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抬手撓了撓頭髮,波特卡斯智商捉急艾斯小小聲嘟囔了幾下,之後,在另外三雙眼睛聚集過來的時候一臉誠懇的回視,「完全聽不懂你們說什麼啊!」
秘密文字什麼的,慰靈碑什麼的,海軍大屠殺什麼的這三個人聚在一起說的每個字他都能聽懂,可是合起來就滿頭霧水啊!
所以,要不要說明白點?
還有不知從哪裡傳來幻覺似的女人的哭泣聲,現在靜下心側耳聆聽又什麼也聽不到
要不要也順便解釋一下?
雖然沒有把話說出口,不過他默默用眼神表達了強烈的求知慾:
靜默中他瞅著這三個人,三個人也同樣盯著他看。
片刻過後,沙鱷魚咧開嘴角,邊拿眼神打量,邊笑得很惡劣,之後,王下七武海之一的這男人用一種難以形容的聲音,慢條斯理的說,「小孩子最好不要知道這些。」
波特卡斯艾斯額角青筋一迸,只是不等他做點什麼,更可惡的事的發生了。
另外兩個人不約而同的點頭,面上又都帶著某種微妙的心照不宣,三個人看也沒看彼此居然露出很神似的表情,像是瞬間達成協議要保守一個共同秘密。
並且,把他剔除在外的理由還真是沙鱷魚說的那樣,安娜和海軍中校同意了沙鱷魚的話:小孩子不需要知道太多。
「誰是小鬼啊!」忍了忍,終於還是沒忍住暴喝出聲的火拳波特卡斯二十歲已成年艾斯在心裡淚流滿面,都是混蛋啊!
你雖然沒有人開口,不過,包括沙鱷魚在內,三個人盯著他看的眼神明明白白這樣寫著:你,說的就是你,小鬼一邊呆著去大人的事少插嘴。
波特卡斯艾斯:
雖然他們四個人實際上沒有半點共同立場,甚至彼此敵對,海軍和海賊,海賊和王下七武海,王下七武海和海軍,三角循環的對立關係亂得很,他也沒有天真的認為,當前形勢下四個人就必須合作,可還是有點兒心塞。
因為,另外三個人聯手隱瞞他的這副場景,和以前馬爾科他們閒聊大人的話題然後當他未成年小鬼一樣排除在外的情況,真的很像啊
常常被同伴當成兒童對待,以至於每逢類似狀況就特別敏感的波特卡斯艾斯磨了磨後槽牙。
這一瞬間,暫時同行者們微妙仿佛的表現,讓人不自覺連帶想起白鯨莫比迪克號上的同伴們,馬爾科,薩奇,老爹那些毫無芥蒂接受他的人們
伴隨著一張張鮮活笑臉的回憶浮現,他無意識的翹高了唇角。
那些是他的同伴,他的兄弟,他的家人
珍貴的記憶如流水般緩緩淌過,嘴角漾起的柔軟笑意一點一點蔓延到眼睛,從輕輕淺淺到變得深刻,最後又一點一點褪去直至消失。
那日凌晨薩奇僵硬的身體和早已經凝固的黑血,為那些無比快樂的時光劃上猙獰句號,更象一道無形枷鎖扼緊了波特卡斯艾斯的咽喉。
薩奇死了,毫無防備的死在曾經的同伴手上。
蒂奇痛恨入骨的那個名字滑過腦海,霎時間叫他險些無法控制殺意,是他的責任,薩奇的死是他的疏忽,如果他更強大一點,如果他能早點發現不對
馬歇爾蒂奇辜負老爹殺害同伴棄船逃亡的傢伙。
那是他的責任,他必須追到那混蛋,血債血償,至於其它的事,對目前的他來說都不重要。
電光火石間心念飛轉,之後輕輕呼出一口氣,波特卡斯艾斯閉了閉眼睛,藏起眼底深處翻騰不休的狠戾殺意,片刻過後再次睜開的眼睛,目光恢復了平淡。
接下來是一段不長不短的等待,等到確定面前這三個人真的不打算解釋,波特卡斯艾斯聳聳肩,決定不強求什麼,隨即提出另外一個問題。
一個當務之急的問題:
「現在該怎麼離開這裡?」說完環顧周遭一圈,皺了皺眉事情發生得太快也太亂,現在定下神查看才發現結果不太美妙。
他們身處的這裡是看起來很奇怪的地方。
說是地下深處吧又有不知哪裡來的光,不太亮,方圓百米內空蕩蕩的,只有那塊石碑孤零零矗立在半明半滅的混沌里。
