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人消失之後,薩卡斯基找了她很久,用盡手段,即使身處封閉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所在島嶼,也時刻督促留在外界的心腹極力尋找和她有關的線索。
只是可惜,海軍的情報網遍及世界各個角落,薩卡斯基最後甚至動用到海軍本部中將權力,花費數年時間仍是一無所獲。
她毫無預兆出現,消失得同樣無影無蹤。
後來,哥爾.d.羅傑完成了從未有人完成過的壯舉,走完偉大航道全程抵達世界盡頭拉夫德魯,消息傳出,平衡局勢驟然打破。
原本在新世界就舉步維艱的海軍,因海賊王的出現更加岌岌可危。
時隔一年,東海羅格鎮某個艷陽高照的下午,哥爾.d.羅傑臨刑前用一句話,輕輕鬆鬆地點燃焚毀和平的業火,大海賊時代開始。
整個世界陷入動盪。
身為軍人,薩卡斯基和同陣營的所有人一樣,再也沒有考慮私人問題的時間和精力,海軍上下全員,無論是高級將領亦或者普通士兵,每個人都將自己擁有的全部包括性命投入波瀾壯闊的時代。
時間改變很多東西,也抹平許多痕跡。
不知哪一天開始,薩卡斯基漸漸忘記一些事,一些心情,他剔除了性格中某些不合時宜的柔軟,讓自己成為更適合肩章軍銜的男人。
嚴苛、律己、鐵血、忠誠。
他是一名海軍,所有行為也將僅僅站在海軍立場考慮,不再摻雜任何私人的情緒,包括秘密尋找那個人的初衷也更改。
開始幾年,薩卡斯基迫切希望找到那個人,為的是他自己,隨著時間推移,他的搜索為的是整個海軍陣營,他試圖找到那個人,利用她強大的力量為海軍服務。
只是很可惜…無論他的心情發生何種改變,那個人始終下落不明。
她和徹底消失的阿契美尼德王朝帝都一起,成為凝固在歲月中的一段曾經。
…………
…………
歷史的車輪從來不因為任何一個人而停止前進,即使聲名顯赫如海賊王哥爾.d.羅傑,過得幾年也僅僅成為眾人口中的談資而已。
四海、偉大航道、新世界,局勢風起雲湧瞬息萬變,為了構建新秩序,無論正義與否,每個稍有力量野心的人都絞盡腦汁謀奪算計。
每個男人都是天生的野心家,對權力抱有與生俱來的濃厚欲/望,這場席捲整個世界的所謂『新時代風暴』,連薩卡斯基也沒能倖免的投身其間。
他已經是海軍本部中將,然而,為了他的理念,這個位置遠遠不夠,他希望自己登上頂端,並且為此步步為營。
他不再是年輕時那個單純沖/動的毛頭小子,他已經懂得陰謀詭計,學會了不擇手段。
薩卡斯基相信,他要的東西無論如何都會到手,無論需要用多少年去達成那個目標,有朝一日,他必定能如願。
他這半生信仰堅定,目標始終如一,在通往最高頂點的野心之路上,唯一只做出過一件,與他的理念相悖的事。
…………
就象很少有誰知道,某個時期的薩卡斯基,為什麼對惡魔果實動物系幻獸種的關注幾乎到了緊張的程度,同樣很少有人能料到這位對海賊的痛恨到達頂點的將領,竟在那場聽證會上投了同意一票。
彼年,海軍首席外科醫生,原本即將升任中將成為醫療部隊最高負責人的『鬼刀』斯托克斯不顧世界政府極力阻撓,將耗費十數年收集整理的資料編撰成冊並向全世界公開發行。
最初定稿名為[生存手冊]的書,海軍上下全員同心協力用了十數年時間才最終完善,書中詳盡描述航海與戰鬥中可能面臨的各種危險,同時匯總編撰了遭遇意外與傷害後的求生方法與技巧,力求為每一位閱讀者提供相應的生存機會。
書籍一旦面世必定名垂青史,這點毋庸置疑。
生存手冊尚未出版前,風聞此事的世界政府就向海軍本部提出要求,要求海軍將書冊在限定範圍內刊印發售,出於政治考慮,世界政府不允許它在聯盟國家地區之外出現。
畢竟,生存手冊在審閱過程中發現部分敏/感內容,譬如珍稀草藥與瀕臨滅絕生物,再譬如…某部分涉及到戰鬥方面的描述。
世界政府反對書冊無限定刊印,理由是它在全世界範圍發行很可能埋下隱患,生存手冊內刊載的高度專業知識倘若被某些不軌分子學習,後果無法預測。
對於世界政府的要求,海軍本部決策層給不出確切回復,理由同樣很簡單,因為政府的要求和斯托克斯一開始的初衷背道而馳。
世界政府要求高度專業知識必須掌握在特定階級手中,斯托克斯卻從來只認為『知識的傳承與任何因素都沒有關係』,無國界,無階級,知識是全人類的寶貴財產,[限定]這一詞根本是無稽之談。
