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樓 第81章、急欲拔除的釘子大戶

    四爺年輕時就心機深沉腹黑出了名了，年老之後鋒芒內斂，性格變得溫柔敦和起來，卻終歸還是個心眼兒十分複雜，尤其擅長盤算的人。大中華各朝歷代帝君，論起心計最多最複雜，大概沒人能夠超出雍正帝之上。

    當年雍正皇帝對弘晈所犯的罪失，擺明是上綱上線小題大作，故意把罪名的性質往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上頭去牽強附會。

    這倒也沒有冤枉了弘晈。胤祥之子，毓敏名義上的父親弘晈，在這件事情上確實是明顯暴露出了猜疑懷恨的怨氣，他不只心裡怨恨，還付諸了一點點行動。所以這就不算是秦始皇以腹誹之罪強加於人。只不過，弘晈所犯的這樁過失，性質嚴重，事情卻小得不能再小。

    不就是假裝不懂科學給小孩子誤餵了老山參，事情被鬧起來之後又趕緊滅了一個奶媽一個丫鬟的口嘛……這能有多大個事兒！

    胤禛年輕時號稱酷吏，歲數大了之後是有名的暴君，但他卻自詡是個挺講道理的人。雖然他整死過很多蒙冤之人，但皇帝殺人的時候每次都有雄辯的藉口。這位皇帝這輩子辦過最不漂亮的兩個冤案就是查嗣庭案和年羹堯案。查嗣庭的「維止」等於「雍正」無頭，顯然是嚴重的反社會*罪行，按舊社會的傳統必須砍頭。按照毓敏從21世紀帶來的觀念習慣，這其實有點控方證據不足的意思。不過。古人理所應當比現代人加倍忌諱這個，毓敏還是可以理解皇帝的立場，倘若治亂世不用重典。「維止」首開先河之後，倘若沒人被殺，效尤者一定會蜂起雲涌。

    反觀四爺處置年羹堯的手法就很含蓄。年羹堯最初獲罪的原因是非常搞笑的，他在告事摺子上寫了「夕惕朝乾」這個詞意，但是四爺所知的官方辭典裡頭，這個成語應該是「朝乾夕惕」，又或者乾字可以通假前字。寫做「朝前夕惕」，就是個早上起床很謹慎小心。晚上臨睡也很謹慎仔細的意思。

    因為年羹堯把「朝乾夕惕」用倒裝修辭法寫做了「夕惕朝乾」，皇帝便發怒斥責年大將軍大不敬之罪，貶了他的官位，罰他去江南當個杭州將軍。去西湖邊上養生思過。是年羹堯自己想不開，不肯痛痛快快去杭州赴任，這才激化了君臣矛盾，終於慘死。

    其實毓敏是覺得「四面八方」之類的成語本來就可以是「四方八面」，這種倒裝是文藝界再尋常不過的習慣。雍正為了個「朝乾夕惕」寫作了「夕惕朝乾」，就搞死了自己的舅子、媳婦、兒子、女兒……這實在是有點兒敏感過度。但是四爺這麼大發雷霆其實也是有考據的，年羹堯所獲之罪，其實還是和查嗣庭同樣的原因。

    倘若查嗣庭的出身不是一門五進士叔侄七翰林的話，在高考作文之中寫一千遍「維民所止」也不會被砍頭。可是。查氏他是超級有學問的老學究啊，他不可能完全是無心的。翰林是幹什麼的？翰林就是幫皇帝寫詔書的人啊！蠻族皇帝的口諭自然是粗俗無比的家常白話，要想傳檄詔告天下。就得包裝文辭，這就是翰林的活了。

    在毓敏看來，翰林院的大學士這就有點好像cctv的中央辦公廳新聞發言人。敢於拋頭露面對著天下萬民和世界諸國公開發言宣講的人，他說話遣詞應該是非常考究的。所以尋常草根不會因為維止二字被殺，偏偏高考出題的翰林院主考官學政大人就該被殺。

    尋常官吏的告事摺子上完全可以寫大白話，不用矯情販賣成語。譬如曹霑的爸爸上奏的摺子內容就曾經萌萌噠用鄉俗村語寫道：「罪臣某，有事密奏皇上：江寧織造府昔年所藏某寶。真真的是丟失了遺落了，不知道哪兒去了。某正在努力去找，卻不曉得能不能夠找得到。總之某是待罪之人，總是努力想要立功贖罪的，卻害怕能力不濟，到最後辦不成這樁差事。總之某一片真心忠君愛國，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在這樣的摺子裡頭，曹霑爸爸是不可以寫：「某赤膽忠心天日昭昭」，只因「天日昭昭」這個典用在此處就等於是投訴說皇帝是趙構冤枉了你這岳飛。這摺子里甚至也不能夠寫「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因為那是諸葛亮對劉阿斗說過的話，你怎麼敢把當今皇帝必做阿斗呢。所以曹家老爺的奏摺上一味只說自個兒「一片真心忠君愛國」，卻並不提及此心天日可鑑之類的信誓旦旦之辭。

    連曹頫都懂的事兒，查嗣庭如何不懂？年羹堯如何不懂？「朝前夕惕」四個字本來就是講做臣子的謹小慎微、畢恭畢敬，一日之內早中晚三次君子日參省乎己。既然謹慎，幹嘛還要把把「朝乾夕惕」倒裝寫做了「夕惕朝乾」？年大將軍你是陳心調戲皇上的意思嗎？這就好比小學生作文時寫道：「我發誓下次作業一定認真再也不寫挫別字了！」……「挫」別字……同樣的白字寫在其他地方，並不特別得罪觀眾，偏偏就是不該錯在此處啊。你明明在發誓不再寫錯別字，偏偏就錯在這裡，你一定是故意的吧！你這熊孩子是陳心調戲老師來的吧？

