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樓 第12章、允禮的想法在改變

    施施然出得西側門來，小曹也不知道忽然看見了誰誰誰，一下子就臉紅起來，用力一掙，想要掙脫毓敏抓緊他袖口的那隻小蘿莉輕薄之爪。

    這一掙來得突兀。毓敏壓根兒沒想過鬆手那會子事兒，她雖然覺察到對方忽然想要掙脫，因為不明所以，所以沒有立即放手，CHUA的一聲，小曹的半片袖子就被撕裂開來。

    毓敏這時候就忍不住覺得心酸起來。

    這倒不像狗血劇里的狂狷總裁那麼輕易就撕破了那麼多小白花女主的衣裙和絲襪，小曹同學的袖子這次這麼容易被撕開，是因為衣服的料子早就朽舊不堪。

    毓敏來到的這個亦真亦幻位面，很多背景好像虛構小說世界但更多細節卻又都是真的，這個世界裡家法森嚴規矩肅然，不是士人權貴階級是不可以穿絲綢、不可以騎馬、不可以穿金戴銀、不可以僭用繡品的！

    怡府中多達八百幾十人的偌大一支家僕和婢女隊伍，全都是只穿布衣的。也沒有刺繡裝飾，更沒有金銀飾物。不過，作為擦邊球，大爺和奶奶們心愛的少數機靈大丫鬟和懂事好管家，是可以佩戴珍珠寶石和琥珀的。紅玉和綠玉也是可以給奴婢中的戰鬥機偶爾用上的，只是不許用黃玉。

    這和於媽電視劇里表現的完全不同。毓敏倒也懶得去跟於媽那樣一個下人計較這些細節。

    曹家雖然待罪，又因為負債太重而造成口袋裡不敢剩下半毛錢，一味的儉樸節省，卻終歸還是個貴族士人的出身，小曹所穿的一身舊衣服，都快腐朽得不堪一握，輕輕一扯，就會CHUA破，卻始終還是件醬色綢衫子，上面依稀還瞧得出曾經精緻過的萬字如意不到頭繡花紋樣兒。

    這時候小曹不知道瞧見了什麼突如其來之人和突兀之事，猛然發力掙扎，毓敏一時沒肯放手，於是就扯破了小曹的袖口。

    小曹自己倒還不覺得怎樣，倒是毓敏肚子裡頭偷偷揣著一小片憐惜不忍之情，一時黯然失神，丟了魂兒落了魄兒似的，怔怔地呆在那裡，竟好像痴了一樣。就好像不留神傷到了最不該傷害的某隻小可憐兒似的，毓敏低著頭髮著楞，心裡邊懊悔惋惜不已，一時間步子也邁不動了，嘴裡也不知該說些啥才好了。

    一個三十大幾快要奔四的土豪大叔帶著七八個豪奴大步流星的一溜煙兒走了過來，毓敏也沒瞧見。

    這位大叔若說是年青的話，那是年青人里最老成的，若說是中年人的話，倒又是其中最年輕的一位。他衣衫華貴，八瓣兒貂皮西瓜小帽兒的帽檐子上鑲嵌著老大的一顆東珠，身著五色雲紋彩繡的斑斕錦襖，腳踏著一雙花里胡哨的豹紋皮靴。最難得的是，衣襟滾邊刺繡的七層褶子上，隱隱透出雲龍三現的斷斷續續蟒身花式來。

    曹霑就是因為忽然看見這個大人物走過路過，才忽然想要掙脫原本不打算掙脫的毓敏格格捉住他袖口的那隻小手。

    這個人就是果親王允禮。是雍正皇帝和毓敏爺爺胤祥同父異母的十七弟。

    大家族的幼弟最容易成為長輩，毓敏的爺爺老十三胤祥到死不過才四十四歲，她的十七爺爺愛新覺羅·允禮此刻的年紀未滿四十。

    曹霑還小，也不認得允禮是誰，只從對方的服色瞧出來這是個公卿侯王一流的大紈絝，於是果斷掙脫了毓敏的糾纏，低頭拱手敬了個漫不經心的隨便禮。

    毓敏卻還在發懵，手裡頭攥著可憐不幸的小曹同學袖口上撕下來的半片袖子，眼淚花在眼眶裡頭打著轉兒，幾乎哭出來。

    她倒不是想要為眼前這個姓曹的傢伙亂掉眼淚，毓敏是無端端地想起來林妹妹就沒好生學習過紡織和繡花，花襲人倒是擅長這個，可是卻莫名其妙地毀在了毓敏的手裡頭。倘若花襲人還在的話，由她出手替小曹同學置辦下幾身新衣裳，想必他是高高興興會穿上的。不但會穿，還會格外珍視愛惜。

