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榆生帶來的三個女人,年長的叫馬淑蘭,四十多歲,是個寡婦。全\本/小\說/網\一年前丈夫病故,遺下一女尚在小學讀書。馬淑蘭上無公婆,又因為自己未能生下個兒子,叔伯妯娌逼其改嫁,另尋門戶。馬淑蘭走投無路,鄉里待不下去,只好流落到省城,上次和董榆生見過一面的就是她。另一位叫王瓊英,二十五歲,上過中專,學的是財會。原先有位男友,和她本是同班同學,後來男方家嫌她是鄉下之女,沒有城市戶口,此事也就不了了之。第三位叫張秀琴,二十歲剛過一點。初中畢業後家裡給她包辦了個對象,秀琴沒相中,但家裡已經收了人家的財禮,而且還定下了結婚的日子。秀琴無奈,只好瞞著父母和王瓊英相約一道出來打工。董榆生要他們來的目的不便明說,找藉口說是揀藥材,每天的活就是把倉庫里的當歸、黨參、紅黃芪等等分門別類,曬乾摘淨,扎捆打包,等藥材站來驗貨收貨。還給她們發下話,有親戚朋友只管叫來,多少不拘,不過只要女的不要男的,結婚的不要,有對象的也不行。
三個女子裡頭最能幹的就數王瓊英。她不但知書識字,能寫會算,而且頭腦清楚,會團結人,有組織能力,辦事認真,潑辣,很有些當年梅生的風格,但比梅生內秀,不張揚。開頭是朱洪林安排她們的工作,一來二去,也是他們的緣分,兩個人產生了感情。洪林雖是有些殘疾,但不是很嚴重,為人又忠厚,模樣也不醜陋,家境還算寬裕。男有情,女有意,董榆生從中一撮合,立馬水到渠成。馬淑蘭是苦命人,和朱建明才見過一面就歡喜得合不攏嘴,好不容易遇上個當廠長的獨身男人,這輩子總算有了依*。秀才和張秀琴的婚事也沒遇到太大的麻煩,女方家開口便要一萬元的彩禮。秀才自己湊了柒仟,村里借了他三仟。諸事俱備,董榆生張羅著要給他們辦集體結婚典禮,涼水泉子同時娶三個媳婦進村,這也是自古以來從未聽說過的希罕事。
事情傳到爺爺董萬山的耳朵里,爺爺著急上火,躺在炕上三天三夜不吃不喝。母親找人把董榆生叫到家裡,讓他當面給爺爺說清楚。董榆生哪能不知爺爺和母親的心思,像他這個年齡,在農村上初中的娃娃都有了,家人豈能不為他著急?爺爺見別人家娶媳婦,想起自家孫子還是孑然一身、光棍一條,尋釁滋事、罷吃罷喝,舐犢之心,可見一斑。可是董榆生自己有自己的苦衷,這些話又不能對爺爺母親講,也只有他自己心裡明白:他決不能背著吳天嬌而私自成親,只有打聽到吳天嬌有了對象結了婚,他才能再做打算。然而他這一生,除了吳天嬌,他還能再找誰呀?他還能遇上像天嬌那樣對他知心知肺、百般呵護的女人嗎?天嬌脾氣不好,罵過他一句嗎?天嬌當了處長,小看過他一回嗎?他鄉天嬌城,人家嫌棄他一次嗎?在天嬌身上挑毛病,真好比雞蛋裡頭找鴨骨,牛身上拔羊毛。天嬌越是好,他越是覺得自己不能虧了人家,讓她再想想、再考慮考慮……。董榆生一肚子苦水沒處倒,又讓爺爺逼到坎上,這真是啞巴碰上個問路的,說也難不說也難。不過再怎麼著也不能讓爺爺和母親跟著他一起煩惱,該推就推,該瞞哄就瞞哄,只要讓老人高興就行。於是他坐在爺爺旁邊,把爺爺的一隻手放在自己的倆手心裡,一邊輕輕摩挲,一邊呵呵笑說:
「爺爺呀,您看您,吃飽了撐的不是?您看您好孫娃兒是找不上媳婦的人嗎?瓤(差)些的我還不要哩!本不想跟您說,怕鍋蓋揭早了跑了氣,到時候想給您一個驚喜,看您急成這樣子,我就給您索性說了吧!孫兒的對像早就說好了,人長得好,個兒也高,還是城裡人哩!……」
城裡「人不嫌棄咱鄉下人?」董萬山來了精神,一骨碌從炕上爬起來。
「不嫌不嫌,她還一直吵吵著要及早成親哩!是我說了眼下工作太忙,等把手頭的事辦捋順了,馬上就辦,免得讓我爺爺老是牽腸掛肚的……」
「嗨,你這個渾小子,這麼好的事你咋不早說呢?唉,榆生我的娃呀,爺就你這一棵獨苗苗,爺爺活得就你呀!不是爺爺我逼你,你早晚把事辦了,生下個一男半女,爺爺見了你爹,也好有個交待呀!」
董榆生聽爺爺講到爹,不由得眼圈一紅,心裡苦苦的,他極力忍住,笑笑說:
「爺呀您看您說哪裡去了?您好好吃、好好喝,身體養得棒棒的。好日子剛開頭,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哩!到時候我……」