生存手冊編撰面世,是海軍首席外科醫生斯托克斯和與他有相同理念的人耗費心血的成果,世界政府對海軍提出的官方要求,這套非官方的書籍,其編撰者們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更重要的是,那些成千上萬資料,收集記錄它們的是無數海軍將官士兵,那是一項自發行動,不屬於軍隊的任何一次軍令,本部根本無權干涉。
海軍本部決策層幾經努力仍是無法改變斯托克斯的決心,而世界政府即使威逼利誘也動搖不了性情狷介的首席醫生。
那件事到最後演變成一場聽證會。
世界政府派遣官員與海軍本部高級將領組成臨時委員會,以審議投票方式最終來決定是否通過斯托克斯用個人名義提出的申請,在全世界範圍公開發行生存手冊。
…………
先不論世界政府的態度,實際上連海軍內部也對斯托克斯的決定都有些異議,依照現今局勢,政府的憂慮也不無道理。
哥爾.d.羅傑在東海羅格鎮處刑後,局勢動盪不安,數也數不清的人為了海賊王臨死前的話蜂擁到海上成為騷亂分子,這般混亂不堪的時局,一套高度專業書籍面世,確實很可能培養出更多敵人。
海軍本部之內,激進派將領們出於這方面的考慮,對於斯托克斯的決定,沒有極力反對,但是不贊同的意思卻也很明顯。
畢竟沒有哪個將領願意海賊陣營里出現知識淵博又醫術精湛的傢伙,更別說那些本事還很可能是源自他們海軍陣營傳播的知識。
世界政府對海軍內部的反對顯然知之甚詳,不過沒有哪位官員在聽證會開始前不知趣到私下底和某個將領達成什麼協議,因為都知道,海軍內部雖然派系林立,偶爾也會出現與政府相同立場藉以對付政敵的情況,但是在這方面的大事上,海軍卻絕對不可能和任何人合作。
聽證會舉行之前,世界政府暗中寄希望於海軍內部對此持有反對心態的將領,而這部分將領,以最極端的薩卡斯基為首。
中將薩卡斯基,海軍將領中著名的鷹派,不久前在執行世界政府決定的屠魔令時,下令對西海奧哈拉平民避難船開火,徹底消除所有後患的激進將領。
世界政府官員篤定這位『寧可枉殺也絕不錯放』的海軍中將必然反對書籍無限定放行,只要薩卡斯基表明態度,參會的海軍將領至少也將投下五分之一的反對票。
如此一來,這場聽證會的結果就將如世界政府所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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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聽證會的最後,以世界政府氣急敗壞卻無可奈何為結局落下帷幕,任誰都料不到,嚴苛激進的薩卡斯基居然投下同意票。
無論是上司下屬還是同僚朋友,事先都想不到,對海賊深惡痛絕到偏執的薩卡斯基,竟會同意讓生存手冊無限定發行,甚至不顧及未來可能產生的隱患。
薩卡斯基的同意,嚴重動搖了其他鷹派將領,加上生存手冊耗費的原本就是所有海軍的心血,最終它在政府極度不情願的狀態下在全世界範圍內公開發行。
…………
作為海軍鷹派將領的核心人物,薩卡斯基也只做出過這一件與他所堅持的[絕對正義]稍有牴觸之事,原因,誰都不知道原因,薩卡斯基從未向任何人提起,連最心腹的下屬也不知道理由。
他只是看到生存手冊扉頁的那句話。
在聽證會舉行之前,薩卡斯基無意間翻開送到辦公桌上的書籍樣本,第一眼看見印在扉頁上的開卷語讓他改變了主意。
當年那座荒島,那個人說過的話被印在扉頁上————
&滴水,一場雨,一條河,一片海;我們的成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
彼時她說的話令薩卡斯基有所觸動,他將它們隨手記錄在攜帶的急救指南上,後來他持有的冊子空白紙頁記載完畢就和其他人的一起歸集封存,最後送到醫療部,和千千萬萬冊子一同交付給發起者,作為原始資料分門別類。
時隔多年薩卡斯基已經忘記許多,當他看見扉頁詞,一切竟又如同昨日才發生那樣鮮明,那個人的臉隨著記憶浮現,往事吉光片羽般滑過腦海,饒是鐵血嚴苛如薩卡斯基,一時竟也百感交集。
一瞬間,他記起那個人的透碧雙瞳,記起那個人微微皺起的眉,記起那個人遞給他蒼翠的植物,記起那個人在行軍帳篷柔和光線里的溫婉笑靨。
那個人當年看見他手上的急救指南就知道,這部很可能無法面世的書籍,耗費漫長時光收集資料編撰成冊的自發行動,策劃者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即使不認同海軍首席醫生的決定,薩卡斯基也不得不承認,鬼刀斯托克斯確實非常了不起,想必,當年那個人認同的也是斯托克斯的理念吧?
