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谷之戰的記憶重現在裴奈腦海的一瞬間。
疼痛幾乎湮滅了她全部的軀體。
在武鬥場的上萬觀眾看來,伏神八卦陣里且過了短短一息,可對於裴奈,卻如同過了很多年。
仿佛有杜鵑啼血聲響起,生生撕得人心鮮血淋漓。
看見裴奈頭部被砸,張晟手中的榕絲一頓,伏神八卦陣的攻擊暫緩,但裴奈腳下束縛她的艮卦鱗片仍未鬆開。
四周有不少人擔心地喚著她的名字。
裴奈也恍惚間回過了神,她一朝重生,此刻是在...一場比武大會上。
為了遺失多年的......琿洗鞭。
裴奈冷冷一笑,顧瑾珩真是好狠的心!
那是代表韓家歷代忠義之名的萬岳血鞭,可他連此都能棄之不顧。
這世上究竟有什麼,是能夠引他在意的?
裴奈抬眸,看向四周的機關柱,張晟雖然停下了攻擊,但無數機關口仍舊對著她,蓄勢待發。她的目光漸漸移到張晟身上。
張晟心中一驚,清楚看到,她眼底迸射出迫人的寒光,仿佛變了一個人。
怎會?且只不過一彈指頃,她周身的氣息卻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察覺到危急,張晟十指一動,機關再啟。
榕絲划過半空,離卦的火焰再次噴出,無數飛鏢從四面八方射來。
震卦機關柱中心閃過一道白光,有「滋滋」如細小雷電般的閃光,順著外圍榕絲迅速延伸。
繞滿一圈的瞬間,場內被張晟牽拿的榕絲線一抖,平地驚雷,飆舉電至!
就此一刻,雷電立現!
武鬥台下、觀眾席上,傳來無數焦急的呼喊。
可裴奈靜靜站在原地,沒有絲毫閃躲。
她只不經意的一個起手,便引四面群風乍起。
在重拾記憶後,仿佛有千萬種情緒湧向她,幾乎占滿了她的身軀,試圖將她撕裂。
塵塵傷情,萬緒難堪。
該知,三千世界如火宅,生宇黯暗如浪海。
她要如何掩蓋憤怒與深恨,在被最愛的人背叛以後?
當悲傷將她吞沒到極致,一剎那間,她仿佛觸碰到了鍾老前輩口中,萬恨掌的本根。
她能感覺到,恨意夾雜著滔天的憤怒,漫出了身體外,將她每次出掌時難以突破的那道隔膜,徹底擊破!
一時風雲流涌,交錯相抱。
甚至就連天色,也由之晦暗......
人們不敢相信地看著眼前發生的一切,大地被突來的烏雲遮擋,無數人的衣擺和髮絲都隨之狂舞。
如同突現的風暴,而風暴的中心,就在武鬥台之上。
張晟已經有些站立不穩,難以計數的榕絲受狂風颭颶,在空中飛盪。
他用內力穩住身形,勒緊榕絲,一拉一拽,烈火與震雷齊同席捲,直朝裴奈擊來。
裴奈終於抬臂。
雙手順著風浪一轉,無數氣流交涌而來,朝她匯聚,帶呼嘯天地的磅礴之氣,令風云為之變色。
仿佛萬物受她掌控,皆為她所用。
烏雲猶在轟鳴!
萬面鼓聲中,裴奈眼前又出現斥候來報的畫面。
甚至在半柱香以前,她還一直以為,顧瑾珩多少對她有些感情。
可如今她才真正明了,那裡面究竟幾分真情幾分假意,都只不過是他用過的權宜之計。
從始至終,她都只是一枚無關緊要的棋子。
自作多情,卻連累了無數無辜的人。
崖谷之戰,天耀共五萬英烈犧牲......那都是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是上萬家庭的悲慟。
這個數目,原本應該更少的!
裴奈的雙眼隱隱泛起血絲,仿佛有萬古的遺恨化作烈酒,從天際傾灑,被她飲進腸肚。
在火焰燒至的一瞬間,戳心灌髓的痛苦化千鈞之力,沿一道玄秘至極的軌跡,將勁風拍出!
烈火像被看不見的圓形屏障阻擋,形狀十分可怖。
下一刻,狂風壓過火焰,以排山倒海之勢向前肆掠,刮開沿路所有的飛鏢和榕絲,直直撞向張晟。
張晟反應極快,他已然估到這一掌的力度。
可四面都是榕絲線,將武鬥場緊緊包圍,他根本避無可避,只能在裴奈出手的一刻,藉助腳下的機關鱗片,牢牢立在原地。
同時從他袖間鑽出無數細密的鱗片,形成一張大盾,擋在面前。
厲風撞擊的瞬間,頓起一圈白波,向四周橫掃。
周遭所有榕絲受風力拉扯,向外鼓出,拽動八根機關大柱,使之有了些微鬆動。
陰霾的天空,夾雜惡鬼哭嚎般的風聲,每一個在場的人都被這股力量牽帶,感到萬分壓抑,難以自控。
鱗盾擋住了裴奈直面的攻擊,他仍穩穩站在原地,可雙腿已經有些受不住這樣粗暴的撞擊力。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裴奈的下一掌隨即接踵而至。
張晟知道,如若再多阻擋這程度的攻擊一次,箍拿他雙腳的地鱗或許安然無恙,但他的雙膝必遭創害。
他鬆開了腳下的鱗片,再度勒緊榕絲,靠著榕絲另一端的八根機關柱於他的拉力,迎上了裴奈的第二掌。
可他未能及時看出,此刻出現在他面前的,是曾經驚駭一世的失傳神功,萬恨掌。
便低估了,其真正的威力。
伏神八卦陣的機關柱立在武鬥台上,本就無處紮根,全靠吸地的鱗片才能穩立高台。受到第二次更加猛烈的撞擊,先前已然搖墜的機關柱,頃刻垮倒。
群風掀天揭地,以摧枯拉朽之勢,將整個伏神八卦陣衝撞得支離破碎。
張晟後翻倒地,幾乎摔出武鬥台,身體受創,方方停穩,便氣血翻湧,吐出一口鮮血來。
颭風翦翦,不斷旋踵向上,破開了暗淡的凍雲,意欲曙天。
隨一抹天光的出現,慢慢消逝。
風聲止歇,哪怕是武鬥場外,皆是死一般的寂靜。
人們望著令風雲變色的狂風,茫然生畏。
武鬥場內,已有包括謙旋上人在內的各派長者先一步開口。
「這是......萬恨掌?!!」
「不可能!」
「怎麼可能?!萬恨掌已經絕跡兩百多年了!」
說話的這些人皆是江湖上舉足輕重的各派高人,均為習武多年的武者,聲音的傳播範圍本就比一般人更遠,何況此刻天耀城早已只剩下空蕩的闃寂。
是以他們的話,幾乎入了武鬥場內所有人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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