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就見一名白鬍子老爺爺被人扶著出來。
在門口對持的那群男方的人,看到之後,紛紛恭敬了態度,讓開了一條路。
這個老人正是陳實功,莊門口因為他的事情鬧得很厲害,而且對方還是親家,讓他有點不安,就怕衝突起來傷了人,不管是那方的人,都不好。因此就硬是要出來。結果還沒到門口時,就聽到了一番讓他很是意外的話。
雖然聽著聲音有點年輕,可這人對於外科動刀之術,似乎很有也研究。而且,最為關鍵的是,這個人對於外科傾向性很明顯,隱隱地,讓他有一種知音之感。
因此,他便連忙出來相見。只是沒想到,這一看到,發現是一個年輕人之後,不由得一下愣在了那裡。
中醫可不比西醫,講究得是經驗。因此,一般來說,年紀大的中醫,才是醫術高明的醫師!而年紀輕,不說絕對不是醫術高明的醫師,至少普遍的認識上,都是符合「嘴上無毛辦事不牢」的準則。
崇禎皇帝從他們見到這老人的稱呼上,知道這老人就是陳實功,不由得也是有點意外。因為,這陳實功實在太老了,鬚髮全白,比朝堂上的徐光啟、孫承宗等人都要老。
這個年紀,看來是不可能讓其出山的。
這麼想著,心中微微有點失望,不過表面上,卻也沒有顯露出來。就沖這年紀,便抱拳一禮道:「可是陳醫師當面?」
之前稱呼陳若虛,感覺年紀太大了,不大好當面叫,就改口了。
陳實功聽了,點點頭道:「是老朽,不知這位公子是?」
「我姓朱!」崇禎皇帝回答道,「慕名而來,想就外科方面和陳醫師探討下,為我大明在外科方面的醫術提高,做一些努力!」
「這口氣好大!」女方那邊的人聽到兩邊似乎都不把他們當回事,不由得有點惱怒,當即冷嘲熱諷起來,「該不會真想著開膛破肚還能活人吧?」
又有的女方人,則向陳實功喊了起來:「你以為你是華佗啊,如今害死了我們玲兒,你說怎麼辦吧?」
「走走走,去縣衙,讓縣尊秉公論斷!」
「……」
陳實功聽了,終歸是理虧,露出歉意,先對崇禎皇帝說道:「實在對不起小友,莊子裡有事,現在有點不適合……」
崇禎皇帝卻有點不以為意,這個事情,女方就沒有責任了,那么小就嫁出來,難道不知道生孩子就是過鬼門關麼?
他當即翻身下馬,對陳實功道:「這事就這樣,你們雙方和解便是,讓小輩去解決吧。陳醫師,請!」
話里話外,隱隱地讓人感覺到,好像他才是這裡的主人一般。
崇禎皇帝的舉動,讓男女方都有點意外。其中女方那邊的臉色都有點不好看,正要說什麼時,一名錦衣衛校尉得到指示,上前亮出腰牌道:「錦衣衛辦事!」
如果是縣衙來人,或許就算是縣尊親自來了,說了這話,男女雙方都不見得會賣帳。可這錦衣衛腰牌一亮出來,那就沒道理可以講了,更不用說,剛才崇禎皇帝所說,也是為他們好。
無奈之下,女方的人不由得面面相覷,誰都不敢違背錦衣衛的指示。
男方倒是高興了,這事能好好地解決,那自然是最符合他們的意思了。
陳實功連忙重新雙手抱拳見禮道:「草民陳實功,見過大人!」
不知道官職,但想著肯定是錦衣衛中的高官,這麼說也不會有錯。
崇禎皇帝當即微微一笑道:「不用客氣,我們好好聊聊,希望陳醫師多多指點。」
不要說明面上的錦衣衛身份了,光是他解決眼下這事,陳實功都是真心誠意地感激,自然是準備言無不盡了。
到了莊子裡後,崇禎皇帝問,陳實功回答,讓崇禎皇帝一下了解了好多。
原來,中醫外科,在大明一直有發展。如果汪機《外科理例》、薛己《外科樞要》等,都為陳實功提供了經驗,增長了見識,讓他在外科上能走得更遠。
