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樓 第52章、冰糖葫蘆一點兒都不好吃

    皇帝的臉上依舊還是笑眯眯的，完全不把娘娘臉上流著的眼淚當回事兒。

    皇帝笑道：「毓敏歲數小，耐不得餓。阿福你趕緊給我收斂了吧。」

    掉頭對近身隨侍的兩個李公公之一吩咐說道：「德順！讓廚子們開火，趕緊開飯。」

    李德順應了聲喏，趕忙兒出去張羅。這時候毓敏總算分清楚了李德順、李德成兩兄弟的樣貌。出去招呼廚子的，是哥哥李德順，留在皇帝身邊站著的，是弟弟李德成。

    皇帝這時候又回過頭來，略皺了眉，衝著地下跪著的那位娘娘嘆著氣道：「今兒個進上這幾道燜鍋菜式的兩位廚子，並不是宮裡的奴才，是特意從聚仙樓傳召來的。這幾個月裡頭，這聚仙樓生意興隆，這兩位名廚的手藝在京城裡號稱一絕，我早就有心試上一試……哎！阿福你那些堵心窩子的破事兒，且先憋在心裡，留著吃過飯以後再說吧！」

    毓敏琢磨著皇帝的意思大概是在講：在忠誠度可以信賴的資深太監內侍面前，某些事情是可以說出來；可是，在兩位不是太監身份的京城某酒樓廚師跟前，有些事情就不該多講了。

    皇帝的這個態度是再正常不過的。只是毓敏一時吃不准甄嬛阿姨剛才忽然跪倒，究竟想要懺悔一樁怎樣的罪惡呢？

    毓敏心中免不了又為這位娘娘的智商和素質著了個急擔了個心：在毓敏趕到之前，皇帝和娘娘兩個在這裡已經坐了好一陣子。爐子、鍋子、調味的醬料和各色菜品，在之前的這段時間裡頭都已經陳列妥當，那兩位沒被割過小雞雞的民間廚子早已來到了西偏殿。這位貴妃娘娘應該事前就知道今日伺候燜鍋的兩個廚子，乃是宮外來的民間人士，她實在不該在這個時候忽然矯情悲傷起來。

    真是猜不出這老倆口今天要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皇帝剛才已經有了口諭說道「開火開飯」，屏風外頭候著的幾個太監也都陸陸續續走了進來。

    李德成攙著皇帝的一隻胳膊，扶著皇帝慢慢起身離開了臥榻。雍正帝這時候五十五歲，按照21世紀的常理，55歲其實並不算特別的老邁。可是，此時的雍正皇帝起身的動作卻已經有點兒顫顫巍巍。倘若不是李公公細心攙扶著，這位皇帝爺爺竟然好像站不定自己腳跟兒似的。

    李德成攙著皇帝慢慢走出去，去屏風外頭事先早已擺好的飯桌座位上寬坐。

    就好像老電影裡橋段里常見的「讓領導先走」，在皇帝落座之前，四個小太監之中兩個悄然來到毓敏的身後，兩個站在了甄嬛娘娘的身旁。四枚小太監卻都低著頭靜默著，耐心等著皇帝坐穩了，然後才能夠出手幫扶貴妃娘娘和小格格。

    這時候甄嬛依舊跪在地上低著頭流著眼淚水兒，半點兒都沒有站起來的意思。

    目測這是個一輩子都不肯乖乖聽話的驢脾氣傲嬌娘娘。

    毓敏這時候覺得皇帝剛才的態度和立場，分明都是對的！甄嬛想要懺悔的某項罪惡，顯然事涉於宮闈隱私之事。這種事情怎能在兩名來自於宮外的所謂聚仙樓名廚跟前貿然亂說呢？

    這位大名響徹了整個華語世界的，雍正朝最有名貴妃，以及乾隆朝最有名太后，她還當真是有點任性過分！

    這隻古代貴婦阿姨，她不只是任性，還挺傻比！

    這根本就是不懂得認清形勢，不分場合和時間，胡亂矯情，罔顧皇家體面和威儀的節奏嘛。

    倘若任由她繼續哭下去，倘若她當真當著兩位民間廚師的面，悍然跟皇帝供認出什麼八卦緋聞來……比如，弘曆不是皇上你的親兒子，他是我當年替允禮懷上的種……倘若皇帝沒有果斷將圍觀群眾全部殺光滅口的話，倘若這樣勁爆的醜聞就這麼傳了出去的話……這要叫愛新覺羅家祖祖輩輩和子子孫孫情何以堪啊！

    偏偏雍正皇帝的脾氣和耐心卻又好得出奇。他有點好像好心腸的慈父訓導嬌滴滴不懂事女兒的樣子，用溫情平和的語氣，勸諭了甄嬛一番之後，便不再回頭，扶著李德成慢慢走了出去。

    小瓶子姑姑和小太監們全都楞著不動，誰都不去開解和攙扶跪在地下流眼淚的那位貴妃娘娘。

    毓敏也猜得到宮女和太監一個都不肯走上前去哄著勸著甄嬛乖乖的起身出去吃飯，那肯定是有什麼講究的。或許是太監和宮女不敢造次，害怕甄嬛哭著哭著忽然化悲痛為憤怒，當場發起雌威來令人打殺了某個招人討厭的狗奴才……

    畢竟是這些太監和宮女更了解宮裡的規矩，也更了解甄嬛的稟賦性格和為人做派的個性化特徵。

    畢竟毓敏以前每一次覲見皇帝和娘娘，都是官樣文章，背誦江湖切口似的的寒暄幾句就了事。畢竟今晚是毓敏第一次遇到皇帝跟娘娘同時出場。畢竟今晚是毓敏第一次當面瞧著娘娘跟皇帝面前忽然說起了江湖切口之外的奇怪話題。

    毓敏這麼一想，就覺得太監們以及小瓶子姑姑在這個時刻，不去勸慰甄嬛，一定是有原因的。

    可是！也不能就讓她一直這麼跪著哭著吧！

    此事還只能仰仗著七歲小格格出手來擺平了！毓敏當然知道雍正帝對她頗有點特別寵溺的意思，恰好她又只有七歲，即便做錯了什麼事情，那也只是個不知者不做罪那個定位。

    於是毓敏也不管不顧禮法規矩什麼的了，大膽走近到甄嬛阿姨的身邊，伸出兩隻小手，輕輕拽著娘娘胳膊肘兒上頭靠肩膊那一段兒的衣袖，施展出奶聲奶氣的小蘿莉腔調，萌萌噠甜絲絲兒說道：「娘娘不哭！咱們先吃飯！小時候我每次受了委屈想哭鼻子的時候，我家陌兒姐姐都會趕緊拿了冰糖葫蘆什麼的出來給我吃。只要有好吃的，我就得趕緊地吃啊吃啊，再沒那閒功夫去亂哭。」

    「冰糖葫蘆真的好吃嗎？」

    甄嬛頓時就不哭了，抬起頭仔仔細細地瞧著毓敏看個不停，嘴裡頭卻說著些無厘頭的話，她也不知道怎麼想的，竟然這麼說道：「我好多年沒吃那個玩意兒了，我記得我小時候吃過的那些冰糖葫蘆，根本就不好吃！一點兒都不好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