可要說是野外吧更不是,沒有風,連空氣都帶著蕭瑟感,就象長時間沒人打開的房間,呼吸里能嗅到微不可察的淤積感。
阿拉巴斯坦大沙漠腹地,萬里黃沙之下,這樣的空間顯得格外詭異。
細細看過周圍一圈也沒有看到類似出口的地方,波特卡斯艾斯收回視線,聲線壓低幾分,多出幾絲凝重味道,「怎麼出去?」
他的目光在餘下這三個人臉上緩慢移動,片刻後停在她年輕女人安娜的身上。
帶著點試探意味,錯也不錯盯著她,他記得不久前她說,這裡不是阿拉巴斯坦?能夠瞬間轉移四個人,那就是有惡魔果實能力者躲在暗處。
既然她能夠斷言,那麼對於當前局勢想必是有所判斷,他想。
並且,不止是他想得到答案,他開口之後一旁的沙鱷魚和海軍中校呼吸微微一頓,面色不顯卻能看得出有點緊張,為的是她的回答。
果然只有安娜知道的最多嗎?大部分時候很遲鈍,卻非常意外總是能讀懂旁人微表情的波特卡斯艾斯目光微微一閃,想了想又先放開那些,集中注意力豎起耳朵。
等了好半天,她還是沒有打算回答的樣子,波特卡斯艾斯只好沉聲追問道,「這裡是哪裡?」
結果
「不知道。」她一臉平淡,語氣更是無辜,說完細細看了他幾眼,停頓幾秒鐘,嘴角一撇,「又不是我乾的,我怎麼會知道。」
廢話!要是你乾的現在就幹掉你啊混蛋!
波特卡斯艾斯又一次磨了磨牙,再好的脾氣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都會被磋磨得爆起來,更別說他原本脾氣就不太好。
頂著一腦門炸開的十字路口,忍不住要開口威脅之前,頃刻間看見的這幕又讓他按捺翻白眼的衝動,幸災樂禍哼了聲。
顯然,她的回答除了他不滿意,餘下的另外兩位同樣不相信,一瞬間瞥向她的目光格外尖利。
尤其是沙鱷魚,男人一雙金色的眼睛冷冷掃視她,眼神鋒銳似箭。
而察覺到聚集而來的敵意,她的視線微微偏移幾度,瞥了餘下兩人一眼,眉心微微一皺轉瞬間又鬆開,接著冷笑一聲,說道,「最該知道的是你們二位才對。」
她抬了抬下巴,衝著遠處遙遙示意,斜乜的眼角,眼神說不出的譏誚,「一個熱衷於研究歷史一個知道海軍內幕,鏨刻秘密文字的慰靈碑,還需要問我嗎?」
下一秒,波特卡斯艾斯丟下他們自顧自朝著遠處那塊石碑邁開步伐既然得不到答案那就算了,他不喜歡這種打啞謎似的交流,她的回答也不重要。
他沒耐性陪這三個人玩什麼解謎後的大冒險,要離開,靠他自己的力量打破空間誰說不可以。
轉過身的剎那,眼角餘光里她的手微微一抬似乎是象攔住他,只是不知怎麼到底沒有下一步動作,等他走出幾米又敏銳的察覺到經由空氣傳導而來的一絲細音。
寂靜混沌的空間裡,幾不可聞的嘆息象風吹過湖面的聲音,漣漪般盪開
波特卡斯艾斯微不可察頓了頓,頃刻間復又繼續前行,隔了一小會後方又傳來腳步聲,卻是停在原地的那三個人跟了上來。
速度不緊不慢,其中有一道顯得猶豫又沉重。
聽到腳步聲,他偏了偏頭又飛快轉回來,不感興趣的繼續前行,背對著餘下三人,直視前方混沌的眼睛裡滑過一點恍悟。
猶豫的是海軍中校,隔著點距離都能看見那中校泛青的臉色,很顯然是不願意接近石碑波特卡斯艾斯皺了皺眉。
海軍的問題嗎?
這處空間說小不不過再怎麼磨蹭拖延,路程也總有走到底的時候,時隔許久,以波特卡斯艾斯為首的四個人陸陸續續抵達。
停下腳步,站定了慢慢打量這塊刻滿圖案的石塊,許是聽她說這是一座慰靈碑,也或許是沙鱷魚和海軍中校對它的詭異態度,這一刻咫尺間的方正圖案印在眼睛裡竟讓人無端端屏息肅穆。
明明只是一塊塊四四方方根本辨不清含意的鏨刻圖案,卻散發出難以抑制的哀傷氣息。
也或許更因為他關注的不是秘密文字,不知為什麼,盯著慰靈碑看了會,波特卡斯艾斯覺得,依稀仿佛他又能聽見那種哭聲?
