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樓 第62章、珍珠襲人、鸚哥紫鵑

    皇帝跟娘娘兩個慢條斯理吃著飯，吃得很慢很慢。

    這頓飯吃過之後，便會有一件大事情發生。

    或許還不只一件事，看樣子皇帝今晚打算要處置一連好幾件大事情。稍後，弘曆去抄家抄出了結果，自然要來回報。雍正皇帝今晚對弘晈和弘皙肯定會有個什麼發落。甄嬛娘娘適才惶恐著想要招供出來的不良案件，飯後自然也會給出個處理的結果來。

    俗話說自古以來宴無好宴，皇宮裡的這頓飯，不好吃。

    畢竟四爺在毓敏心目中從來就是個傳說級的大*OSS，他的眼神必須是相當毒辣和銳利的，他整人和殺人的手段更是以兇殘狠辣聞名於世。毓敏在四爺跟前不得不戰戰兢兢，謹小慎微。

    毓敏知道自己還小，臉上容易藏不住自己的本能情緒反應。

    今晚毓敏自己肯定也是捲入了這場是非漩渦之中的某個案件當事人，她生怕在四爺面前暴露了什麼不該暴露的隱私，她害怕萬一被四爺用嚴厲的手腕審問起來，她會HOLD不住，招供出一些不該招供的事情來。

    那樣不但害了自己，也會拖累更多的旁人一起被害。

    最教毓敏頭疼的事情是；一旦被皇帝親自審問起來，作為穿越客，毓敏是打死都不敢承認自己這個穿越來歷的。如果不承認穿越這個來歷，如果四爺追究起毓敏小格格那些古里古怪的不尋常言行舉止來的話，毓敏不知道自己又該如何去自圓其說呢？

    穿越文中的男主女主們，按例都是妝神弄鬼扮演先知神棍角色來忽悠古代人的。

    可是毓敏遭遇的對手有點不同尋常啊。她是擔心在英明睿智且又心狠手辣的四爺跟前，一個不留神，謊話編得不夠圓潤，就會害死很多人。

    說起來四年前的珍珠和於媽兩個的失蹤謎案，很可能就是因為毓敏無心多嘴，那兩人才會失蹤。

    毓敏當年是不懂得王府和宮廷中的規矩，也沒料到這些古代親們的腹黑程度如此之黑。四年前的那天晚上，珍珠姐本來是幫護著毓敏痛罵了於媽一頓的，她是呵斥於媽不該給三歲小格格強行灌了參湯。珍珠的餐飲常識是沒錯的，小孩子根基不足，其實受不得這樣大補。

    珍珠大罵於媽的時候，於媽全當是沒有聽見，既不頂嘴，也沒辯解，這件事情珍珠一個人罵過一通之後也就作罷。

    偏偏是毓敏看多了宮斗和宅斗小說，凡事都會往陰謀論的角度去猜想，她當時就在想；於媽不過是個下人，她哪能隨隨便便得來東北老山參這樣金貴之物呢？這件參湯案背後一定有人主使。

    因為珍珠是怡府老太太兆佳氏身邊親信的大丫鬟，既然是她在痛罵於媽，就證明背後的主使人不是兆佳氏老太君這邊的人。那麼，毓敏便自然而然將嫌疑犯鎖定在了爸爸弘晈和媽媽西林覺羅氏的身上。

    當年毓敏並不明白銜玉而生之事，意味著她根本就不是弘晈的女兒。弘晈不過是個養父接盤俠的身份而已。

    現如今毓敏當然可以料得到弘晈這個歹毒爸爸，心腸十分不善，卻又膽小如鼠。毓敏這個養父小怡親王弘晈眼睛裡頭自然是瞧著毓敏不爽，卻又礙於毓敏銜玉降生的這個來歷，並不敢公然下毒害她。

