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我以為奚吾至多在第二天早上就能醒來,可惜他依舊昏睡不醒,但好歹面上的潮紅已經褪下來了,呼吸也慢慢恢復。所以我嘀咕了兩句,便隨手往房間布了個陣法,才下樓去吃點東西。
然而,事情並不如我所料的那般順利,奚吾一直睡了三日,起初倒也心急過,見他一直沒有醒來的跡象,還拿出了乾坤鏡,打算將那位鏡靈請出來問個究竟,然而流年不利,那張乾坤鏡端端正正的立在那裡,任我如何召喚,它卻毫無波瀾,就如一張尋常的鏡子一般,因年歲悠遠,而顯得古樸黯淡。
種種辦法都試過了,最後看著奚吾的臉盯了會,總算歇了心思,掐著手指算了算,知道時間還夠用之後,急躁的心情便也逐漸平靜下來。
而他醒來的那日,北城難得見著了一絲陽光,蒼白無力,仿若被風一吹就能散了,但對於這裡的人而言,這已經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天氣,街上偶爾還會傳來稚子的笑聲,輕靈通透,使得路過的人聽見亦不由自主地會心一笑。
當時我正坐在樓下用早膳,北邊寒冷異常,與江南一帶不同,南方的諸多小吃向來都是小小的一個,且花樣繁多,而北方這邊飲食儉樸,多為麵食,作風亦和小橋流水的南方不同,在這裡,人們馬背上一翻,箭羽一搭,便能頂著刮皮刺骨的寒風,向一望無際的雪地跑去;
而南方很少下雪,往往一到冬天,街上人便少得可憐,出來做生意的多是生活所迫,他們穿著單薄的衣裳站在大街上吆喝,可那點聲音卻因為寒冷而變得格外細小,不一會兒便散在風裡,不知蹤影。反觀北方,哪個不是聲大如洪?生在北城,即便是年幼的小姑娘,其嗓門亦是比南方的爺們來得大。
於是當我頂著店小二鄙視的目光,以兩口解決一個餃子的時候,奚吾剛好下樓,腳步略微虛浮,但神色不錯,想來好得差不多了。於是這幾天難得露出個笑臉,對著一旁縮起來躲風的店小二招呼了聲:「夥計!再來一大碗餃子!純肉餡的!」
奚吾其中一直保持沉默,坐在凳子上許久,直到餃子上了桌,他才緩過神來,意料之外的問了個不相干的話題:「為什麼不關窗?」聲音有些啞,但並不影響他語氣里的指責。
我皺皺眉,有些疑惑:「你不覺得這裡涼快嗎?」他冷笑兩聲,哆哆嗦嗦的拿著一雙木筷,另一隻手則牢牢的捂著碗,囫圇吞棗般一口吞了兩個餃子,接連五六口後,便將餃子和湯都喝的一乾二淨後,這才意猶未盡地砸吧砸吧嘴巴,又叫了一碗餃子,這才騰出時間來,與我道:「你乃仙家,自然無懼嚴寒酷暑,可在下只是一介凡人,實在沒這個本事!」
我愣住了,反應過來後還是詫異萬分:「為何?你在修仙一道上的天賦如此高,早該成仙了……還有你說你如今是凡人之身?那怎的還活著,不早該投胎轉世了嗎?」
他點點頭,大抵是見我只顧著問話,完全沒有要關窗的意思,索性起身,將窗戶合上,然後又哆哆嗦嗦的窩回原位,順帶又要了壺溫酒。
我看著他那副作派,只好停下方才的話題,委婉的勸道:「現在是早時,不宜喝酒。」然後我就又被上來送酒和餃子的店小二白了一眼。
我面目痴呆的看著他下樓,之後才不敢置信的看向奚吾:「他剛剛是在鄙視我嗎?」
奚吾點點頭,亦是一副嫌棄的口氣:「在這邊,餃子一口吃兩個的才是爺們兒,一口吃一個的是姑娘,像你剛剛那般一口半個的……嘖嘖!還有這個酒啊!我們這邊爺們都是這樣喝的,暖身子!」
我聽完便有些惱火,但看著他因睡了許久也不曾進食的孱弱身子,想了想還是收了手,繼續之前的問題:「話說你為何變成了這幅俏模樣,明明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鬍子拉碴,嗜酒如命的中年男人,現在卻俏麗如姑娘,你不會真的投胎換成了個女兒身吧?」
他黑下了臉,連著手裡狂吃的動作也可疑的停了下來。我看著他表情的變化,突然就驚恐了:「你別說你真的投胎成了個女兒身?」
奚吾的臉更加黑了,從嘴裡吐出一個「滾!」字後,便繼續埋頭吃東西。我便圍著他晃了好幾圈,許久之後還是不可思議的模樣。
倒是他吃完之後,抹了抹嘴,臉色已經恢復正常,從兜里掏出了點碎銀放在桌上,然後便不發一語地將我拎回了房間。
看了我一眼,又快速的撇過頭,不忍直視的說:「我覺著我還是跟你說了吧!免得你在心裡邊隨便編排我!」說到這,惡狠狠的看了我一眼,才徐徐解釋道:「我因為一些特殊的原因,永生永世只能是凡人,並且每回投胎都會記得前生的事情,毫無意外。可能投胎為人,也可能轉世成貓狗一類的生靈,自然也有轉世為女子的時候!但這一世……我是個爺們兒!」
聽完解釋後,我便有些恍然,雖然在六界中都沒看到過這般奇事,但有些事情知道個大概最好,挖根究底的反而不美。於是在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的時候,還有興趣調笑:「我當然知道啊!奚美人!昨兒個晚上,還是我幫你擦的身子呢!」
當然話還沒說完,便見他已然怒髮衝冠,神情冰冷的看著我:「你有本事就再說一遍!爺雖然只一介凡人,但活的年頭絕對比你多,會的把戲自然也不少,怎麼?想試試?」
我訕笑兩聲,也沒打算與他打起來,是以利落的抱拳道歉:「說笑了,昨天晚上你發燒了,我打了盆熱水幫你擦了擦背祛寒而已。」
之後又重歸於好。玩笑了兩三句,我終於嚴肅起來,看著奚吾認真道:「那麼我們談談正事可好?你昏睡之前說的那句話,是何意?」
他卻是裝傻充愣,還一本正經地問道:「在下昏睡之前可是說了些胡話冒犯了小友?那麼我在這裡給……」我卻沒這耐心與他周旋,直接道:「前輩應當知曉我所說何事?也知曉晚輩為何會救你,不是嗎?」
他定定的看了我許久,終於笑道:「好,我可以告訴你,但之後你去哪都必須有我跟著,同意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