他針對當前外科不少依賴家傳一技之長,摒棄內治,而「常治法多針刀、砒、磠、線墜等法,使患者受之苦楚,因循都不醫治」的流弊,給予大膽糾偏,提出「內外並重」「泄毒外出為第一要」的新思想,結合他自己豐富的外科臨證經驗,著成《外科正宗》一書。
說著,還讓人拿出了他自己寫成的《外科正宗》一書給崇禎皇帝看,順便解釋一二。崇禎皇帝不知道,如果按歷史原本發展的話,陳實功會成為中醫外科史上第一大學派「正宗派」的創始人。
隨便翻了一下,崇禎皇帝發現,陳實功對截肢、鼻息肉摘除、氣管縫合、咽喉部異物剔除術,以及用枯痔散、枯痔釘、掛線法治療痔漏等,都有研究。甚至對對乳癌的描述和預後判斷,看著都是全面具體,切合實際。
這個發現,讓崇禎皇帝有點欣喜。他正在看著,就見陳實功又拿出了兩本書,對崇禎皇帝說道:「大人請看,這兩本西夷的書,草民感覺都是真的。今次的剖腹取子,也有參考這兩本書上的人體之說。說起來,我們大明對於人體構造具體的認識,終歸是不如西夷的。」
崇禎皇帝聽了,接過來一看,果然是西夷的書,一本書名是《泰西人身說概》,另外一本是《人身圖說》。他一邊聽陳實功講述,一邊翻看這兩本書。
《泰西人身說概》分二卷,上卷論骨、筋、皮、肉、脈絡、血液等解剖學方面知識;而下卷則論感覺系統,包括視覺、聽覺、嗅覺、味覺、觸覺以及行動、語言等方面的知識。至於《人身圖說》一書,則著重論脈、心、胃、大小腸、膽、脾、男女外陰、子宮等解剖生理。這兩本書,互為補充,算是解剖學上的兩本入門書籍。
據陳實功介紹,這兩本書都是西夷傳教士鄧玉函傳入,和大明官員李之藻合譯而成草稿,最後由另外一名大明官員畢拱辰整理出版。
崇禎皇帝聽了,不由得心中暗暗記下了這兩個人的名字。
陳實功這邊卻還在感慨著:「西夷的習俗和我大明不同,如果我們大明有這個條件的話,草民相信,以我大明醫師的才識,真要做起來,在這方面並不會比西夷差!」
雖然他說得不是很明白,可崇禎皇帝卻能明白,他說得是,大明這邊,解剖人體,是不被大明,或者說自古以來的中國人所接受。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在解剖學方面,中國可以說並沒有多少進展。最多就像陳實功他們這樣,對於人體外部動刀。至於人體內部結構,就了解的少,一般而言,都比較粗略,沒法做到如西夷這書上那麼具體,有各種人體器官上的詳細描述。
崇禎皇帝一聽,不由得心中一動。他能聽出來,至少對於陳實功而言,他是傾向於做人體解剖實驗的。只是礙於中國傳統的習俗,不敢而已。這次剖腹取子的手術,他如果沒有看到西夷傳過來的這兩本書,說不定還不敢做。
這麼想著,他便問道:「如陳醫師所言,我大明要是放開人體解剖,朝廷明令在合適的原則上可以做這事,你覺得如何?」
就目前而言,崇禎皇帝在陳實功的眼裡,是錦衣衛的身份。而錦衣衛是皇帝親軍,一定程度上就能代表皇帝的意思。因此,他也聽之下不由得大喜,連忙說道:「大人,草民敢保證,大明必定會有無數人為之受益!」
就他如今的這個外科醫術,已經讓江南這邊很多人免除許多疾病的困擾。作為中醫外科最有權威的人士之一,他的觀點就具有一定的權威性,能讓一些知道聽說過他的人多些信服。
而他之所以毫無顧忌地說這些,除了剛發生了的事情影響之外,還有他自覺時日無多,也就捨得一身剮,把以前不敢說得話都能當面說出來了。
按照原本的歷史,陳實功就是在這一年逝世的,享年八十二歲。不過如今崇禎皇帝忽然到訪,把他的一件最大的糟心事解決了,活得更長點估計都不會有問題。