所以才有,『我們的成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取得。』,這樣的說法。
生存手冊是千千萬萬海軍將官士兵的心血所集,來自世界各地無數家庭的士兵為了守護這片海的和平戰死沙場,他們留下的東西,確實應該還給整個世界,而不是為了政府的私心限定在某個範圍內。
即使對海賊深惡痛絕,即使堅持絕對正義,在這件事上,斯托克斯的理念,那個人認同的東西,薩卡斯基沒有反對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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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證會以出乎意料的結局落幕,世界政府做出讓步,代價是海軍首席外科醫生,鬼刀斯托克斯後半生的全部前程。
原本即將升任中將統領海軍醫療部隊的斯托克斯,在書冊面世之前主動辭去所有職務,並且在海軍的『監視』下進入本部醫院成為一名無權無勢的普通醫生。
斯托克斯為了那部書籍放棄所有,海軍本部在那次聽證會後,幾年之內與世界政府的關係都顯得如履薄冰,薩卡斯基也因為那次的立場陷入某種微妙境地,他原本好幾個部署因政府的疏遠無疾而終。
不過,對此薩卡斯基倒是沒有太多遺憾,因為他從來不會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事後後悔。
歷史只會記得勝利者,即使會比他預訂的時間延遲數年,到最後,他要的東西,那個位置也必定是他囊中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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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生存手冊一事之外,薩卡斯基再沒有違背過他絕對正義的理念。
時間匆匆忙忙流逝,他依然是海軍最激進的將領,鷹派的核心人物,對海賊深惡痛絕,執行絕對正義時鐵血嚴苛又偏執,他的那點動搖轉瞬即逝,恰如那個人曇花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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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歲加入海軍,二十五歲升任海軍本部少將,三十幾歲成為海軍本部中將,四十幾歲升任海軍本部大將,世界政府授予『赤犬』稱號,最高戰力之一,海軍鷹派將領的核心。
海軍大將,赤犬薩卡斯基。
到得五十一歲,薩卡斯基認為他離最終目標只有一步之遙,歲月讓他變得沉穩,也同樣再次讓他做出某些改變。
沙場征戰半生的這個男人,那個最終目標他始終不曾放棄,只是那份野心當中,屬於私人的權力欲/望減弱許多,更多的變成以整個海軍陣營利益考慮的全盤謀略。
這是不可避免的奇怪現象,或許,是他已經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吧?
人類的野心無窮無盡,只是當一切得到滿足…曾經想要的東西都握在手中,興奮滿足消退之後,反而會意興闌珊。
極偶爾的情況下,薩卡斯基給自己這樣一個答案。
他曾經為自己定下一條目的清晰環環相扣的道路,做出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達成接下來的某個目標,他也按部就班沿著預定的人生路線一步步往前走。
可惜人心是最不可預測之物,包括薩卡斯基自己那一顆,他為自己定下的道路,偶爾的偶爾仍是出現偏差,那些失誤不大不小,來源卻是他那顆自相矛盾的心。
他痛恨海賊,原本應該和政府站在相同立場反對斯托克斯的書籍公開發行免得埋下隱患,只是他因為那個人的話印在扉頁而改變主意。
他一步一步完成人生規劃,卻在進行某一項預訂目標時再次因為那個人而放棄。
薩卡斯基這半生少得可憐的幾次意外,追根究底都是因為那個人。
安娜。
…………
他曾經試圖結婚,最後卻不了了之。
三十幾歲的時候,薩卡斯基想過擁有一個家庭,娶個妻子,生一個或者兩個孩子,等他陣亡沙場或者年老退休,他的孩子繼承他的信念,將海軍的正義延續下去。
他的妻子可以是能為他帶來政治資本的世家閨秀,也可以是毫無背景的普通女人,她的樣貌可以美艷無匹也可以僅僅是清秀可人,隨便什麼樣的女人都好,他給她名分給她地位,她安分守己,做一名合格的將領妻子…
薩卡斯基的人生規劃中,曾經有過『家庭』這一計劃,他也曾經試圖達成目標…
只不過,無論是擁有家世的閨秀,還是隨意結識的清白女子,不知怎麼,到最後也終究沒有哪個女人能夠得到他想給出的妻子名分。
不是她們不願意,是他改了主意。
薩卡斯基一直沒能弄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和那些女人交往,心態都非常正式,到了即將談婚論嫁,鬼使神差的就會不了了之。
這也導致很長一段時間,薩卡斯基有個壞名聲,因為他原本是想結婚,交往的對象自然不會是歡場女郎或者別有所圖的女人,許多次無疾而終之後,他不可避免的背上『喜歡玩弄良家女子』的惡名。
當然,馬林弗德海軍本部,將官士兵的私生活沒有誰有權干涉,世界局勢動盪不安了幾十年,他們這些守護者隨時隨地可能丟掉性命,沙場征戰生死一線,還能有誰有那份空閒計較這些?
