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晉商一個個都這麼說,陳新甲也是點點頭道:「如今的廠衛越來越強勢,已經不是前幾年那樣了。為了安全起見,本官也以為,你們的生意還是儘快交接出去。只要廠衛查無實據,本官好歹是宣大總督,大明的封疆大吏,朝中又有應援,那些廠衛出了京師,也是翻不了天的。」
說到這裡,他皺著眉頭又是一嘆道:「也不知道朝中那些人怎麼搞的,戰事都結束半個來月了,對於盧象升等人的任命怎麼還沒出來?看來這個事情上的力度不夠,以至於讓皇上都有精力在其他事情上這麼折騰!」
「對,總督大人說得對!」王登庫聞言,立刻附和道,「不能讓皇上抓著這事不放,必須轉移他的精力才好……」
說到這裡,他忽然覺得不對,好像前些天在京師的時候,自己是不是也說過類似的話,然後發現,糧食問題竟然比銀票問題還要兇殘,難以應付。自己剛才這麼說了,不可能出現比糧食問題還嚴重的事情吧?
他這麼想著,後面的話頓時說不下去了。
不過陳新甲卻是點點頭道:「本官一會就修書一封,聯繫楊閣部問問情況。要是有必要的話,就看看是否有機會親自去一趟京師,摸摸皇帝的底看看。」
「有大人出馬,相信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范永斗聽了,連忙回了一句,心中卻想起了自己的弟弟,如今好多麻煩事,都顧不上他了。
陳新甲和這些晉商又商量了一會,便決定一邊快馬往遼東聯繫交易的事情,一邊儘快把各地物資都集中到張家口去。如此一來,就能隨時出關。
各家晉商互相估算了下,要把各地的物資都運到張家口,至少要半個月的時間。畢竟有些地方不能明目張胆地運送。為了穩妥起見,陳新甲也要想辦法,儘量拖住皇上往山西這邊派廠衛,至少不能往張家口這邊派。
他們自然不知道,陳新甲身上的甲級竊聽種子,把他們商議的所有內容都傳給了遠在京師的崇禎皇帝這裡。
看完這些信息,崇禎皇帝不由得展眉一笑,呵呵,打草驚蛇,要得就是這個效果!集中在張家口好啊,省事不少!
還有,你陳新甲不是想來京師麼?得,都不用你想辦法找藉口來京師,朕馬上就可以給你一個。
這麼想著,一道聖旨很快就出來了,大概內容,就是說廠衛查出來,囤積糧食的那幾家糧商背後,都是晉商來的。據說之前囤積的糧食,都運往晉地去了。他要陳新甲回京師覲見,商議和廠衛合作,繼續徹查此事。
發往這道旨意之後,崇禎皇帝又想了一會,便往御馬監軍營去了。
三大營所招收的難民,已經全部帶來軍營。還真別說,這些難民對於建虜是充滿了刻骨的仇恨,一聽說有機會報仇,加上進入的還是御馬監轄下,屬於皇帝親軍,那管以後會不會一輩子是軍戶,紛紛搶著要求加入,也讓三大營有了一個精挑細選的對比,這兵員的素質還是讓各總兵都是滿意的。
崇禎皇帝一到之後,先是走了個過場,看了下這些新兵,讓這些新兵對自己有個良好的印象。而後才在御馬監衙門單獨召見了驃騎營的總兵賀人龍。
「賀卿手下可有熟悉草原地形,知道如何埋伏抓人的麼?」崇禎皇帝在他見禮之後便問道,「且人要忠心,做事穩當,有臨場應變的能力。」
聽到這話,賀人龍不由得撓了撓自己的腦門,要求有點高,好像符合條件的人不多,特別是臨場應變,那也就是說,皇上這是要去草原抓舌頭,危險性也很高啊!
