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柱朝沉吟著說道:「阿泓,這事怕是有些不好收場。」
彭泓澍便想藉機試探一下彭柱朝和冉三娘的底,說道:「阿柱,三娘,待會當著皇帝的面咱們三大土司可得同進共退啊。」
彭柱朝蹙眉不語,似在權衡彭泓澍的這個提議。
冉三娘卻冷然道:「同進共退也得看是什麼情況,若是你永順土司舉兵造反,難不成我們施南土司也要跟著你造反不成?」
「三娘你這是何話?」彭泓澍急道,「我何時說要造反?」
「我就是這麼一說。」冉三娘哼聲道,「其他事也就罷了,但若是造反,我們施南土司絕不會重蹈洪武朝的覆轍。」
正說話間,一支騎兵浩浩蕩蕩開過來,前面的那隊騎兵皆是身披扎甲、頭戴覆有面甲的缽胃,赫然就是御前的八百夷丁,緊接著他們就看到了皇帝。
只見皇帝身披金燦燦的山文甲,頭頂鳳翅盔,在朝陽的照耀下閃閃發光,就像是一尊下凡的天神,讓人有頂禮膜拜的衝動。
這還是彭泓澍他們來到武昌後首次看到皇帝。
等離得近了才發現,皇帝比想像中要更年輕,也更英武。
冉三娘這俏寡婦的眼神便顯得有些莫名哀傷,也不知道想起了什麼。
崇禎徑直策馬來到彭泓澍三人跟前,凌厲的眼神從三人的臉上掃過,掃到冉三娘時稍稍的停留了片刻,問道:「你們誰是彭泓澍?」
彭泓澍趕緊下拜:「臣便是永順宣慰使彭泓澍。」
崇禎點點頭又道:「彭宣慰使,有勞你進去告知臘惹洞司還有驢遲洞司的土兵,限他們一刻鐘之內解除武裝,此事緣何而起朕會調查清楚,並且一定會給一個公正的處理,但他們若是一刻鐘之後仍舊不肯解除武裝,那就對不起了。」
說此一頓,崇禎一字一頓的說:「只能就地殲滅!」
彭泓澎聞聽此言頓時心頭一凜,但同時也有些恚怒。
心說聖上你就這麼瞧不起我們?我們永順十幾個土司加起來可是有三萬多土兵!
就憑你數千官軍,也想當著我們三萬多土兵的面殲滅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土兵?這也未免有些太狂妄了吧?
你真就不怕我們一怒之下造反?
可彭泓澍畢竟當了十幾年土司,還算有點城府。
所以彭泓澍並沒有把內心的想法在臉上擺出來,只是皺著眉頭說道:「聖上,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土兵尋釁滋事是不對,但他們畢竟是永順宣慰司下的土兵,按大明律令,土兵犯法不歸朝廷管,而應該歸土司管。」
「那也得看他們犯的是什麼法,在哪兒犯的法。」崇禎冷森森的說道,「他們若是在永順宣慰司搶劫殺人,朕保准不會過問,可現在他們是在武昌城外搶劫殺人,還殺了衙役,甚至還要向朕來索餉,不給餉就要造反!」
「如此行徑,朕若是不聞不問,那還是皇帝嗎?」
說到這一頓,崇禎又盯著彭泓澍眼睛說道:「彭宣慰使,你應該清楚永順宣慰司並非你彭家的獨立王國,而是大明的疆域!」
崇禎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有節。
彭泓澎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言辭反駁。
但是他彭泓澍也不會這麼輕易認慫:「聖上,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土兵還是交由臣處置,臣保準會給死難者一個公正的交代。」
「彭宣慰使!」崇禎臉色徹底垮下來。
「朕不是在跟你商量,這是朕的旨意!」
伴隨崇禎的一聲冷哼,大校場四周陡然間響起綿綿不息的號鼓聲。
彭泓澍、彭柱朝、冉三娘還有完成集結的十萬多土兵急環顧四周,便看到大校場四周的曠野上已經揚起滾滾煙塵。
緊接著烏泱烏泱的大明官軍就從四面八方向著大校場這邊氣勢洶洶的勐撲過來,彭泓澍原本想要目測,發現根本無法目測。