細細辨認什麼也沒有,四周安靜得厲害,一個恍神那些聲音又像遊絲一般飄忽,若有似無從四面八方蔓延過來。
像是有很多很多女人在哭,貼著他耳邊啜泣,很傷心很傷心說著什麼,可是那些細細碎碎的隻言片語又隔著重重迷霧,根本聽不分明。
腦海微微眩暈,下一秒又忽的驀地一凜,清醒過來的瞬間他立刻偏過頭,要開口提醒在附近的其他三個人小心,卻
耳朵邊輕輕擦過一抹詭異的存在感,軟軟的,絲絹一樣的觸感,異變突如其來,轉眼間就淹沒在霧蒙蒙灰颯颯里。
無邊無際的混沌,霧氣一樣吞沒波特卡斯艾斯的視野。
然後是聲音,憑空出現在很近的位置,這一次卻叫他聽得很清楚。
是女人的聲音,不是安娜,陌生的聲音,有些驚疑不定的味道,「誰?你是誰?」
開口詢問之後對方又沉默幾秒鐘,也不等他回答就再次說道,「快離開這裡,這裡不是你應該進入的地方。」
從聲音來判斷,藏在霧氣深處的這個人應該很年輕,音色柔軟甜美,並且很奇怪的帶給他一種熟悉感,或者也不能算熟悉感,只是下意識覺得親近。
隔了會,許是察覺他一直沒有反應,那聲音又一次催促,「快離開,別呆在這裡。」這次音量略略提高了些,話說得冷硬卻叫人很輕易就聽出藏在當中的擔憂。
將聽入耳中的聲音細細分辨一番卻始終沒能把記憶里的人和對方聯繫上,半晌,波特卡斯艾斯抿了抿嘴角,略略猶豫就邁開步伐,循著聲音往迷霧深處走。
他不確定對方是誰,可是那聲音叫他有種奇怪的感覺,非常非常奇怪,明明很肯定是素不相識卻在潛意識裡油然而生出一種衝動。
想見她一面。
潛意識告訴他,如果這次錯失,他必定終身悔恨。
那聲音從他邁開步伐起就沒有再出現,飄飄忽忽的哭聲也不見了,周圍變得異常安靜,甚至連他自己的腳步聲也被灰霧吸收掉似的,死寂一片。
不知過了多久,波特卡斯艾斯漸漸覺得自己失去了五感,也許是太安靜了?視線里充斥著看不到盡頭的混沌,急切邁動的雙腳,不知不覺不知不覺感覺不到頻率,意識也被慢慢的慢慢的侵蝕。
大腦變得昏昏沉沉
他有些想不起事,象是什麼東西被帶走一樣,只是機械的邁開雙腳,憑著一種想不起目的的堅持,一直一直一直走著走著
直到灰濛濛的煙氣中一線異樣麗色刺入眼帘,叫他精神徒然一震。
剎那間,失去的記憶如流水一般重新灌入腦海,波特卡斯艾斯猛地睜大眼睛,怔怔盯著前方出現的一道身影。
他不知道她是誰,可是很早很早很早以前他一定見過她。
玫瑰金的捲髮,鬢邊戴著一朵盛開的扶桑花,看著他的眼神有些意外,笑容卻溫婉恬淡,霧蒙蒙的天與地都叫她的笑靨點亮了似的,一瞬間變得明亮起來。
他怔怔的盯著她看了好一會才開口,「打,打擾了。」
磕磕巴巴的打過招呼,頓了頓又拿手按了按帽子,試圖掩飾些許不自然,他的心臟跳得很快,腦子也暈乎乎的,不知為什麼,這個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看著他的眼神讓他鼻子發酸。
帶著淺淺笑意的那雙眼睛,溫柔的目光讓他不由全身僵硬,呼吸艱澀。
迷霧裡出現的這個人,她他一定認得的啊!
