

    「算了算了，你不是濺人一身了，就當扯平了......」

    第二天去上班，卻發現我所管轄的床位多了一位病人，一見這個病人，我心裡不自覺「咯噔」一下，心想：見鬼了莫不是？

    對面那男人也是一臉驚訝，過了好一會他才回過神來，沖我搖搖裹著厚厚紗布的腳，我這才注意到他腳似乎受傷了。

    昨天不是好好的嗎？怎麼會受傷了呢？肯定是壞事做多了遭報應了。莫名其妙這樣亂想。

    見我神情古怪，他趕緊解釋道：「拜你所賜，昨天把我表妹惹急了，後來我就變成這樣了。」

    「關我什麼事？」我一陣心虛，努力想著昨天明明打的是臉，腳怎麼傷到了？還是難道被他那個脾氣暴躁的表妹給打了？腦補一下他被表妹狂毆的畫面，我忍不住「格格」笑了。

    估計對方見我笑得不正常，知道我誤會他的意思了，趕緊補道；「昨天我表妹受了你的刺激，後來開車一直罵罵咧咧的，結果出了車禍，我就變成了這樣。」說完，一臉無奈的笑了笑。

    「不是你表妹打的？」脫口而出，隨即頓覺失言，趕緊轉移話題，「你表妹沒事吧？」

    「你叫雲小婷？很好聽的名字啊！」他見我一臉迫切，反而盯著我的工牌故意不說了。

    「別廢話，你表妹有事沒事？」

    「雲小婷，沒想到你表面兇巴巴的，其實你的心還是很善良的嘛！」

    「我善不善良關你屁……什麼事？」本想說粗口的，到不知怎麼的，話到嘴邊又改了回去。不知道為什麼聽到他的讚美，心裡莫名感到一陣溫馨，或許太久沒收到別人的讚美了。

    轉身出去的時候，我把一個進門的老奶奶撞倒了。我嚇壞了，趕緊將她扶起來。老奶奶大概八十歲的樣子，耳朵有點不好使，我沖她大聲連問幾遍摔著沒有，她才遲緩地說了聲沒事。

    老奶奶是手被燙傷住院的，我把她扶回病床時發現她手裡還戴著一個碧綠的鐲子，鐲子把她原本燙傷的手颳得血肉模糊，我將她的鐲子取了下來，並放進她床頭櫃的抽屜里，然後囑咐她傷好前千萬別戴。

    給男人換藥時，我注意到他的名字叫覃小將。他的傷不是很嚴重，都是些皮肉傷。

    下午，覃小將的表妹謝雨婷給他送飯。一見了我，謝雨婷像吞了蒼蠅一樣，嘴大驚得老大，好一會她才緩過勁來。

    「活見鬼！」她沖我翻了翻白眼。

    護士說到底也是服務行業，跟服務員差不多，病人就是上帝，不能得罪，我當然不敢跟她頂撞。再給覃小將換藥的時候，早已等候多時的謝雨婷馬上逮住機會對我一通頤指氣使，氣得我差點控制不住要和她掐起來。

    「好了，我自己來吧！」覃小將見我被謝雨婷整得滿頭大汗，搶過我手中的藥自己塗。我像得了大赦令一般，倉皇逃出病房，生怕他突然反悔。覃小將望著我的背影，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表哥，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你對一個女孩這樣壞壞表情哦！」謝雨婷意味深長的說道。

    「哪有，我……我是覺得這個女孩蠻可愛的。」語氣卻沒有底氣。

    「雖然我跟她有點矛盾，但為了我的表哥，我可以委曲求全。」謝雨婷一臉古靈精怪地沖他說。

    「說什麼你！」覃小將在謝雨婷小小腦袋瓜子敲了一下，「該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