海軍需要的是驍勇善戰,道德楷模有什麼用?能殺死敵人還是能為戰爭取得勝利?
只不過,海軍內部沒有誰計較名聲,城鎮平民和隨軍家屬間卻習慣拿這些準則衡量,於是,某些總不結婚的傢伙就成了不負責任的代名詞。
有幾年的時間裡,作風強硬的鷹派核心人物,薩卡斯基是良家女人提起來就無比唾棄的名字。
…………
讓薩卡斯基從自己的反覆無常里走出來的人是喬納森,他的同期同窗。
那一年,本部中將喬納森,即將去往重新選址組建的基地就職,臨行前與同軍銜的薩卡斯基道別。
剛剛建成的g8支部,是在當年阿契美尼德帝都的舊址上改建而成,指揮官喬納森同樣是那段往事的知情者…只是到得這一年,彼時那些人只剩下薩卡斯基和他兩個。
羅納德,西瓦,薩卡斯基和喬納森兩人曾經最心腹的屬下們,他們升任將領那天起帶領的那些士兵,這些年陸續陣亡,時隔多年即將舊地重遊的喬納森,身邊的人再沒有哪一個有共同記憶。
那個人…安娜,真真正正消失。
喬納森啟程之後,宿醉醒來的薩卡斯基才恍然大悟,他不願意給那些女人名分,卻原來是潛意識裡他一直想把妻子的位置留給那個人。
多麼可笑!
十幾年的時間他一直守著他曾經許下的承諾,他有的所有東西都可以給她。
他的妻子,那個位置,海軍中將的妻子,很快將會是海軍大將的妻子…那樣無限榮光,是一個男人能夠給一個女人的最大的誠意。
只是可惜到底沒機會兌現。
他找不到她,這麼多年他關注惡魔果實動物系幻獸種的下落,試圖藉此找出那個人,甚至不惜秘密下令心腹手下,對非尋訪人物的擁有藍色火焰的無論何種惡魔果實能力者格殺勿論,為的是那些能力者很可能是…她死後得到的繼承。
那個人若是悄無聲息死在某個角落…他無法容忍那種可能性。
他找不到她,為什麼他找不到?
…………
那一年,曾經被抹去痕跡的海軍g8支部再次組建,海軍本部中將喬納森擔任基地指揮官。
那一年,馬林弗德城鎮商業街某家刺青店接待了海軍中將薩卡斯基。
海軍鷹派核心人物薩卡斯基,莫名其妙的在身上紋了一副繁麗刺青。
刺青師完成工作後,薩卡斯基睜開眼睛,定定看了肩膀與胸膛上多出來的圖案很久很久,最後嘆息一聲,低垂的眼帘藏起所有情緒。
薔薇底紋,墮櫻圖案,大篇幅刺青遮去肩膀上一個不起眼的傷痕。
她曾經咬傷他的地方,那個傷痕是她留下的紀念物,時隔許多年,他翻遍世界角落也找不回她,這道傷痕只能藏起來,象他對她的心情。
那個人是薔薇,美艷嬌弱表相下藏著尖利鋒銳的刺,他和她的相遇如同墮櫻,無比絢麗,無比短暫。
櫻花七日,哀艷絕烈,半生追憶,徒留遺憾。
一切都過去了,他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