短暫的靜默過後,波特卡斯艾斯吸了吸鼻子,再一次開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聲音啞得厲害,「那個,我是波特卡斯艾斯。」
他說出自己的名字,接著卻看見她臉上的笑容水霧一樣淡去,眼神還死死盯著他,沒了笑意的臉變得象冰雕,冷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
波特卡斯艾斯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來,他發現了對方眼裡情緒的波動,僅僅是那一瞬的,就足以叫他心頭一沉的陰霾。
站在原地手足無措的等了好一會,之後才看見她微微抬了抬手,「過來。」她這樣對他說,說話間她先一步朝他走來。
一步,一步,一步隨著她漸漸靠近,那張秀美的臉,神色里浮現出一種混合著恨意的扭曲
「為什麼你不去死呢?你這樣的罪大惡極的血統」
「不被期待的孩子不該活著啊」
冰冷的手探了過來,素白纖細的手指慢慢攀上他的脖頸哀怨的哭聲捲土重來,她身後浮起大片大片幻霧,深深淺淺的灰色,深處有若隱若現的無數張臉,象沼澤一樣試圖吞噬所有一切的恨意。
波特卡斯艾斯呆呆的站在原地,拳頭握緊了又鬆開,握緊又鬆開,最後他僵直的身子無法妄動。
不動也不言語,更沒有反抗,咽喉處漸漸收緊的遏制,湊近的這張臉上,散亂劉海半遮住眼睛,血絲如不住的從眼角滑落,目光里是深深,深深的怨毒。
她的話讓他失去了勇氣。
他是不被期待的孩子她後悔了對嗎?想到這種可能性,他就沒有力氣反抗,只能任憑這支手一點一點奪走他的呼吸,心頭冰涼一片,這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希望。
連活下去的力氣也瞬間失去。
他根本不該出生的。
他活下來是她的命換來的,現在要收回去也是理所當然的。
媽媽
視野開始變得模糊,大片大片的迷霧迫不及待撲了上來波特卡斯艾斯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用最後的意識再看一眼面前的這張臉。
出生那一刻起就失去看見她的機會,死亡之前讓他多看一眼,再多看一眼。
最後,他可以帶著少得可憐的這點記憶墮入地獄。
「我說,放開他。」
窒息帶來的嗡鳴聲中,一記冷厲的聲音驀地刺入腦海。
「蠢材嗎你!」
隨著那聲音逼近,低而沉鬱的嚎叫滑過耳邊,死死扼住喉嚨的那股力道徒然消散。
波特卡斯艾斯渾身一震,肺部重新灌入氧氣,這讓他忍不住彎下腰,劇烈咳嗽起來。
呼吸裡帶著火焰燒灼的刺痛感,直到此時胸口的悶痛才提醒他,剛剛他犯了多麼愚蠢的錯誤他束手待斃,為了
低著頭,盯著足尖的方寸之地,波特卡斯艾斯花了一些時間調轉呼吸,努力平復心情,重新讓思緒正常運轉。
良久,他再一次直起身。
視野里已經天翻地覆,那個叫他無法反抗的影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團看不清形狀的濃霧,不停的膨脹收縮著,懸浮在十幾米外,象是碰到天敵一樣,爆發出一聲聲短促驚懼的尖叫。
而驅走咫尺間死亡的那聲音主人正站在他邊上,此時見他恢復就斜乜一眼過來,淡然一瞥里蘊藏著一絲責備。
安娜。
他弟弟路飛的同伴。
對上他的目光,她幾不可聞的哼了聲,復又重新看向那團霧氣,眼睛微微眯起,眉宇間立刻就顯出一種狠戾,「不過是聚集的低級靈而已,也敢在我面前裝神弄鬼?」
波特卡斯艾斯怔了怔,隨即有些難堪的轉開視線他也知道,看見的時候就知道了,那不是只是那張秀美的臉讓他無法反抗。
他會忍不住想,如果還活著,是不是也一樣會後悔呢?
後悔用性命交換生下他這樣的惡魔之子。
哪怕這種想法只是他妄自猜測的萬分之一可能,只要想起來
自童年開始就存在心裡的想法又一次浮現,波特卡斯艾斯眼睛裡霎時間掠過一陣尖銳的痛楚,不想下一秒又聽見身側這人開口說道,「她不是。」
「沒有哪個母親會恨自己的孩子。」她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這樣說,「我也有孩子,所以我很清楚。」
「你的媽媽絕對絕對不會後悔,如果有遺憾也一定是來不及陪著你長大。」
「它只是會讓人看見幻影的惡靈。」
說話時她仍舊看向那霧氣,停頓幾秒鐘,音調壓低幾分,森冷的壓迫感緩緩擴散開,「真是幹得不錯啊我已經很多年沒有這樣生氣了呢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