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我往北去君往南
許清一行人來到長亭,趙崗他們紛紛上前問候,自從組建銀行開始,許清見到趙崗的次數不多,但他對趙崗的性格非常喜歡,兩人在一起時很隨意,少了和這個時代其他人相處時的那種拘謹。
至於曾鞏,兩隻在歐陽修家的宴會上見過一次,談得也還算投機,只是許清也沒想到他會來相送。
許清拱拱手說道:「今日能得長德、子固和思飛兄來相送,許清深表謝意,許清沒能替長德兄引見歐陽學士,實在抱歉,不過子固兄乃歐陽學士高徒,思飛兄與歐陽學士更親如子侄,由二位兄長引見更為合適了。」
趙崗笑道:「子澄不必為此事掛懷,此去宜州,山高路遠,願子澄一路平安,早日回來,為兄我與你再上秦香樓。」
許清也笑了,趙崗就是這樣,為人開朗樂觀,挺好。許清又轉頭對曾鞏和晏思飛說道:「子固兄,當日一聚至今,時常遺憾未能早晚受教,願子固兄早奪榜首狀元。思飛兄今日能得晏相放出書房,權當出郊一游好了,若是真不想再回相府,不如就跟我去宜州好了,呵!咱們路上也有個伴!」
許清的話讓眾人哈大笑起來,晏思飛嘆道:「說真的,我倒情願與子澄一起南下,這京中我是真呆夠了!」
「是書房呆夠了!」趙崗哈一笑,一點沒給晏思飛留面子。
四人聊了幾句,互道平安後許清才向方有信等人走去,許清這次遠貶廣南,方有信幾人還是有些緊張的,特別是船廠股東的一翻重判,讓他們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忐忑不安。許清好一翻勸慰,才讓他們稍稍擺脫疑慮。
眾人有意無意,和許清道過平安後都站開了許多,晏楠帶著秋月,便如同荊棘中的幽蘭露了出來。
許清一時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倒是小顏早以撲到晏楠懷裡,一副依依不捨的樣子。
晏楠先開口輕輕說道:「你身上的傷好些了嗎?」
「沒事了,只要不做激烈的動作,基本不礙事了,晏楠,很高興你能來,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大罵我是膽小鬼,還真沒錯,不管我怎麼躲,最終還是躲不過人家的算計,不過此去宜州,遠離喧囂,大概就沒有這麼多的算計了,說來反而鬆了口氣,所以你們不必為我擔心什麼的。」
晏楠默默地看著他久久不語,直到小顏晃了晃她的手臂,晏楠才說道:「你一路保重,等風波平靜下來,我……我會讓我爹爹給你周旋,儘快讓你回京的。」
許清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怔了一下,然後呵笑道:「喃喃,那我先謝謝你了,你爹要是不答應,你就撥光他的須子好了,呵!」
說到這許清笑臉一收,莊重地說道:「晏楠,晏相那裡還是不讓他為難的好,不過真的謝謝你!我們要走了,願你也保重。」
望著許清漸漸遠去的車子,晏楠無力地在亭在坐了下來,往日神采飛揚的模樣不見了,眼中平靜得象一泫清泉,但卻找不到焦點。
「要你管,你這個膽小鬼,你不是什麼也沒看見嗎?放手!你這膽小鬼。」
「喂,還沒給錢,晏小姐!別急著走啊!仙女……」
想起初見時自己的倔強;想起許清追著自己要錢時的糗樣,突然覺得這些好遙遠,仿佛已半生遠;卻又那麼的清晰,清晰得能讓自己記起每一個點滴。那個人、那些事不知不覺中,成了自己生命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其實晏楠與許清之間,也沒有太多的片段可回憶,只是人往往就是這樣,有些人每天出現在你面前,但等你細想時,往往記不清他的樣子,有些只有那麼幾幕交錯的片段,卻無比清晰地深印在腦海里。
「楠楠,回去吧,人都看不見!」晏思飛很不知趣地上說道。
晏楠只是輕輕瞟了他一眼,一言不發地起身上車而去;香車向北,而許清向南,車上的晏楠突然強烈地感覺到,與許清距離正越來遠,一寸一尺地、不斷增加著。
就在這時,另一輛香車對馳而過,朝許清南去的方向急行而去,晏楠有些莫名地感傷,為何自己的車子不能象人家一樣,一起向南。
許清回頭看看,東京城已經成了地平線上的一叢黑影,不禁悠悠一嘆,自己此去千萬里並沒有什麼,最讓他難過的是李清陽等人的遭遇,這次等於是自己害死了這些人,這讓許清有種深深的負罪感。
而許清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悠悠長嘆之時,一騎疾來,馬上信使高喊著六百里加急衝進了東邊的新宋門。新宋門裡又是一片雞飛狗跳。