    現如今毓敏將心比己，站在弘晈的視角將此事重新看過一遍，一切都顯得那麼自然而然。換了毓敏自己去扮演當年只有十八歲的怡府的當家老爺角色，她也是不敢毒害皇帝的私生女兒，一旦被皇帝知道了，會掉腦袋的。可是，一個十四歲就作了大丈夫的小正太，得知自己也是十四歲的結髮原配蘿莉妻子，竟然懷了皇帝的種……這可真是一場奇恥大辱啊！偏偏還不敢聲張，也不敢報復，更加不敢下毒害死這個糟心的孽種。

    那麼，假裝天真無知，假裝自個兒就是成天把人參當羅卜啃著玩的東北土豪，給那個不討喜的小孩子胡亂進點大補，把這孩子補得死去活來，這還當真是個妥妥的計謀。換了毓敏替弘晈在怡府當家，她也會這麼玩死她的仇家。

    愛新覺羅家本來就是最正宗的東北人，大清朝在康雍乾時代，很多沒文化的滿族權貴，就是喜歡把人參當成羅卜來啃著玩，以此炫富。

    啃人參這個梗也是紅樓夢裡頭寫過的。只不過不在曹雪芹的正文裡，而是脂硯齋的閒評附註。這個啃人參的段子出在第三回林妹妹初入榮國府。文中寫道：「炕上橫設一張炕桌，桌上磊著書籍茶具，靠東壁面西設著半舊的青緞靠背引枕。王夫人卻坐在西邊下首，亦是半舊的青緞靠背坐褥。見黛玉來了，便往東讓。黛玉心中料定這是賈政之位。因見挨炕一溜三張椅子上，也搭著半舊的彈墨椅袱，黛玉便向椅上坐了。」

    脂硯齋針對文中連續兩次強調「半舊的」青緞褥子和坐椅袱子，評說道：「半舊的三字有神。可笑近之小說中，不論何處，則曰商彝周鼎、繡幕珠簾、孔雀屏、芙蓉褥等樣字眼。近聞一俗笑話云：一莊農人進京回家，眾人問曰：「你進京去可見些個世面否？」莊人曰：「連皇帝老爺都見了。」眾罕然問曰：「皇帝如何景況？」莊人曰：「皇帝左手拿一金元寶，右手拿一銀元寶，馬上稍著一口袋人參，行動人參不離口。一時要屙屎了，連擦屁股都用的是鵝黃緞子，所以京中掏茅廁的人都富貴無比。」試思凡稗官寫富貴場面者，悉屬莊農進京之一流也。其實並未身經目睹，所寫皆在情理之外。」

    這個段子其實是連帶著把21世紀古言小說里的女作者們，統統都給罵了進去，「繡幕珠簾、孔雀屏、芙蓉褥」之類浮華刻畫，都是沒見過皇帝的村夫臆想出來的結果。皇帝家裡的正室皇后其實也喜歡用些素色半舊的褥子墊子，皇帝老爺並不會隨時帶著一口袋人參隨時不離口邊的亂嚼著。

    脂硯齋雖然是在吐槽「孔雀屏、芙蓉褥」，卻也連帶著影射出時下的社會風氣就是這樣。關外來的這些個東北暴發戶老爺們，一味把東北特產人參當作好物，胡吃亂補，是為當代民俗。

    當年毓敏是沒有想到這一節來的，現在可就全都想通了。她的養父小怡親王弘晈雖然不夠聰明機智，倒也不算太笨。使出這般手段來慢慢陷害銜玉格格，果然也是個挺靠譜的小手腕兒。

    當年毓敏是沒有及時看破這層機關的，她根本沒料到自個兒壓根就不是弘晈的女兒，更加料想不到在弘晈的眼裡看來，毓敏格格根本就是個給他帶來無盡羞恥的坑爹孽種，偏偏還是個不能打殺、不能痛罵，更加不敢辣手毒死的皇帝龍種。

    毓敏本來是想跟奶奶兆佳氏舉報這樁參湯案來著，當夜卻因為兆佳氏老太太把毓敏當作了擋箭牌推到前台去扮演炮灰角色，毓敏心中不爽這個沒擔當的魂淡奶奶，於是便沒有跟奶奶面前投訴這次的違規參湯事件。

