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號院的院落挺大的,可以說是整個民宿區內最大的院子了,里里外外的差不多有十五個房間,所以聽余耀說住三號院,溫煦以為這小子擺派頭呢,但是一站到了院子門口,溫煦就聽到了院中傳來了一大票人的說話聲音,才明白人家真的是人多。
站在門口,溫煦輕輕的手扣了扣門上的門環,聽到裡面傳來了一聲進來,這才推開了半扇大門。
還沒有進院,溫煦就被自己看到的場面下了一跳,小院裡的涼亭中圍坐著五六個老人,正在下棋,而余耀則是站在旁邊圍觀。
其中一個老頭看到了溫煦站的門口,笑著打起了招呼:「溫老闆,咱們又見面了!」
溫煦一看這位老人,想了一下說道:「原來是王教授啊!」
想了一下溫煦認出來了,就是第一個看瓶子的那位姓王的老教授,好像是叫什麼王一什麼的,有點兒想不起來了。
說著溫煦關上了門,手中提著竹條箱子走進了院裡。
余耀看著溫煦手中的箱子,問道:「帶來了啦?」。
「帶來了二三十本,你們先看著,看完了我再給你們換一批過來」溫煦說著走到了涼亭里,把箱子擺到了旁邊的條凳上。
聽說溫煦把東西拿過來了,一幫子老頭也不下棋了,收起了棋之後,其中一個年紀看樣子最大的就老神在在的對著余耀支使了起來。
「小余,把東西拿上來我看看!」
老頭鬚髮全白,明明的腦袋上已經沒有多少頭髮了,偏偏還不刮個光頭,而是把僅有的那點兒頭長留髮了在腦後束了一個古怪的小辮子。這麼一挽配上的他的氣質並不顯得難看,反而是多了一份別樣的灑脫。
余耀聽老頭這麼說話,一點兒也不見惱,反而是非常熱切的捧上了箱子,擺到了涼亭中間的石桌上,輕輕的打開了箱蓋子,然後伸手想捧出最上面的一本書來。
「慢著!」
白髮老頭看到了最上面的一本書名,臉色立刻就沒有剛才風淡雲清的樣子,立刻出聲攔住了余耀的手,然後轉頭衝著院子裡大喊了一聲:「陳棟,陳棟,把我的包拿出來!」
余耀聽到了老頭一聲慢著,差點兒被嚇了一跳,看到老頭的樣子,立刻就停了手,束手站到了一邊,居然擺起了後輩的架式。
白髮老頭不說話,亭子裡其他的人也都閉口不言,不過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溫煦帶來的竹條箱子裡。
溫煦被這裡的氣氛弄的十分不解,竹條箱子裡是自己的東西,沒有什麼好看的,所以溫煦就打量起了涼亭里的人,這些人一個個都差不多在五六十往上,氣度嘛都挺不凡的,一個個都有一種飽學之士的架式,和風細雨的,看的溫煦覺得自己有這麼一丟丟的小自卑感。
涼亭中靜了大約有五六分鐘,一個二十左右的年輕小伙子提了一個黑色的箱子,恭敬的把到了白髮老者的旁邊,並且幫著老者打開了箱子。
「老師,您的工具來了!」
看到老者沒有動,這位學生等了片刻出聲提醒了一句。
聽到學生的提醒,老者輕輕的哦了一聲之後就開始從箱子裡取東西,看樣子老者對於箱子裡的東西極為熟悉,眼都沒有怎麼看,就摸出了手套戴上然後取出了放大鏡,還有一些工具放到了一邊,這樣的擺法讓溫煦看著以為老頭要吃西餐呢。
老者把東西一件一件的擺好,面色鄭重的用自己戴上了手套的手伸出了竹條箱子之內,捧起了最上面的書擺放到了自己的面前,並沒有打開而是拿起了左看右看,反覆看了差不多有五六分鐘,看的溫煦都有點兒煩了,老者還在看,而且換上了放大鏡看。
又過了三分鐘,老者放下瞭望遠鏡,還是沒有翻開書,但是卻是對著周圍的說道:「寶貝啊,寶貝啊!」
旁邊站著的一位老者問道:「真的是明代的書?」
白髮老者點頭說道:「嗯,的確是明版的書,能保存的這麼好,簡直可以說的上是奇蹟了!」
「要不您再翻翻看看?」余耀問道。
老者說道:「這本不用看了,真品無疑!」
說完老者用一種幾乎是虔誠的姿勢把書輕輕捧了起來,然後向自己的學生示意了一下,立在老者身後的學生立刻會意,輕輕的一彎腰從箱子裡拿出了一塊白布,就這麼攤在石桌上。然後老者這才鄭重的把書放到了白布上。
老者做完這個動作,伸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各位,可以看了,不過小心一點兒,就算是折了一片也是咱們對前人與後輩犯罪!」
聽到白髮老者這麼說,周圍的其他人都不由的點了點頭,鄭重的接過了老者學生遞過來的手套,由最近的一位鄭重的坐到了旁邊的石凳上,小心又小心的翻開了書頁,然後旁邊的幾個腦袋立刻也都湊了過來。
看到這幫子老者看書,溫煦的心中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種情緒撩動著自己,溫煦從來都沒有想到有人會這麼看一本書,以一種近乎於宗教儀式式的虔誠來讀一本書,每捧起一本書,每翻書的一頁,涼亭里靜的只能聽到樹上知了無盡的鳴叫,還有清風撫過樹葉,發出輕微的沙沙響聲。
