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屯兵哨所的卒子而已,一年之中連馬賊也見不到幾回,何來快馬馳騁的豪邁悲歌。
這一次,這個惡魔一般的大甘將領卻給了呼衍加提一個想拒絕但卻沒有理由拒絕的毒藥,而且還要呼衍加提心甘情願的吞下去。
如果答應,轉瞬間呼衍加提就不再是一個一文不值的小卒,而能掌管他人的生死。雖然是這名大甘將領給予的宛若泡沫一般的權力,但這也是權力,而且還有錢財。
等到呼衍加提醒過神來的時候,李落已經不在身前了,袁駿和善的沖呼衍加提點了點頭,呼衍加提受寵若驚,連忙回了一禮。在看到身邊瑤庭降卒不屑和羨慕的眼神,呼衍加提心中頓悟,就在自己失神的時候,原來已經答應了李落。
呼衍加提看著滿是不忿和不懷好意的瑤庭降卒,不由自主的後退了一步。當將士的尊嚴和偽裝被無情的撕落之後,剩下的就是赤裸裸的生與死,名與利。
就在這個時候,錢義似是無心的走了過來,抱拳一禮,沉聲說道:「呼衍將軍,既然入營就是自家兄弟,若有所求,但說無妨。」
呼衍加提張口結舌,好半天說不出話來。錢義微微點了點頭,轉身看著其餘瑤庭降卒,冷聲喝道:「我軍中自有規矩,如果主將死,麾下將士皆需陪葬,你們想活著,最好想辦法讓呼衍將軍活的長久些。」
除了呼衍加提,一共十九名瑤庭降卒,此時神色各異的看了呼衍加提一眼,沒有吭聲。錢義也沒打算聽這些降卒說什麼,轉頭向呼衍加提頷首一禮道:「少頃會有將士帶你們安頓下來。」
呼衍加提只擠出了多謝兩個字,卻不知道該說什麼。錢義不以為意,自去忙碌。
等到呼衍加提回頭看著這些臉色不善的瑤庭降卒時,呼衍加提忽然間多了一種扭曲的快意。很快,呼衍加提就明白這是權力帶給自己味道,香甜、可口、上癮、無藥可救。
呼衍加提盤膝而坐,閉目養神,頃刻間,呼衍加提從一個平常的不能再平常的瑤庭小卒變成了一支二十人騎兵小隊的領將,雖然這個將軍有些名不符實,但總歸不再是以前那樣被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
現在需要呼衍加提費心的是怎樣才能讓同樣為降卒的瑤庭將士安分守己,乖乖在自己身邊聽令,至於李落的任其去留,此刻連呼衍加提都有些嗤之以鼻,不明白李落為什麼心腸這麼軟,在呼衍加提看來但凡這些想離開軍營的,就和那些寧死不降之人一樣,罪該論斬。呼衍加提心思飄忽,卻忘記了李落下令殺人時的平靜。
這就是人心,亦是人性。上兵伐謀,馭下伐心,只是這樣的手段讓李落自己也覺得有些不甚舒服。
大軍稍事修整,順便將瑤庭這處屯兵之地的錢財糧草洗劫一空,呼衍加提幾人見狀不由自主的眼皮跳了跳,這哪裡像什麼出征大軍,比起肆虐草海的馬賊下手還要狠。數名瑤庭降卒只覺得如果不是軍中將士要輕裝簡行,就連地上的枯草和地皮都能被這些大甘兵將搜刮一空。
不過李落許諾給這些降卒的錢財分文未少,也不見營中將士有什麼眼熱嫉恨的神色,讓這些提心弔膽的瑤庭降卒稍稍安心了幾分。
天亮之後,大軍開拔。
草原的日出波瀾壯闊,漠北以草海為名,日出之時既有海的瑰麗,也有山川的柔美。
但見朝陽從綿延起伏的丘陵山脊冒出了頭,寒氣伴著丘陵在初升朗日下褪去的陰影,轉眼間消散於無形。遠處天地相接之處,枯草鍍上了一層光暈,宛若煙霞,娉婷裊裊,一望之下就覺心曠神怡,一攬天地小。
不過天地小了,人和馬也變得更小,就算有四萬將士也是一樣。
眾將拔營,收拾停當之後便即策馬前行。剛走出不到百丈,李落忽然頓了一頓,伸手摸了摸後頸,輕輕咳了一聲。
「大將軍,怎麼了?」呼察冬蟬心思敏銳,見李落神色有些古怪,隨口問了一聲。
「沒事。」李落展顏一笑,道,「許久不曾活動筋骨,倒是有些僵硬了。」
呼察冬蟬哦了一聲,撇了撇嘴,深是不以為然。
如果兵出漠北,連日馳奔都不算活動筋骨,那天底下沒有多少事值得李落活動筋骨了。
大軍如常啟程,擇選的方位正是瑤庭王帳所在之地。
關於接下來這一程去哪裡,軍中諸將各有分歧,有將領起意沿途西進,遇敵殺敵,可以離西府近些,這樣一來牧天狼大軍如果來援也要容易些。這種念頭的以班仲為首,不乏有相同打算的北征將領。
另外幾將則是覺得不必尋著一個方向,如果一味西進,草海諸部定能猜到北征大軍的動向,沿途阻截,危險反而會更大。這幾將以呼察冬蟬和洪鈞為首,奉行李落以戰養戰的想法,大有不將草海攪個天翻地覆不撤軍的意思。
營中諸將有了分歧,自然而然的將決斷之責交給李落,從板田府到如今身在草海,百戰之師軍心初凝,就算有林山縣不戰而退的挫折,但依舊無損李落日益漸長的威望。
這個分歧李落早已料到,西進只是最後突圍逃命的無奈之舉,北征大軍此行能否達成預期的目的,還要看前面幾場與草海諸族將士交鋒的結果而定。倘若草海疆域的確不適合大甘騎兵作戰,李落也不會過多堅持,返回大甘才是首要。只為虛名,葬送數萬大甘將士的性命,這種事李落卻也不屑為之。
所以這一次,北征大軍的下一個目標仍舊還是瑤庭王帳。李落實則亦有私心,麾下諸將,除卻牧天狼不算,其餘諸將心中的凶性還沒有被完全喚醒,固然有了好戰爭勝之心,但總歸少了點血腥味。
此去瑤庭王帳,快馬加鞭大約需要半月光景,此前瑤庭降卒曾將沿途道路仔仔細細告知李落知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