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得來說,方家這一趟收穫還是頗豐的,除了把袁氏這個大釘子給挖出來埋了外,收穫最大的還是世人已接受未出世孩子的身份,這才是徐璐最為得意的。
「……除了少部份人外,大多數人也都還安慰我呢,再加上袁氏讓我狠狠收拾了,再也沒有人敢明著說我半句不是了。
」晚上,徐璐沐浴出來,斜倚在描金雕嬰紅蓮花的羅漢床上,腰上墊著個秋香色彈墨枕頭,枕著腮,把今日的事兒原原本本告訴給了凌峰。
凌峰穿著件白色褂子和彈墨閣腿褲,露出結實的手臂,背負著手,在蓮青色的地毯上來步踱著步子。
「……袁氏那翻話,可大可小,往重了說,單要看聖上如何想。
若聖上站在我們這邊,斐浩然未來的仕途之路,可就懸了。
但吏部少了一個斐浩然,肯定還會提新的右侍郎上來。
我現在只是在想,要不要保下斐浩然。
」 徐璐並未立即說他濫做好人,官場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今日的朋友,誰能保證將來會不會為了利益成為敵人。
而今日的敵人,卻是可以為了利益而成為朋友的。
「爺打算怎麼做?我覺得,就算聖上不計較,但袁氏肯定是沒臉的。
短時日內,斐浩然也要夾著尾巴做人。
我覺得,這時候,咱們可以試著拉攏他。
若他識相,那就皆大歡喜。
」 「……這個,還得從長計議。
」凌峰想了半天,也沒能定下主意,畢竟是朝廷三品實權官員,想動也不能立馬就能動的。
三品實權以上大員,大都是在天子御前掛了號的,想動手腳著實困難,聖上再是開明寬和,也不容許自己的臣子為了排除異已而搞小動作的。
凌峰能夠長年簡在帝心,除了能力卓越外,對上位者的揣摸也是必不可少的。
「給我更衣,我去外書房與幕僚商議些事。
」 徐璐起身,打開紅木雕靈芝紋戟金衣櫃,取出件雨過天青色繡暗紋刻絲錦緞八團花直綴,親自替凌峰穿上,並系上腰帶和玉佩。
「反正也不出門,荷包就不用系了吧。
」 「好,聽你的。
」凌峰在她額頭上親了記,「我去了。
」 最終凌峰與幕僚商議的結果是,按兵不動,即不與斐浩然發生衝突,也不去拉攏,靜觀其變。
不過到了第二天下午,府中暗衛卻來稟報,宮中皇后娘娘得知方家發生的事,立即下旨申飭袁氏,掌嘴四十,佛堂禁足一年,派了兩名宮中嬤嬤親自守衛在佛堂門口,並責令斐浩然好生管束。
斐浩然則連夜進宮請罪去了。
得知消息後的徐璐並未拍手稱快,而是蹙眉道:「皇后娘娘究竟是替咱們出氣,還是……給我們拉仇恨?」 凌峰笑著安撫她:「是我今兒中午進宮面聖,向聖上哭訴我的委屈,並請聖上給咱們的孩子撐腰。
聖上左思右想,覺得他身為天子,抬一個未出世的嬰兒,未免不好,於是就想了個執衷的法子,請皇后娘娘出面,申飭袁氏。
」 徐璐大吃一驚,「這種事你也要請聖上幫忙,你這未免也……」簡直是恃寵生嬌的典型。
凌峰呵呵一笑:「我與聖上自小到大的情分,可不是說假的。
不過,我的要求也並不過份,只是懇求皇上給咱們的孩子幾分臉面就是了,只要孩子出生後,不受人鄙視就成。
對於帝王來說,底下的臣子再厲害能幹,也不能太過完美,有些小缺點小毛病,反而能令聖上放心。
我再為著我的短處求到聖上跟前,反正也不是多大的事兒,聖上也樂意給我這個面子,還能得到我的忠心,何樂不為?」 金石之有生,擊之而後鳴。