    所以年羹堯在毓敏這個位面興許沒有電視劇里表現的那麼跋扈，但他的確還是死於跋扈。年羹堯的老婆是納蘭容若的女兒，這本身就有點拉仇恨。又在皇帝面前販賣他學過的成語比四爺多一些，他的老婆比四爺的有文化……然後……偏偏就在論述小心的時候，大意地露出了不那么小心的一面來。

    於是雍正皇帝大怒貶斥年羹堯去做杭州將軍。雖然是降官三級逐出京畿，杭州將軍其實倒是個肥缺美差，奈何年羹堯不肯接受這個現實。在就官赴任的途中羈留不行，抗旨不從，終於加重了罪業，被賜自盡了斷。

    毓敏在21世紀就知道四爺是個這樣的人，她一直怕他怕得不行。只不過，毓敏從來不覺得四爺特別壞特別毒，他老人家只是心眼兒略小很小非常非常的小。跟林妹妹有得一拼。

    倘若今生能夠順利尋得林妹妹，倘若今生曹霑背後躲藏的那個神秘作者還會繼續寫成紅樓夢。倘若雍正能夠多活十八年，毓敏倒是很想抄一本紅樓夢未增刪原版1.03版本給皇帝陛下瞧瞧。且瞧瞧看，這個小心眼兒的妹紙，是不是皇上您的至親好友？你們兩個一般兒的針尖兒似的小心眼兒！

    毓敏雖然吐槽四爺心眼兒比針尖還小。但是小心眼兒之人辦起大事兒來的時候，格外的細緻謹慎周到。

    四爺辦事兒四平八穩面面俱到，絕不會顧此失彼捉襟見肘。

    當日皇帝打壓弘晈扶持弘曉，借題發揮拆分和削弱了怡府實力。這其實是為了皇室自身的安全起見。畢竟是胤祥在世之日，府里豢養了大清帝國最強的一幫江湖遊俠門客，以江湖手段正面力拼過江南七俠、天地會以及紅花會……當胤祥四十四歲盛年早逝之後，這幫人物就成了一大頭疼問題。

    弘晈弘曉以及兆佳氏老太君誰也彈壓不住這樣一幫江湖豪客，四爺深愛十三一輩子，又不忍心在胤祥剛剛亡故之後立即抄檢怡府。將怡府包庇容留的各路不法分子逐個兒拉到大理寺去甄別審查，該抓的抓，該殺的殺。

    當胤祥還在的時候。以俠王十三之能，自是控制得住這幫妖孽徒眾，不但不為所害，還對朝廷大有暗助。一旦沒了十三爺坐鎮怡王府，這裡的問題立即就轉變了性質，成為了朝廷急欲拔除的一個釘子大戶。

    拔釘子這回事兒。毓敏當年是沒能夠及時猜到的，後來漸漸才明白。原來毓敏只是個蔣卿那樣的天生托兒，皇帝其實是劉謙，耍著手腕兒變著小魔術，上演著難以置信的時代奇蹟。

    概因怡府被拆分之後，毓敏當時只是未成年未加封的幼_齒格格，她並不具備獨自開門立府的身份資格。雍正皇帝想要強拆了怡府的勢力，讓少不省事的弘曉成為沒有大礙的呆霸王，讓心機叵測的弘晈折翼斷翅，讓胤祥身後留下的一干江湖奇俠和問題女孩兒們，另有個妥當的歸宿，此事按照常規來講倒也並不易辦。

    唯一的妥善解決之道就是找個冠冕堂皇的藉口，讓朝廷可以在毓敏七歲這年就提前加封她為和碩多倫公主！只有這樣才可以合理合法把怡府一拆為三。

    「不要啊！」毓敏當時就急得差點哭出來，她也顧不得忤逆君王坐大不敬罪這回事兒了，扮小孩兒哭鬧道：「我不要做什麼多倫公主，我不要嫁給蒙古王公。」

    毓敏弄不清多倫是哪裡，大概是山西之北內蒙之南，熱河以西，昔年抗日戰爭時期曾經叫做察哈爾熱河什麼的地方，記得抗戰時期有個晉察冀邊區什麼的概念，想來就是此地。

    生怕皇帝一旦板上敲釘子敲定此事的話，皇上金口一開便再難更改，毓敏趕忙兒搶白說道：「公主和親，昭君出塞，那是出了名的大悲劇。想我大清朝在我四大爺的執掌之中，好生興旺發達，怎麼著也犯不上把自家公主送去塞外吧？就算是為了面子，也不該把愛新覺羅家的公主嫁到蒙古去吧？」

    想了想，又道：「綏靖蒙古之事，讓親王們多多迎娶幾位蒙古貴族女子，也就行了唄。」

    說起大清皇室跟蒙古貴族之間的婚姻裙帶關係，她便想起了賈代善、皇太極、多爾袞、豪格時代的海蘭珠傳奇，那個海蘭珠可不就是蒙古那邊嫁過來的嗎？那是代善時代的舊事兒，恰好是四代之前五代祖輩的關係。恰好紅樓夢裡頭賈府的設定一開始就是賈代化、賈代善兄弟分家，開創了寧榮兩個國公府。

    ……(未完待續)R6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