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呼地刮著,嚴冬已經降臨,野地里,官道上,都很少有行人。這個時候,基本上都是躲在家裡暖和。眼看著沒有多久,就又要過年了。
永平府城已經在望,有一群人,大概十二人,騎著馬,立在官道上,人馬皆噴著白氣,都在看著遠處的城頭。
其中一人,長得人高馬大,相貌堂堂,忽然開口感慨道:」這永平府城在以前被燒了個精光,沒想到,如今竟然又重建的不錯啊!朝廷哪來的那麼多錢?「
「老爺,這永平府城搞不好是徒有其表吧?」邊上另外一個人,吐著白氣回應道。
起先那人一聽,轉頭看過去,嚴肅地喝道:「記住,要叫師兄!」
「是,老……師兄!」那人被訓,連忙回答道,」師弟只是看到邊上沒人,才一時漏嘴。「
這個師兄聽了,調轉馬頭,看著其他人,臉色異常嚴肅地說道:「我們這次進關,事情非同小可。如果能成事,陛下封我為異姓王的話,我絕對不會虧待你們的,我范某說到做到!」
這人,就是大漢奸范文程了,奉皇太極之命,進關來尋找和滿清交易的商人,以及建立情報網。他為了穩妥起見,不惜去發假扮和尚。當然了,連祖宗都可以不要的人,頭髮剃掉都是小事情,不過卻能出乎很多人意料,也算是一招隱藏身份的招數。
范文程的這些家丁聽了,立刻興奮地齊聲回應。
范文程點點頭,看向其中一人,他的管家道:「我們都騎馬的話,太過招搖。我先領兩人進城去打聽情況。你帶著剩下的人馬就縮在附近,等待消息。」
范苟聽了,立刻點頭應下。
於是,范文程就帶著兩人,徒步前往遠處的永平府城。
這種寒冬臘月的,城門雖開,卻也沒什麼人進出。這種情況下,范文程內心有點緊張,這是第一次進明國的城池。他一切嚴格學著從真正和尚那裡學來的舉止,進入了永平府城。
說起來,永平府城在前兩年建虜入侵京畿之地的時候,被皇太極下令燒毀,青壯年全都掠走,只留下老弱,還沒有吃的。原本在范文程想來,這永平府城就算重建,估計以前的痕跡也很明顯吧?
讓他沒想到的是,城外感覺還不怎麼樣,可一進入城內,他不由得有點發愣,心中懷疑,這是永平府城?他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
只見城中房屋,一看就是新房,牆面都用石灰粉刷過,街道上,人來人往,雖然沒有達到摩肩接踵的地步,可人數之多,實在讓人意外。
唯一讓他覺得有點正常的地方,是這街上的行人,身穿穿得都比較土,全然沒有以前印象中穿得那麼多花樣。這肯定是之前的時候,皇上下旨掠走財物,才導致永平府城的百姓只能穿這麼土了吧?
范文程心中這麼想著,向他的兩個手下使了個臉色,便向一處看著人流比較大的酒樓走去。
「客官,裡面請。」小二殷勤地上前招呼,「要來點什麼,本店的招牌菜,叫花子雞可是一絕,這可是洪七公最愛之物,走過路過不嘗嘗,會很可惜的!」
范文程的腦子反應不過來,洪七公是誰?他吃的東西,就是好吃的意思?
小二一見他的神情,便明白過來,連忙笑著說道:「這位客官是從小地方來的吧?洪七公都不知道?沒事,客官可以去大堂那用餐,那邊的說書先生正在開講《射鵰英雄傳》呢!」
說到這裡,他伸手示意,同時又說道:「這《射鵰英雄傳》是真好聽,如今可是說第三遍了,還有不少人願意來聽上一聽。對了,客官,這叫花子雞絕對好吃,要不要來一隻?」
「阿彌陀佛!」范文程疑惑《射鵰英雄傳》是什麼東西的同時,像模像樣地唱了個喏,而後說道,「出家人忌葷腥,麻煩施主上些齋菜即可!」
一聽這話,小二才發現,原來這三個人穿得是棉袍,僧人穿的,難怪灰不溜秋的。這也是朝廷那服舍違式的強調,才讓大家都穿了這種難看衣服,否則換了上半年,估計一下就認出這幾個和尚了。
齋菜賺不了幾個錢,小二的熱情也下來了一點,領著他們去大堂一角坐了,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范文程等人在等待飯菜的時候,豎著耳朵,聽著明國百姓在討論什麼。
「兄弟,你可有謀上差事?」
「唉,一言難盡啊!誰都知道都察院是個好去處,這去應徵書辦的人多了去了,我只是剛為秀才,輪不上啊!」
「……」
范文程一聽,心中又納悶了,都察院的書辦?這裡不是永平府麼,他們難道是從京師剛回來?