舟航之能運,操之而後動。
賢者之有才,用之而後觀。
然,人之才智,有才於彼而短於此者,若因短而棄其所長,則天下才之難矣。
凌峰的能力無人懷疑,也無人懷疑他對聖上的忠心,但光有能力有忠心還不夠,還得要有讓上位者放心的本錢才成。
如何讓上位者放心? 凌峰這個未出世的怪嬰,或許會讓天下人側目非議,但對於上位者來說,反而是好事一件。
而凌峰又主動懇求聖上幫忙,這也是對聖上的信任,聖上也樂於給臣子這份臉面,以得到臣子的死心追隨。
掏璐若有所思,半開玩笑地說:「我記得漢朝蕭河能夠位極人臣卻還能全身而退,不使劉幫猜忌,想來也是自毀長城的緣故吧。
」「哦,你還知道蕭何?」凌峰大為驚異。
「功則惟恐他人不知,過則惟恐文飾不及,這樣的人,必受上位者不喜。
爺是替聖上立下汗馬功勞,但我覺得,爺不管有多委屈,也絕計不要在聖上跟前提及你的功勞,最好曝些不大不小的缺點,反而更能讓上頭的放心。
」徐璐白他一眼:「爺覺得我說得可有道理?」 凌峰哈哈一笑:「夫人此言甚是,為夫受教了。
」心裡卻是對徐璐的眼界格局再一次震驚了。
能夠知道「亂世用奇才,盛世用正才」「良禽擇木而棲」也算不得什麼,但「自毀長城」或「功則惟恐他人不知,過則惟恐文飾不及」這類很少讓人注意的典故,卻順口道來,這不得不說,他的小璐,著實不能以普通深宅婦人對待。
娶了她,簡直是他的三生幸事。
…… 實際上,凌峰的主動示弱,聖上肯定是龍顏大悅的,不然,皇后也不會下重手懲戒袁氏了。
當然,這時候的凌峰卻是表現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樣,對斐浩然大肆貶擊。
讓斐浩然當場下不了台,二人的仇怨卻是越結越深了。
但凌峰卻是毫不在乎,他若是與斐浩然尿到一個壺裡,那才是危險的徵兆。
緊接著,十月五日這一天,建極殿大學士,禮部尚書楊士清家,娶五兒媳婦的大喜日子。
徐璐還在記恨楊夫人與顧月芙欺負田氏及徐琳之仇,原本也想好了整治顧月芙的法子,只是因懷孕而作罷,前陣子凌峰已經夠高調了,她再高調下去,肯定落不得好。
也只能採用另外的折衷的法子給顧月芙難堪了。
徐璐思來想去,找了周氏,貴妃娘娘的侄媳婦,承思伯朱家的三奶奶。
拜周氏所賜,徐璐懷了個怪嬰的消息,能夠一時間傳遍全京城,還多虧了周氏的「鼎力相助」,徐璐對這人的宣傳本領格外佩服,周氏是個十足的小人,但小人若是用得好,也還是大有用處的。
平時候與周氏也並沒多少來往,為了不使人懷疑,徐璐是通過小連氏請的周氏。
小連氏是朱家四奶奶,是表嫂連氏的妹子,也是周氏的妯娌。
徐璐藉口約小連氏去家中玩,自然就搭上了周氏。
一番契闊,氣氛濃烈後,大家就把話題引向楊士清的五兒媳婦,顧月芙身上。
今日已是十月六號,顧月芙嫁到楊家的第二天。
今天應該是顧月芙向楊家長輩敬茶的日子。
也正是徐璐發揮的大好機會。
一番前戲做足後,徐璐這才把話題引到顧月芙身上,「……還真是奇怪了,我明明記得,楊家五奶奶應該是顧三小姐吧,怎的又變成了顧四小姐?該不會是楊家踩紅捧黑,嫌棄顧三小姐的父親是庶出,所以改娶了顧家長房嫡女的顧四小姐?」 周氏聽得莫名其妙,她一直沉浸在她也可以來凌家作客的激動和得瑟中,對徐璐奉承得厲害,見徐璐這麼一說,也不敢說是徐璐的消息有誤,而是說:「少夫人怎麼知道與楊家訂婚的是顧三小姐?」 徐璐說:「其實,說起來,這裡頭還有一個故事呢。