整個院落都是靜的,雖說無事可做,但是溫煦卻沒有覺得任何無聊,整個人都跟著這些人一樣,沉浸在了這樣一種對於文化對於知識的虔誠之中。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院中一聲輕輕的嘆惜聲響了起來,打破了這種沉默。
看書的一位老者拿下了自己的老花鏡,然後長嘆了一聲,從石凳上站了起來,然後望了一眼自己的周圍的人,輕聲的問道:「列位,覺得怎麼樣?」
「重寶!」一位老者張口說道。
看書的這位在同伴們的臉上望了望,然後目光轉到了溫煦的身上。
溫煦以為他要問什麼的,為了禮貌,而且老者相詢自己總不能坐著吧,所以溫煦從坐著的凳子上站了起來,面帶微笑的回視了一下老者。
誰知道老者突然間的身體一彎,然後對著溫煦鞠了一躬,然後說道:「謝謝溫先生保存這批書籍,讓我們得以更好的理解歷史事件和人物!」
溫煦哪裡能想到老者會對自己來這麼一下子,連忙跳開了不敢生受了他的禮:「老先生這是幹什麼,我一個晚輩當不起!」
老者說道:「你當的起,這些書足以把明代一個與咱們現在所掌握的東西不一樣的畫卷勾勒出來了!這些史料很珍貴」
聽老者的話,溫煦有點兒不明白了,還是王一航教授明白,這位溫先生對於歷史了解的也就是皮毛,自家這位老友說的話他根本不夠層次弄明白。
於是王一航教授解釋了一下說道:「清朝入關之後,從康熙到乾隆帝,尤其是乾隆帝大肆篡改歷史典籍,尤其是明代的歷史,把很多屎盆子往明朝的皇帝身上扣,這種篡改不是說改改就完了的,同時伴隨著文字獄,而且讓以紀小嵐為首的這些文人幾乎是無所不改,不所不攥,就這幾本書上,光我就發現了三四處與記載不妥之處,其中就有明武宗的豹房一說!」
溫煦聽的都有點兒傻眼了,雖說聽不太明白,反正意思是理解了,無非是滿人以蠻夷之身入主中國,然後給自己臉上貼金,貶低別人抬高自己,然後組織紀曉嵐這種漢奸文人大改特改歷史典籍嘛!
說實話,改了前朝史這事兒很新鮮嗎?搞的誰不知道似的!舔腚文人別說清朝了,什麼時候少過?反正溫煦沒有覺得有什麼義憤填膺的,打不過人家就縮著腦袋任人蹂躪唄,這道理三歲小孩都該明白。
白髮老者這時已經擺所有的書都拿出來了,一一看過,之後確定的對眾人說道:「全都是真的!無一贗品,其中這一本還是宋代印製的!說是國寶也不為過!」
一聽到國寶兩個字,溫煦的心中頓時一顫,第一個念頭就是:特麼的,是不是這次有點兒玩大了!過時顯擺了?
「有沒有想過把這些書捐出來?」白髮老者鄭重的對溫煦問道。
溫煦一聽,立刻搖頭果斷的說道:「老先生,我敬重您,但是這些東西我是準備當成傳家寶傳給我的子孫的,沒有興趣捐給任何人和任何組織!」
一看溫煦的樣子,白髮老者嘆了一口氣:「我明白你你的想法,而且我負責任的告訴你這東西你不想捐那就是你的,除非你自己要賣,要是有人搶你直接來找我」
說完轉頭對著周圍的人苦笑著說道:「你們看看,現在咱們都是什麼形像啊,跟人家一提捐東西,人家看咱們的眼神就像是強盜似的!」
溫煦心中撇了一下嘴,心道:你們這些搞考古的,搞文物的現在在網上的形像還真和強盜土匪差不多。
其實說實話,溫煦是受不良消息的影響太深了,就算是有心收這東西,人家也要考慮到臉面這個問題,這麼一強弄了溫煦,那麼以後誰還敢說自己有什麼啊,不光別人不敢說,極大可能會想方設法的把自己有的東西弄出國外去,到最後肯定是得不嘗失的!
但是不是說就萬無一失了,萬一有個喪心病狂的也說不準,但是這事兒放到哪國都有這可能,就算是到了冥主燈塔的老美,照樣有官僚能逼的傾家蕩產。
現在溫煦手中的東西其實公布了反而是好的,尤其是他已經露了底的情況下,擺到了陽光下是會有人惦記不假,但是強取,就得掂量一下自己的塊頭夠了夠了。
白髮老者可不知道溫煦心裡怎麼想的,現在對著溫煦正色的說道:「這些古籍是你的,誰也拿不走,其實你樣光明正大的拿出來對你是有好處的,擺明了這些東西是你的,也能省了不少的麻煩……」。
溫煦說道:「麻煩什麼的我真的不太怕,我就怕有人明搶!」
「不會的!」老者苦笑著搖了搖頭:「剩下的書籍能帶我看看麼?」
「先看完了這些吧!你們可以抄錄,但是別把我的書給弄壞了」溫煦說道。
老者回道:「一定一定,弄壞了我們都是歷史的罪人!」
溫煦現在心情有點兒無趣,說不出來什麼原因,就是覺得心裡不太好受,於是對著老者說道:「你們儘快看,那我先走了!」
看到溫煦要走,余耀起身送到了門口。
一出了門,溫煦就對著余耀伸出了手,然後勾了勾手指。
「什麼?」
「錢呢!」溫煦說道。
聽到溫煦這麼說余耀伸手在溫煦的掌心拍了一下:「現在我哪這麼多錢,放心好了,馬上我就去幫你轉賬,對了剩下的書籍都是這樣的吧?」
聽到老者這麼說,余耀的心中現在是樂的都快找不到北了,心中那叫一個美啊,如果他的計劃要了成了,那這這輩子吹牛逼的資本就有了,成為一個響噹噹的文化人物那不是夢啊。所以提起付錢,余耀現在是非常爽快的。
「書沒有問題,你記得錢的事情就好了」溫煦說完轉身就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