因為四面八方視野之內全是官軍。
如此局面,彭泓澍便也不敢硬頂。
倒不是說真就怕了皇帝怕了官軍,真要打起來,鹿死誰手猶未可知,但是彭泓澍顯然不想跟官軍開戰,至少現在他不想開戰。
因為冉三娘這個賤人肯定會幫朝廷。
而彭柱朝這頭老狐狸也是態度曖昧。
彭泓澍只能選擇服軟:「臣這便進去勸解。」
當下彭泓澍帶著親隨從官軍讓開的通道進了包圍圈。
只見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兩千土兵已經背靠背結成圓形陣。
田仕朝和向永順這兩個土司也被迫暫時放棄成見,並肩迎敵。
儘管身處數千官軍的包圍之中,但是田仕朝和向永順的內心其實並不怎麼擔心,如今的大明早已不是洪武年永樂年的大明。
何況現在是大明朝廷有求於他們永順土司。
要是惹毛了他們,大明皇帝別想平定雲南。
所以,他們絕不相信官軍真敢跟他們動武。
何況就算是動武,他們也是絲毫不憷官軍。
湘西的土兵個頂個都驍勇善戰,大明官兵拿著根燒火棍就想跟他們抗衡?做夢!真打起來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衝垮官軍。
也就是念在狗皇帝給錢糧還算痛快的份上,兩人才沒有動手。
不過即便是這樣,兩人也是逐漸按捺不住,快要憋不住火氣。
就在兩個人快要忍不住的時候,彭泓澍黑著個臉走進包圍圈。
「土司大人。」面對土司彭泓澍,田仕朝和向永順就不敢托大。
「你們倆可真行。」彭泓澍黑著個臉喝斥道,「這是想要造反嗎?」
「土司大人,這事可不能賴我們。」田仕朝解釋道,「是官兵先圍了我們。」
「行了,我沒功夫聽你們倆胡扯。」彭泓澍道,「趕緊讓你們的族人把兵器放下,然後排隊出去接受皇帝處置。」
「啥?放下兵器?」向永順叫道,「這怎麼成。」
田仕朝也叫囂道:「我們臘惹洞司的土兵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會放下兵器,狗皇帝想要讓我們放下兵器,除非殺了我們。」
「你以為他不敢?」彭泓澍急得直跺腳。
「你們知不知道,皇帝已經調來了幾十萬官軍!」
「幾十萬官軍又怎麼樣。」田仕朝昂然道,「臘惹洞司的勇士一個可敵百個官軍,一千勇士可敵十萬大明官軍,就讓他們放馬過來好了。」
「對,讓官軍放馬過來。」向永順難得跟田仕朝達成一致意見。
「你!你們兩個!」彭泓澍急得屎都憋出來,見實在是勸不動,只能一跺腳說道,「那你們兩家就好自為之吧。」
彭泓澍急赤白臉的走了。
向永順和田仕朝卻仍沒放在心上。
他們壓根就不信,明軍真有膽子跟他們動手。
而且他們也不相信彭泓澍真的就會撒手不管。
然而,殘酷的現實很快就給了他們血的教訓。
就在彭泓澍走人沒多久,圍住他們的大明官軍突然散開,撤到幾百步開外警戒,只剩下大約六百名官兵擺成線列陣。
前後三排,每排大約兩百名官軍。
向永順和田仕朝見狀便也立刻跟著改變陣形。
兩人針鋒相對的也擺了一個方陣,前後十排,每排也是兩百名土兵。
這個時候,由於雙方陣型的轉換,永順土司、保靖土司還有施南土司的十幾萬土兵就可以十分清楚的看到大校場中間的情形。
彭泓澍、彭柱朝還有冉三娘等土司便有些懵。
這什麼情況?官軍為什麼撤走大半,只留下了五六百人?
難道說,官軍想要憑藉這區區五六百人來殲滅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兩千土兵?這也未免太狂了吧?就這麼的瞧不起我們土兵?
尤其彭泓澍,更是在心下冷笑連連。
……
崇禎一臉冷酷的看著臘惹洞司還有驢遲洞司的兩千土兵,心下沒有絲毫的憐憫。
這兩千土兵或許是無辜的,或許只是被他們的土司蠱惑,但那又如何?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今天就要借你們人頭來立威!