」她清了清喉嚨,又繼續道:「今年四月左右,我去護國寺上香還願,在寺院的後廂房歇息,一位面生的小姐走進來,要我讓位置給她。
我好端端的坐在那兒,又不認識她,憑什麼要讓她?然後你們猜,她接下來的說了什麼話?」 小連氏和周氏異口同聲地問:「什麼話?」 徐璐瞟了墨香一眼。
墨香站出來,學著顧月芙的語氣,把當時的場景添油加醋地演了遍,惹得周氏小連氏捧腹大笑。
小連氏說:「閣老未過門的兒媳婦很了不起麼?唉呀,當真是笑死我了。
不說他們顧家在京城連三流家族都算不上,單說閣老家的兒媳婦,也不是那麼好當的呢。
楊五郎十八歲了,在國子監讀了幾年書,還只是個秀才呢。
這女人呀,一向都是婦憑夫榮,還從未有過媳婦憑公公尊貴的。
這打哪來的棒槌喲?」 周氏也鄙夷地說:「是呀,打哪來的棒槌,楊夫人看來是老眼昏花了,還是楊家當真日幕西山不成?這樣的兒媳婦也瞧得上眼?」 徐璐笑著說:「是呀,當時聽她說出身份來歷後,我真的好想大笑三聲的。
這世上怎會有這種人,都還沒嫁到楊家呢,就開始擺閣老兒媳婦的威風了,真是讓我哭笑不得。
」 小連氏忙問:「那妹妹是如何收拾她的?」 徐璐聳聳肩:「她那樣的人,還需要我來收拾麼?她身邊的婆子也是認得我的,當下把我的身份一說,什麼叫前倨後恭,我倒是見識到了。
」 周氏和小連氏又是捧腹狂笑。
像她們這種身份的,對上自然是奉承巴結的,對下則又是另一副嘴臉。
但並不影響她們對顧家小姐的深切嘲笑之心。
徐璐喝了半杯溫熱的白開水後,又繼續道:「……後來,她說她在顧家行三。
所以我才對楊士清的五兒媳婦知道得格外清楚。
可是你們覺得奇不奇怪,楊家明明與顧三小姐訂了婚給,怎的臨到頭來,娶的卻是顧四小姐?該不會是楊家覺得顧三小姐的父親是庶出,所以改娶了長房嫡出的顧四小姐?」 周氏和小連氏互望一眼,其中小連氏說:「妹妹,恐怕是你記錯了。
與楊家訂婚的一直都是顧四小姐的。
那顧三小姐,聽說名聲不大好,哪有資格嫁到楊家的。
」 徐璐卻正色說:「可那日在護國寺,那婆子說得清清楚楚,就是三小姐。
」墨香幾人也紛紛點頭。
「是的,這個奴婢可以作證,那婆子確是說那位小姐是顧家三小姐。
那日之所以去護國寺,主要是得知楊夫人在那日會去護國寺上香,這才去了護國寺,順道讓楊夫人相看,並敲下婚嫁日期。
那位冒犯少夫人的真是顧三小姐,奴婢記得清清楚楚。
」 趙嬤嬤也說:「是呀,那顧小姐身邊的婆子也承認是三小姐的。
」 周氏和小連氏互望一眼,各自眼裡都有著奇怪和疑惑。
小連氏說:「顧家與楊家早在去年就訂了婚約,一直是顧四小姐。
我記得清清楚楚呢。
不可能記錯的。
」 周氏也點頭稱是,不過很快就雙眼一亮,「該不會是,那顧四小姐怕少夫人把她的事兒傳揚開去,特地拿顧三小姐來頂缸吧?」 徐璐眼露迷惑,卻是不願相信的模樣,「這怎麼可能呢,她們好歹也是親姐妹,不至於為了私心,把自己的親姐妹拉下水吧?更何況,我若是把這事兒宣揚開去,顧三小姐豈不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這得要有多自私的人才能幹出來呀?」 周氏撇唇:「為世上自私自利的多得是,那顧小姐還未嫁人就敢擺閣老媳婦的架子,想來也不是個好的,嫁禍姐姐保全自己名聲的事兒,說不定也做得出來的。
」 徐璐暗笑,她的目的總算得到了,接下來,就要看周氏的宣揚本領了。