崇禎皇帝看他的樣子,也不急,就等著他想好了說話。
「陛下,末將想了一會,或者有個人比較符合。」賀人龍想了一會之後,才大聲奏道,「他叫韓樂宇,原是個百戶,在天津之戰中,就是他靈機一動,想出了先點燃自己衣服再燒建虜通道的法子。現在在我驃騎營中任千戶!」
大明將士的功勞,可以由兩個選擇,也就是可以換成賞銀,或者積功升官。以前的滿桂,還有如今勇衛營的黃得功,都是從小兵起來的,如果不是他們兩人都拿了一些功勞換錢,也早就是總兵了。
這個韓樂宇也是,只升了一級,從百戶到千戶,剩下的都換錢,不過並沒有和其他軍卒一樣拿去賭錢,而是說要在京師置辦一套房子。有了解內情的人說,這傢伙是想娶媳婦了。
崇禎皇帝聽了,再問了下這個叫韓樂宇的情況後,便讓賀人龍回去,換了韓樂宇過來。
不得不說,韓樂宇單獨見皇帝,還是挺激動的。
在他見禮之後,崇禎皇帝便微笑著對他說道:「朕從賀總兵處聽聞,天津之戰,你的功勞甚大啊!」
聽到皇帝當面誇獎自己的得意之功,韓樂宇忍不住咧嘴笑著謙虛起來。
這個韓樂宇,家境其實是不錯的,至少應該算是陝北的富農出身。不過遭了流賊,家沒了,他就從軍殺賊。這些事情,崇禎皇帝從賀人龍那知道了。
不過此時,他還八卦另外一個事情道:「聽說你拿軍功換了銀子,準備在京師買房娶媳婦了?」
聽到這話,韓樂宇又忍不住咧嘴笑了,同時給皇帝解釋道:「是我在戰場上遇到的一個姑娘。就是我燒橋的時候遇到的……」
這事說起來也是緣分,此時又是皇帝問他,因此,他便一五一十地詳細說了起來。要是其他人的話,恐怕會覺得和皇帝說這事不好。畢竟皇帝日理萬機,誰在意你一個小兵的雞皮蒜毛事情。
不過韓樂宇感覺和別人不一樣,總感覺皇帝對他們有一種親人般地親切感,因此他才沒有別人的顧忌,既然皇帝問,那就聊唄!
崇禎皇帝原本只是想從側面再看看這個韓樂宇的情況,畢竟事關晉商,要小心點為好。可沒想到,竟然還真聽到了一個八卦。原來這個韓樂宇看上的姑娘,和伍忠聯繫了起來。
得知這個情況,崇禎皇帝基本可以肯定,這個韓樂宇是不會有問題的。再說了,自己不是還有竊聽種子麼?就算他真有問題,自己也能及時應對。
想到這裡,他就嚴肅了臉,對韓樂宇說道:「朕獲悉一個消息,有奸賊從張家口那派人出關外,往遼東去聯繫建虜。你可有把握替朕去把這信使抓來?」
「陛下,不知這人何時出發?」韓樂宇一聽,稍微一愣之後便馬上問道,「帶了多少隨從?」
「估計在今日下午,最晚明天肯定會出發。」崇禎皇帝回答了一聲,而後不確定地說道,「帶多少人就不確定了。」
韓樂宇一聽,又開始問其他問題,並沒有因為他面前這人是他所尊重的皇帝,他就把這些都憋在心裡。
崇禎皇帝對此也是有耐心,把情況都說了下,包括說明晉商所派,只是沒說具體哪個晉商。對此,韓樂宇沒有一點反常,明白整個情況後,便向崇禎皇帝保證道:「陛下,末將率手下兄弟出關攔截,定能抓獲此人。」
崇禎皇帝聽他說得有把握,心中也是高興,當即給了他一份密旨,連賀人龍都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麼,就率領他的千人輕騎,要了一些之前繳獲的東西,帶著身上的甲級竊聽種子,立刻出了京師而去。
再說陳新甲接到旨意,當即是大喜,沒想到瞌睡遇到了個枕頭。都不用他想辦法,找藉口,就有了機會可以去一趟京師了。
於是,為了給晉商爭取時間,他二話不說,臨走之前,交代給各地的心腹手下,特別是張家口那邊,讓他們一定要為晉商做好掩護。而後,他才快馬加鞭,往京師而來。
對此,崇禎皇帝心中是十二分地感謝。這一招打草驚蛇,還真是把這些蛇都給驚出來了。回頭就按照陳新甲交代的抓人,至少這些人是不會被冤枉了。
京師這邊,好幾天過去了,依舊沒有看到皇帝拿出證據,就又有人想鬧事了。比如御史劉美才,又開始上書彈劾廠衛,由此帶動其他人,也可以彈劾了起來。甚至連楊嗣昌也上了個奏本,說謀逆大案拖久不利民心穩定,要廠衛儘快提供證據,了結此案。
事實上,從大量糧食被抄出,京師開始實現人頭限量供應之後,基本上就已經穩定下來了,根本不存在民心不穩的情況。楊嗣昌所指的民心不穩,或者也只能說是官心不穩。
對此,崇禎皇帝理都不理,他在等陳新甲自投羅網,在等晉商把他們囤積在各地的糧食物資都集中到張家口去。