    毓敏現在是認定自己身處一個紅樓夢的世界破敗之後的大結局時代中，原本曹雪芹的紅樓夢就沒寫結局，後四十回高鶚的續本是大家看過之後都在罵的。高鶚把花襲人配給了蔣玉函完全就是在惡搞嘛。毓敏當年拐角不小心撞上的那個珍珠姑娘，僅僅一個照面兒之後就消失在細思極恐令人心悸的王府暗鬥陰影深處。

    毓敏跟曹霑做了同學已經有一個多月，早就同情過他的衣服太舊，想讓怡府的管家替他制辦幾身新的，卻遭到了十分堅決的拒絕。毓敏也就不好再加勉強。清貧士族在這些事兒上面，一向都是玻璃心，又驕傲又敏感，好像陶淵明和朱自清。這是傳統國粹精神，號稱是寒梅氣節，毓敏也就只好加以尊重。

    這時候她忽然想起，倘若祥林嫂家的阿毛還在，倘若寶二爺身後留下的側遺孀花襲人還在，倘若是花襲人要饋贈小曹弟弟幾件新衣裳，小曹同學一定就會乖乖的收下來。因為寶二爺和曹雪芹雖然被判定肯定不是曹霑也不是曹霑的爸爸曹頫，但是他們哥們兒叔侄幾個肯定是曾經很熟很熟的關係，彼此間大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貓膩。所以曹霑會拒絕怡府施捨的嗟來之食，唯獨就不會拒絕花姑娘送到的愛心小禮物……他們原是一夥兒相親相愛的自己人。

    毓敏現在是不敢再那麼輕率去打探別人的隱私了，她只是一想起四年前沒了的那位珍珠姐姐來，就想起了祥林嫂家的阿毛，忍不住就想報名參加進「千紅一窟」和「萬艷同杯」諸如此類的文藝團隊中去。

    直到果親王來到了毓敏格格的跟前，毓敏還在夢遊中一時沒有警醒過來。

    這倒也不是她太大意。每次出門，不用毓敏招呼，背後遠遠的自會跟來十幾二十個怡府家奴，已故的老怡親王十三爺胤祥那可是一代俠王，李衛大人的名聲後來如此響亮，不過就是怡府栽培出來的跟班打手和參議師爺而已。毓敏的俠王爺爺故世不過四年，府中豢養的江湖高手人物一時還沒作鳥獸散，此刻毓敏身後遠遠陪護著的家奴們，實力不俗，倘若擱在射鵰和神鵰世界裡頭也許打不過郭大俠和黃老邪，收拾起柯瞎子和他的六個小夥伴兒，那是不費吹灰之力。

    所以毓敏出門的時候散漫隨心慣了，不大警惕，漫不經心成了習慣。她完全沒有留意對面走過來的那些人究竟是誰。

    允禮老遠就瞧見了毓敏小格格跟曹霑走在一起，果親王的手下也都是些手眼通天的能人，當即就附耳報告了王爺。允禮本來是在王府側邊的駐馬樁上拴好了馬，就要到正門旁邊的門房上面去遞上拜帖的。他今日是有正經事兒特來拜訪小怡親王和他的媽媽。

    允禮正在歇馬落鞍的時候，遠遠瞧見兩個小孩子在那裡卿卿我我、拉拉扯扯，這位十七爺當時就覺得這些個不爭氣的小輩兒略有些兒丟了愛新覺羅家的臉子。再聽到手下人之中認識的，把小女孩兒的身份來歷一報上來。允禮就再也按捺不住，也不顧上門拜訪的正事兒了，直接就衝著毓敏小格格快步攆了過來。

    允禮原本是很生氣的，不過，他趕過來卻並不是想要替大侄兒弘晈教訓他的閨女兒。他本來倒是想拿馬鞭子好好抽打這丫的一頓，但是聽聞了毓敏是誰的匯報之後，允禮的想法卻又改了……

    他也曉得毓敏銜玉而生的那段舊話兒。

    他是臨時放棄了想拿馬鞭子抽人的打算，改而奔著銜玉而生的緋聞大八卦來了。

    「我愛新覺羅家銜玉而生的那個姑娘，就是你吧？」果親王允禮來到毓敏面前，止住腳步，彎下腰來，笑眯眯的問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