「少爺,你不高興了是嗎?是不是因為晏姐姐。」小顏一上車又抱著許清的胳膊,仿佛這樣能讓她更安心些。
許清點了點她的鼻子笑道:「別胡思亂想,晏姐姐的爹爹是宰相你不知道?」
「我知道啊!可是那有什麼關係呢?少爺不是也很利害嗎?我覺得少爺和晏姐姐最般配了!」小顏閃著靈動的眼睛疑惑是問道。
「我利害嗎?到了宜州你就會知道,少爺我最利害的是唱山歌。嗯,所謂到哪個山頭唱哪支歌!現在我們要去宜州,說不定要在哪裡安家一輩子,少爺我唱歌再利害你晏姐姐也聽不到了。」
「小顏能聽到,那少爺唱給小顏聽吧!」
「好!少爺以前可是麥霸,聽著!連就連哎……我倆結交訂百年哩,哪個九十七歲死哎……奈何橋上等三年……啊等三年!」
「呀!好聽!少爺,小顏一定等你三年!」
「說什麼呢你,小丫頭片子,誰允許你私訂終身了,抬屁股!」
「男女授受咯……」
人生就是這樣,不如意事常八九,有些人,有些事,只能在心底仔細地珍藏。
諸如晏楠,象她這種高官子女,婚姻往往帶有很重的政治色彩,多數不由自主的,即使自己不被發配廣南,兩人之間也未必能走到一起。
時至中午,一行人已經走出四十來里,這時馬良春走上來說道:「許大人,前面有個茶棚,咱們就在前面歇歇腳吧?」
「好,只要幾位差大哥沒意見,那就歇歇吧。」
那四個押解官差能有什麼意見,有也不敢說啊,馬良春還穿著班值公服,揣著禁宮腰牌,對他們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瞧見四人畏畏縮縮的樣子,許清也有些好笑,趙禎這回給自己派了個大神,還是挺夠意思的,自己沒白疼他!呵。
眾人走進茶棚,一對老夫婦很快迎了上來,熱情地招呼著。
這時馬良春上來低聲說道:「許大人,後面有輛馬車跟著咱們,從咱們出城不久,就一直跟在後邊!」
許清先是不以為然地說道:「別大驚小怪的,說不定只是同路而已。」
說完卻突然想起林沖在野豬林的遭遇,許清趕緊問道:「什麼樣的馬車,瞧清楚是什麼樣的人了嗎?」
馬良春臉色有些古怪地答道:「人沒瞧見,只看到一個車把式,不過……不過車子看上去象是女眷坐的車子。」
許清聽完洒然一笑,為自己的神經過敏感到有些訕訕然。呂夷簡就是再想對自己下手,也不會蠢到離東京不遠就急不可耐,一路上山長水遠,廣南路那些地方,半年也沒個人經過,到那時下手,怕是許清的白骨都冒鬼火了也沒人知道。
許清剛重新坐下,就聞門外傳來了車馬喧鬧聲,接著就看到兩個麗人盈盈地走了進來,許清一口茶含在嘴裡竟忘了咽。嘴巴半開著,茶水順著下巴滴落地下,直到對面傳來幾聲嬌笑,許清才回過神來。
「紅菱,你怎麼來了,我身不由己,未能去向你道別,心裡也很故意不去。」許清醒過神來趕緊迎上去說道。
紅菱帶著小芹也不客氣,輕輕走到許清桌邊坐下,雙摸了摸同樣瞪著大眼睛的小顏,這才答道:「我知道,不怪你,我聽說你受傷了,好了嗎?」
許清也重新坐下,親自給她倆倒了杯茶,許清這無意識的動作可把小芹嚇了一跳,趕緊站起來連聲請罪並搶過茶壺,許清擺擺手沒理她,轉頭紅菱道:「放心吧,我的傷不礙事了,真對不起,讓你們跑這麼遠路來相送,馬大哥說你們跟在後面許久,怎麼不早點趕上來呢?」
紅菱嫣然一笑道:「趕上來做什麼,我又不是來送你的。」
許清被噎了一下,正要說話,小芹卻小聲地說道:「許公子,我家姑娘自己給自己贖身了,要……」
「小芹不許多嘴!」紅菱瞪了一眼小芹道。
「給自己贖身了?紅菱你……你不是來送我,你不是要……」許清突然覺得自己的舌頭有些打結。
紅菱不理他的錯愕,柔柔地笑道:「沒錯,我不是來送你的,我聽說廣南宜州風景秀麗,準備去那裡看看,不知許公子……」
「呀!真的?」
「不行!」
小顏聽說紅菱也要去宜州,正驚喜得站起來,就被許清大喊一聲把餘下的話噎了回去。
紅菱不為所動,輕輕把小顏摟入懷中說道:「當然是真的,小顏,咱們正好同路,你開心嗎?」
小顏在紅菱懷裡如啄木鳥般,可憐巴巴地望著許清。許清瞪了小顏一眼才說道:「紅菱,你這是要做什麼,你知道宜州是什麼地方嗎,如今那裡窮山惡水,野人出沒,你一個姑娘家,這是你能去的嗎?」
紅菱輕輕說道:「小顏不是一樣能去嗎?」
許清一時說不出話來。
小芹插口道:「許公子,我家姑娘所有的一切全在這車上了,她不顧一切地要追隨公子你去宜州,若是許公子你……這天地雖大,可你讓我家姑娘往哪裡去?」
「小芹!」
紅菱突然對小芹嬌喝一聲,本來還含著笑意的雙眼,瞬間盈滿淚光。
許清心裡一陣抽痛,抬起衣袖輕輕為她擦試著順腮而下的淚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