兩天之後,陳新甲終於快馬加鞭地趕到了京師。他沒有第一時間進宮繳旨,而是讓人去打聽如今京師的形勢如何?至於他自己,又是換了衣裳,悄悄地溜去了楊嗣昌府上。
「啊,是陳大人!」楊府管家一見來人,不由得吃了一驚道,「我家老爺還在內閣,並不在府上。」
陳新甲自然知道這個點,楊嗣昌不在府上,不過他心急京師的事情,一定要在面聖之前和楊嗣昌合計一下心中才有數。因此,他立刻斷然對楊府管家說道:「本官有十萬火急之事和閣部商議,不管如何,立刻請閣部回來一趟吧!」
管家自然知道陳新甲能當上宣大總督,可都是自家老爺一力舉薦的,知道自家老爺和這陳新甲的交情非常好,因此,在陳新甲的再三催促之下,猶豫片刻之後,就親自跑去找楊嗣昌了。
而此時,陳新甲的手下,也找來楊府,把打聽到的情況稟告給他。聽說暫時還沒有往外派廠衛,他心中總算是鬆了口氣。
沒有多久,楊嗣昌回來了,臉色有點不好看,一見陳新甲便問道:「有什麼事情,就不能等本官散衙之後再說麼?」
這段時間來,他一直感覺失去了聖心,想彈劾盧象升等人,也屢屢不成功,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說到這裡,他又從懷裡掏出一大把銀票,丟在陳新甲面前道:「這些都是廢紙了,你拿回去吧!」
很顯然,他在見陳新甲之前,先去取了這些東西。
陳新甲只是瞧了一眼,便知道是自己歷次送給楊嗣昌的那些范記錢莊的銀票。對這些,他並不在乎,當即說道:「這些沒事,回頭方便的時候,為了表示歉意,我讓人把雙倍銀子送過來好了。」
聽到這話,楊嗣昌稍微一驚,沒想到陳新甲這麼有錢。看來這宣大總督的官職,是個肥差啊!
銀票的問題就這麼解決了,還能得到雙倍銀子,這可不是小數目。不過楊嗣昌相信陳新甲既然這麼說了,就不可能不給。因此,他的臉色立刻好看了很多,讓管家上茶,而後才和藹了臉色問道:「賢弟,何事如此急迫地把為兄喚回來?」
見到銀子攻勢有效果,陳新甲也不意外,畢竟這年頭當官,不都是為了銀子麼!
他聽楊嗣昌問話,便連忙回答道:「我是奉皇帝旨意進京,說是要配合廠衛查晉商囤積糧食一事。」
看到楊嗣昌有點不解,他就又聯繫詳細解釋道:「那幾家囤積糧食不賣地糧商,其實都是晉商開的。因此皇帝就懷疑是晉商謀逆,要派廠衛去山西亂來。您說著叫什麼事兒?」
楊嗣昌當然知道,山西那邊有名氣的商人,和陳新甲的關係都不錯。估計陳新甲這麼有錢,很可能銀子就是從那些有名晉商處來的。於是,他也立刻明白,陳新甲說有十分緊要之事,是指什麼了。
對此,其實和他本人的訴求也是一致的。畢竟他的很大一部分銀子收入,也是來源於陳新甲這邊,自然不希望那些銀子源頭,也就是晉商等人會被查。另外,他也不希望,只是區區糧商囤積奇居而已,就被皇帝定為謀逆之案,就這麼胡搞下去,而對盧象升、孫傳庭等人的任命卻一直拖著不辦。
於是,他就立刻和陳新甲不謀而合,都想著讓皇帝轉移注意力,阻止皇帝繼續搞那荒唐的謀逆大案。兩人商議一番之後,很快就有了結果,陳新甲也安心地離開了楊府。
很快,就在當天下午,京師就突然颳起了一股妖風,說建虜出關已久,上百萬百姓不同程度的受害,這些事情,還沒有人負責,強烈要求皇帝為百姓做主,給百姓一個公道。
甚至有的人,更是直言,原勤王軍統帥盧象升,就是要負主要責任。哪怕後來雖然有打贏建虜的戰事。可不還是有將近二十來萬百姓,還有無數物資被掠去遼東。甚至德王一系,都是生死未知,此事也必須要盧象升負責。
一本本地彈劾奏章,又猶如雪片一般飛往御前。等到天黑之時,崇禎皇帝這邊,由藍天保等人分門別類,又進行了一次統計,而後,給崇禎皇帝稟告說,和之前統計地差不多,就那些御史言官和一些其他官員,上次彈劾的,這次依舊在彈劾。
崇禎皇帝聽了,當即冷冷一笑。自己一直留中不發,就以為自己沒辦法了呢?自己只是在等時機而已,如今時間也差不多了,那就收網好了。
這麼想著,就在陳新甲滿懷信心進宮覲見時,在他見禮完畢時,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崇禎皇帝暴怒喝道:「你這奸賊,為一己之私,置國家法度於不顧,枉顧君恩,助紂為虐,參與謀逆我大明社稷江山。來啊,把他給朕打入詔獄,嚴刑伺候。」。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