這想法才有,接下來聽到的話,又讓他更迷糊了。
「其實不止是應徵書辦的人多,衛所的那些軍官,也都排了老長的隊,在等著都察院的那些人挑選呢!我剛從那邊過來,都看到有人帶著乾糧吃,硬是不肯離開隊伍先去吃個熱飯!「
「……」
范文程聽著這些話,一臉的迷糊了,心中納悶:他們說得到底是什麼意思?永平府有都察院?衛所的軍官也可以去都察院?
隱隱地,范文程感覺到,自己好像要探聽到一個非常重大的消息了。他按著性子繼續坐在那裡,豎著耳朵偷聽。
可就在這時,有小二來上菜了:「幾位師父,你們要用的齋菜來了!」
這麼一打擾,范文程就聽不清邊上人說話了,好不容易等小二走了,他一邊拿著筷子去夾齋菜吃,一邊準備繼續探聽消息。
可就在這時,又一個小二上來了,剛好到了在說話的那一桌:「客官,叫花子雞來了!」
於是,那兩個食客又不聊了,其中一人說道:「來,王兄,嘗嘗這叫花子雞!」
這話音一落,就聽到那邊似乎剝開了什麼,隨後那香氣就飄了過來,頓時引得范文程和他的兩個手下的肚子,一起跟著「咕咕」叫了。
他們在遼東的時候,雖然有錢,卻買不到好吃的東西。隨著科爾沁族的最後一擊,如今連滿洲族人都在吃糠咽菜,就更不用說他們這些奴才了。繞道蒙古跑了這麼遠的路,又是風餐露宿的,那肚子裡還還有半點油水,此時聞到叫花子雞的香味,管你范漢奸是否文武全才,那肚子一樣有了反應。
「嗯,好吃,不錯,這叫花子雞果然名不虛傳!」
「那洪七公還真是個懂吃的,人生要是有黃蓉這樣的媳婦,那是死而無憾了!」
「……」
范文程的一名手下有點忍不住了,湊近范文程,低聲問道:「師兄,要不我們也點一隻?」
數典忘祖之輩,不就是追求榮華富貴麼?如果苦逼成這個樣子,那還有什麼人生樂趣?
范文程一聽,臉色一沉,壓低著聲音喝道:「我們是出家人!」
這時候,他自己都隱隱有點後悔,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想的,竟然選擇了假扮出家人!
他手下一聽,不得已縮回了頭。不過看到桌上的齋菜,總也好過在遼東的伙食,於是,在范文程動了筷子之後,他的兩名手下也立刻動了筷子。聞著叫花子雞的香味,就想像自己也在吃叫花子雞好了,他們一個個這樣想著,筷子的速度簡直是一絕,只是一眨眼,菜飯全部下肚,可他們卻感覺,似乎壓根就沒有吃什麼。
於是,范文程又叫來小二,再點了一次素菜,且量也增加了一倍。
終於好好地吃上一頓飽飯,等到肚子差不多後,范文程繼續豎著耳朵聽動靜。不過,這一次,他們卻沒在討論奇怪的都察院的事情,而是說起了讓范文程聽了更為神奇的事情。
「有關神器的那些學問,王兄可有拿到?」
「哪有那麼容易,據說京師那邊倒是好搞,等過完這個冬天,我怎麼也要去一趟京師。放心,等我要是搞到的話,肯定也會給你帶一套。」
「……」
范文程又納悶了,什麼神器?這天底下竟然有所謂的神器?自己不會是聽了兩個神經病才聊天吧,要不然,怎麼會都聽不懂他們的說話呢!