「別說了榆生,你的事抓緊辦,爺爺也不難為你了。全村幾百上千口子人,這麼大一份家業,夠你操心的了。你忙你的去吧,爺爺這就下地。叫你娘給我下碗面吃,我餓了……。」
世上事,也就是老漢娃娃,一哄就高興。董萬山偏心眼,一心只想著他的孫娃子。看人家娶媳婦,而且還都是榆生從大老遠的地方操持來的。自己的事不當事,老漢想不開就鑽死牛角。聽榆生說已經有了對像,而且還是城裡人,心裡有了底,這才把笑容掛在臉上。榆生是他打心的錘錘,三兩句話一說開,滿河的冰塊兒化了。董榆生幫爺爺穿好衣服,又打了盆熱水給爺爺洗臉。收拾停當剛要出門,就聽董國勝氣喘吁吁地跑進院子,大聲喊道:
「村長,朱桐生帶了一大幫子人來了,都坐的小汽車,說是找你說話。不知啥事,你快去看看吧!手機輕鬆閱讀:wαp.sdxsψ。整理」
村委會大門前簡直成了車展,七八輛高級小轎車一字兒排開,煞是氣派。車牌不同,車型各異,有的紅、有的藍、有的白、有的黑。有的像野馬,有的像老牛,有的似甲蟲,有的似鍋蓋。鄉親們圖新奇、愛熱鬧,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吵吵嚷嚷圍成一個圓圈,指手畫腳,也算開了一回眼界。
朱桐生手裡拎著一塊半截鐵磚頭(鄉里人不知那是手提電話),一會兒和廣東的客戶通話,一會兒又和北京的朋友敘舊(誰知道通不通哩),儼然一位大人物的架口。還不時掏出香菸四處亂發,見人不是遞,而是扔,這兒扔一支,那兒撂一根。朱洪林沒有接,香菸掉到地下,被一個尕娃撿到,拾了金元寶一般,嘻嘻笑著狂奔而去。
人憑衣裝馬憑鞍裝。看朱桐生這一身時下最新穎時髦的行頭,就知此人是何樣來歷。他上身穿一件淺灰色全毛西服,下身是一條筆直的黃色筒褲,足下蹬一雙紅色牛舌頭皮鞋,脖子上掛著條黑白格子、花不楞登的領帶。過去的寸頭已改成大背,濃而黑的頭髮罩在碩大的頭顱上,更顯得深沉、老練、精神、灑脫。旁邊一個人湊過來,聲音不大,咬字很清:
「朱縣長,董村長來了!」
只這一聲稱呼,驚動了多少人:
「虎子當縣長了!」
「怪不得這麼大的架子,比省長還牛屁!」
「上次來了一位中央領導,也不過是一大一小(大轎車、小轎車),後頭跟了幾輛電蹦子(摩托)。」
朱桐生急忙撥開人群,喜眉笑眼地迎上去,大聲招呼道:
「哎呀我的老同學、老戰友、老同事,好幾年不見了,你還是老樣子,不顯老呀!怎麼樣,榆生同志,還好吧?瞧瞧,還真是你,把咱村治理得不錯、不錯,鄉親們都快喊『董榆生萬歲』了。」
來者都是客,董榆生犯不著和這種人計較高低胖瘦,不咸不淡地回道:「客氣什麼?咱們兩個誰還不知道誰的半斤八兩!」
「也是也是,從小一塊精尻子玩大的嘛!」
進了大院,朱桐生跨前一步,說:「榆生,今天我來專門給你引見一位曰本朋友。這狗日的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錢多得幾輩子都花不完。他正打算在咱縣上投資開礦辦企業哩!臨來時方縣長一再交待,讓你好好待客,千萬不敢開罪了曰本客人……」
「曰本人?」一說起曰本人,董榆生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丁阿姨她們一家。
正說著,一群人簇擁著一個上唇留有一撮仁丹鬍髭的老頭兒從接待室里走出來。這個人看上去有六十來歲,西裝革履,穿著極為考究。身材矮而粗壯,眼睛大而炯炯,看相貌不像個商人倒像個武士。朱桐生垂手站在旁邊,左手一指說:
「榆生,這就是我剛剛給你介紹的曰本富商中島先生。」然後,他轉臉一笑,深深一躬說,「中島先生,這是我的朋友董榆生村長。」
兩人很客氣地握手問好。
董榆生自然說的是漢語,中島說的卻是英語,董榆生沒有聽錯,只不過他發音不是很準。
眾人重新回到接待室,依次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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