    她那年只有三歲，很快就困得不行，想要睡覺。卻害怕被於媽或者其他不良家僕們繼續再灌參湯，於是在臨睡前，毓敏將此事囑託給了自己身邊貼身隨侍的二等小丫頭陌兒。毓敏讓陌兒去跟老爺太太回個話，就說小孩子身子骨弱，受不得這樣大的補。於媽是個不靠譜的糊塗奶媽，毓敏格格不高興了，求父母換個更懂事兒的好奶媽。

    當時是於媽這個名字犯到了毓敏格格的忌諱，21世紀穿越過來的人，總是特別不爽於媽這個名字。

    結果第二天於媽和珍珠兩個便雙雙失去了蹤影。

    現在回想起來，毓敏當年就是冒失輕率了。她本應該偷偷地栽培幾個可靠的忠僕，令他們偷偷調查此事，找出幕後暗中把老山參交到於媽手裡的真兇。可是當時三歲的毓敏哪有那個能力去栽培專屬於自己的可靠手下呢？她派了陌兒丫頭胡亂去跟老爺太太那麼一說，涉入參湯案情的兩個當事人直接便被人給滅了口。

    現在想來，於媽背後的主使人分明就是毓敏的養父小怡親王弘晈老爺了。

    時隔四年之後，毓敏可不敢再犯同樣的錯誤。她不想害死更多的無辜路人。其實害死一連串的炮灰配角，看多了宅斗宮斗戲文的她，倒也沒有什麼所謂。毓敏在意的事情，其實是不敢誤傷到紅樓夢裡的關鍵角色。

    四年來毓敏對珍珠失蹤一案耿耿於懷，心中最難以擺平的，還是因為珍珠這個丫鬟名字，恰好是紅樓夢裡頭花襲人曾經用過的。毓敏是生怕紅樓夢的世界會崩壞，所以才格外擔心珍珠的下落。對比珍珠和於媽兩個，毓敏真心是不怎麼在意於媽的死活。毓敏心中碰觸不得的敏感處，還是在於珍珠這個名字。

    一等丫鬟珍珠、二等丫鬟鸚哥，都是紅樓夢中賈母身邊的人，珍珠被派給了寶玉，改名襲人，鸚哥被派給了黛玉，改名紫鵑。

    這兩個人是萬萬不敢害死的！害死了這兩個關鍵女僕，紅樓的世界就要崩壞！

    其實，珍珠和於媽當年也不能算作是毓敏所害的，毓敏倒也沒有為這個事情背負什麼沉重的精神包袱。倘若這只是尋常清穿世界的話，這個世界本來就流行窩裡鬥，弘晈自是該當把毓敏狠得來咬牙切齒，卻又不敢讓四爺知道是他在暗中做了手腳。被毓敏把事情捅出來之後，殺人滅口自是親王府里司空見慣之事。

    珍珠和於媽其實是弘晈害死的，弘晈蓄意害人的動因卻也合情合理，一個被人戴了綠帽子的大丈夫，自是應該懷恨不已。

    弘晈倘若不來害她，才更加不像個爺們兒了，更加教人瞧不起。

    所以毓敏倒也不怎麼生她這個接盤爸爸弘晈的氣，她倒是覺得弘晈這個年青王爺，倒還是有幾分骨氣和憤怒感的。四年前弘晈18歲，如今也才22歲，正該是個憤怒青年的年紀。這個歲數，若是沒有犯過點中二病，枉白了少年頭！

    弘晈所做的一切，其實都是四爺禍害出來的！四爺才是此案背後的真兇！倘若不是他老人家扒灰偷吃了弘晈的媳婦兒，弘晈又何至於懷恨至此。

    這一切全都要怪大清皇室的銜玉還珠體系不好！

    毓敏是出自於真愛紅樓的緣故，不得不投鼠忌器，生怕害死了更多更重要的女僕女配。所以她不敢私下去跟甄嬛娘娘開出金手指劇透提示，所以毓敏只能硬著心腸，讓甄嬛娘娘自求多福，不要提前枉死在四爺的跟前。

    紅樓夢裡完全可以沒有甄嬛，卻不能沒有襲人和紫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