不過,這個結論顯然不大可能,至少從表面上看,這兩人很正常,還是有錢人,能下館子吃飯。
「不過我聽到一個消息,好像說禮部那邊傳出來的風聲,說朝廷有意把這些學問傳遍天下,到時候,會從童校開始學習。只是不知道這些學問,會不會列入科考。」
「還真有可能哦,不是說這些學問是叫科技麼,科學和技術的合稱,科學是什麼?那種拗口的解釋,我實在記不住,可要是科考之學,那不就是科學了麼?」
「咦,你這麼一說,還真是啊,難不成皇上說這是科學,其實就是想要加到科考裡面,那以後做學問,這是必考之課了?」
「……」
范文程聽得又懵了,他自詡為文武雙全,可今日聽得,好像就一個結論,這兩要不是神經病,那自己就是化外野人,不知外界事物,斗轉星移,所學知識完全過時了?
他正這麼想著,就聽到隔壁一桌的食客,聽到這兩人的談話,也插嘴說話了。
「這位說得不錯,我有一個堂叔在京師做點小本買賣,剛回老家來過年,他就說了,京師那邊的傳言,已經基本上可以確定,這科技學問啊以後就是科舉之學。等著吧,皇上是要讓我們大明人,一個個都掌握這神器所學,以後等著上月亮上去看看呢!「
「上月亮這種事情,還是算了吧,雖然皇上說能實現,可我們肯定是看不到了。不過你們有沒有去通州看看,那邊造的蒸汽鐵甲船如何了?」
「這個,我叔回來,就是從那邊路過,這才剛開始搭建船廠呢,哪有那麼快啊!」
「……」
范文程聽著他們的說話,不得不承認,他們不可能是神經病,否則,哪有那麼巧的事情,這裡坐了一夥神經病在聊天。從他們的話中可以聽出,兩三年沒有明國國內的消息,明國已經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了。
他有一個直覺,這些東西絕對是那個年輕的皇帝搞出來的,否則不可能有這麼大的影響。而且,從這兩年的交手來看,這個明國皇帝實在是個厲害人物,也只有他,或者才能想出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來吧?
他這麼想著,心中又默默地回憶了下:好像永平有了都察院,而且還在招書辦,還有衛所軍官也在等著謀求職務;還有什麼童校,不知道這是那一級別的,從名字上看,該不會是童生這一級吧?那神器又是什麼,科技到底是什麼樣的學問?還能上月亮?還有什麼「真氣鐵甲船」……
真是有太多沒法理解的東西了,就感覺自己好像真是山裡的和尚,山中一日,外界一年,歲月變遷,已被這個時代淘汰了!
就這麼一愣神的時間,等范文程回過神來,就聽到這些食客都在追著那個什么叔從京師回來的人,問有關京師的事情。
「我叔可是親眼去見過蒸汽機了,真別說,光那體型就是霸氣,一看就是好東西!」
「吃進煤炭,就力大無窮,還不知疲倦,能日夜不停地做事?」
「那是當然,有好多不同種類的蒸汽機,我叔就參觀了兩種。聽說啊,兵仗局那邊對這蒸汽機的研究,皇上還是不滿意,不但發出了懸賞,還親自待在兵仗局那邊,要他們繼續改進這蒸汽機呢?」
「……」
范文程感覺沒法再聽下去了,因為他們這些人的談話,他都聽不懂。再這樣聽下去的話,人都要聽傻了。一種吃煤炭的真氣雞,有這樣的雞麼?叫花子雞還容易理解,龐然大物般的真氣雞實在沒法想像?
他的兩個手下其實也在聽著,同樣聽得莫名其妙,等范文程帶著他們出了門,就忍不住問范文程道:「師兄,我們……我們是在做夢麼?」
幸好他們不知道穿越這個詞,否則此時他們的想法,絕對是以為自己穿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