…… 周氏不愧為京城有名的長舌婦,當日在徐璐這兒吃了午飯回去,不出三日功夫,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楊閣老家娶了個愛擺架子,為了保全自己名聲卻嫁禍於姐姐的五兒媳婦的八卦來。
通常這樣的消息,當事人從來都是最後一個得知。
楊夫人在得知這件事時,已經是十來天后了,還是她那長媳婦長安郡主參加某位宗室郡主兒子的洗三禮時帶回來的。
楊夫人聽到這則消息時,氣慘了,把顧月芙叫過去,質問事情的真實性。
顧月芙懵了,她在顧家可以橫著走,敢欺負顧芸兒,敢隨意嫁禍於她,也完全是仗著生得嬌俏,以及祖母和母親寵她,加上與楊家訂有婚約的緣故。
實際上,顧月芙這種從小呵護著長大又被寵著長大的女孩兒,壓根就無應變能力。
楊夫人這樣的質問,就讓她慌了神,吱吱唔唔地解釋了半天,依然把責任推給了徐璐和顧芸兒。
但楊夫人是何許人,吃過的鹽都比她吃的飯還要多,氣得夠慘,把顧月芙狠狠罵了一通,加上長安郡主在一旁挑唆了兩句,楊夫人越想越氣,楊家如今著實有種日幕西山之感,但楊夫人卻一直不肯承認。
外頭的人越是瞧輕楊家,他們越要維持面上的榮華。
但身為清貴之家,最忌諱的就是暴發戶似的顯擺得瑟,顧月芙還未嫁進楊家就敢擺架子到外大街去,擺的對像還是楊家的死對頭,楊夫人如何不氣?就罰了顧月芙罰跪佛堂,好生思過。
楊夫人堅決不會承認,包括丈夫楊士清,對凌峰的手段是真有些怕了,但輸人不輸陣,楊夫人罰顧月芙,並不是懼怕凌家,而是楊家好歹也是清貴流派,如何能夠學那些暴發戶那般扯高氣揚? 真正有底蘊的人家,高傲都是濃縮在骨子裡的,面上卻是一團和氣,禮賢下士。
也只有那些一朝得勢的暴發戶才會把得意嘴臉擺在臉上。
那樣的人,就算是新貴,也無法維持長久。
顧月芙的舉動,完全是一副暴發戶嘴臉,還沒嫁到楊家就敢擺閣老兒媳婦的架子,嫁進來後那還了得?還丟臉丟到死對頭那,楊夫人如何不氣? 「如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顧月芙為了維護自己的名聲,嫁禍於自己的姐姐的事兒,就是不知顧家知道後,又會是怎樣的難堪了。
」徐璐對顧家上下真的沒有半絲好感,巴不得顧家人倒霉。
路玲玲白她一眼:「你就幸災樂禍吧,顧月芙都嫁到楊家了,楊家也不可能為了這樣的事兒就休了她。
不過想讓她過好日子那是不可能了。
」 徐璐不屑道:「她那樣的性子,是該好生磨磨了。
」被寵得無法無天,什麼事都敢做,連公然嫁禍姐姐的事兒都做得出來,毫無姐妹之情。
這樣的人,也只有被惡人磨磨性子,方能收斂幾分吧。
路玲玲說:「昨兒個我去朝陽公主那診平安脈,長安郡主也在呢,就與我說起這了個妯娌,就是頭紙老虎,除了使性子外毫無別的本事了。
這幾日天天被楊夫人立規矩,著實受了不少罪。
」 「活該,惡人自有惡人磨。
」徐璐一想到那日顧月芙那副高傲的嘴臉就氣不打一處來,還公然來踩她,並欺負她的繼母和妹子,楊夫人她暫時沒法子收拾,不收拾她收拾誰呢? ------題外話------ 昨天,那個……昨天……昨天是我的錯。
去玩去了,累得像條狗似的,回來不到八點鐘就睡了。
親們莫生氣,我今天雙更補償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