崇禎皇帝一聽,不由得為之欣喜,當即拍板說道:「好,既然如此,你帶頭聯繫其他名醫,向朝廷上書,要求朝廷允許合適條件下可以合法解剖,以作醫學研究之用!如何?」
這個事情,如果有全國名醫聯合提出來,那比他自己直接下旨要求這麼做,威信還是不可同日而語的,效果也會好很多。
陳實功一聽,面露欣喜之色,連忙點頭道:「草民自當遵命,不過……不過草民年紀大了,去聯繫各地名醫的話,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是否有生之年能完成這事。」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讓錦衣衛幫你便是。」崇禎皇帝聽了,想也不想地說道,「只要你報出名號,自有錦衣衛拿著你的信上門,讓他們聯名。」
他都想好了,就以陳實功為一個點,推薦其他名醫。有陳實功的書信,加上錦衣衛親自上門,又是利國利民的大事,那些名醫也比普通人要能接受人體解剖,相信不會有什麼問題。而後再從其他名醫那再推薦更多的名醫,讓錦衣衛專門派人做這事,一年時間肯定沒有問題。
陳實功自然也想到了差不多的意思,知道有錦衣衛幫助,那這事基本上就不會有問題,當即大喜,連忙站起來,鄭重地拱手一禮道:「大人如此心懷百姓,實乃百姓之福也!」
收到聊天群的提示聲,崇禎皇帝擺擺手道:「這本來就是朝廷應該做的。」
說完之後,他想起另外那個事情,感覺一事不煩二主是最好的,便又對陳實功說道:「另外還有一件事情,也需要你聯合其他名醫一起上書朝廷,共同推進革新。」
陳實功聽了稍微一愣,不過馬上回過神來,心中想著這事估計和人體解剖的事差不多吧,這都是大好事來的。這麼想著,他就態度恭敬地回答道:」不知是何事?只要草民力所能及的,必定盡力!「
就在這時,大堂外,錦衣衛守著的門口外面,陳實功的家人,帶著欣喜,在那張望,剛好被崇禎皇帝看到。這裡是人家的地方,崇禎皇帝反正也不急,便對外面說道:「可有何事?」
外面的錦衣衛校尉見到皇帝問話,便側身讓開,讓那家人進了大堂。
這人先向崇禎皇帝一禮,而後滿臉欣喜地稟告說,在錦衣衛的協調之下,女方那邊已經同意和解,不鬧了。
這個事情,對於陳家來說,自然是大好事來的。陳實功聽了,自然又是向崇禎皇帝道謝。
等那陳實功的家人下去之後,崇禎皇帝便微笑著說道:「我要說得另外一件事情,就和這個有關。陳醫師可知,我們人類的身體發育成熟,達到可以結婚生子的年齡,一般會是多少歲?」
一聽這話,陳醫師略微沉默了下,便稍微有點猶豫地說道:「可是女子來月事,男子能夢遺即可?」
「理論上來說,女子來月事,男子能夢遺,這確實可以生小孩了。但是,這並不是最佳的生育年齡!」崇禎皇帝一聽,當即嚴肅地回答道,「一般來說,十八歲以前,男人和女人都還在長身體,自己的身體發育都還沒有成熟,如果讓他們提早結婚生子,不說這時候小孩生出來是不是最聰明,光是女人還沒有成熟的身體,就很難保證女人能安然度過生育這一關。因此,我大明目前約定俗成的結婚生子年齡,是太早了的。」
就如今的大明而言,成年的冠禮,是男子在十二到十五歲之間舉行,這是皇室這邊,民間那邊,則要晚一些,十五歲以後看條件舉行。而這個時候普遍的結婚年齡,則是男子十六歲,女子十四歲。當然了,實際上結婚,偏上偏下都是有的,陳實功家的這個,就偏早了一些,才有了這個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