正如徐應偉所說,土兵歷來畏威而不懷德。
如果不能向這些土兵展示大明官軍的威風,這些土兵就早晚鬧出禍端。
那麼與其將來到了雲南戰場給他們擦屁股,還不如趁現在還沒有出征,先給這些土兵來一個殺雞儆猴,讓他們弄弄清楚誰是主誰是客?
目光一轉,崇禎看向彭泓澍、彭柱朝還有冉三娘等三十多個大小土司。
這些大小土司何嘗不也是想通過這次機會,看看大明官軍有幾斤幾兩?既如此,就更沒什麼好客氣的。
崇禎說道:「彭宣慰使,朕就只用六百新軍對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兩千土兵,免得你們說官軍仗著人多欺負人少。」
彭泓澍道:「聖上,此陣若是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勝了……」
「朕保准不再過問,但若是他們敗了,甚至被新軍全殲了,你也不要怪朕心狠。」崇禎說完便對著新軍一揮手。
新軍陣前,徐應偉當即喝道:「第一排,放!」
第一排新軍便果斷扣下扳機,隨即大校場上便響起一片放銃聲。
銃聲響過,硝煙瀰漫,再看對面三十步開外,站在第一排的兩百個土兵已經倒下了一大半,只剩下寥寥十幾個人還站著。
土兵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打擊給打懵掉,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然而新軍卻是完全不受影響,只是照著平時的訓練,第二排新軍很快更番迭進,隨即又對著土兵的方陣扣下燧發槍扳機。
又是一陣密集的呯呯聲響過,土兵又倒下了一整排。
這時候,土兵終於反應過來,隨即向新軍發起衝鋒。
然而這根本就是徒勞,土兵沖了沒幾步,第三排新軍又頂替上來再次扣下扳機,緊接著又是第一排、第二排……
更換到第四輪時,對面已經看不到一個站著的土兵。
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兩千個土兵已經全部躺地上。
當瀰漫在大校場中央的硝煙散開,彭泓澍、彭柱朝、冉三娘等三十多個大小土司都看傻掉,站在隊列前排的土兵也是看傻掉。
只有後隊看不見的土兵在焦急的問同伴,怎麼樣了?
但是前面的土兵已經完全被震懵,都忘了回應他們。
因為當大校場上的硝煙散開之後,他們吃驚的發現,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兩千土兵已經全部倒地,而對面的五百六個大明軍官卻是毫髮無損!
這樣的結果讓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麼可能?
大明官軍的巔峰是戚少保的浙兵,但是戚少保的浙兵也不過跟他們湘鄂西土兵五五開而已,可眼前的這支大明軍官卻能碾壓他們湘鄂西的土兵?
崇禎對於這樣的結果卻毫不意外,不是這個結果才奇怪。
一群穿著破衣裳拿著苗刀的土兵,沒有甲胃甚至也沒有弓箭,怎麼跟裝備了布面甲以及燧發槍的新軍打?這不就是排隊槍斃?
臘惹洞司和驢遲洞司的土兵還真挺配合。
居然排成了十排橫隊,然後一排排的上前接受槍斃。
不過到這裡,殺雞儆猴的意圖已經達成,就沒必要趕盡殺絕。
崇禎當即命令新軍上前救治傷員,然後策馬走到彭泓澍、彭柱朝以及冉三娘等三十多個大小土司的跟前,沉聲道:「各位土司請稍待。」
很快,徐應偉便帶著新軍押著兩個渾身是血的人走上前。
「稟聖上。」徐應偉道,「臘惹洞土司田仕朝和驢遲洞土司向永順已經抓到。」
崇禎目光落在田仕朝和向永順兩人的身上,這兩個傢伙因為披掛了山文甲,而且還是披有護心鏡的山文甲,所以僥倖撿回了一條狗命。
因為鉛彈擊中胸口護心鏡之後產生了偏移。
「田仕朝,向永順!」崇禎喝問道,「你們兩個為何要帶著麾下的土兵鬧餉?是朕沒有給足你們餉銀嗎?抑或是朕沒有給足你們工食米?」
田仕朝和向永順兩人耷拉著腦袋,一聲不吭。
剛才這場正面對決,彭泓澍他們只是被震驚到。
可是田仕朝和向永順兩人卻直接被打斷了嵴梁骨。
族裡的壯丁一朝死傷略盡,他們兩個土司已經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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