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新荷也端坐不動,以指為劍,兩道劍氣相交,如實質般叮的一響,下方篝火呼嘯一聲就要炸開。
嫣心蘭眉梢微挑,五指微動,數道劍氣如同牢籠,將鼓脹欲炸的篝火盡數逼住。
林煮酒的眼睛亮了起來,他的眼中滿是驚艷,也不知道是因為師長絡和葉新荷的這一劍,還是因為嫣心蘭的這一劍。
師長絡眼中也有異樣的神色升騰而起,他的面色變得略微凝重起來,指劍再動。
一道暴烈的劍意在他前方形成,篝火之中被嫣心蘭剛剛壓下去的火焰卻是奇異的被抽出一條,形成一道細小的火劍,疾刺葉新荷胸口。
葉新荷眼睛微微眯起,指尖微顫,一蓬劍氣如一蓬雨霧落下,兩者對沖,噗的一聲輕響,這次卻是沒有任何的勁氣宣洩。
師長絡以指為劍,劍法再變。
明明只出了一指,卻有三道不定的劍氣從不同的方向刺向葉新荷,而且劍氣也如被風吹動的水線般亂舞,飄舞不定。
林煮酒看得滿心讚嘆,忍不住伸手取杯飲酒。
師長絡這一劍像是不意劍中的劍招,但似乎又融合了溪山劍經之中的劍招,除了劍意縹緲之外,還有一種至柔綿密,後繼力不斷的感覺。
光是這樣的一劍,就已經是他這幾年來見到的最妙的劍招。
葉新荷的面色漸肅,他的指劍依舊移動很慢,如同懸掛著諸多無形的巨|物,但是他身前的空氣突然暴走,就如同有一道狂亂的瀑布生成,而且速度極快的橫掃。
他以快制不定,狂亂且快的劍氣將那三道劍氣全部斬碎。
師長絡指劍也驟然變快,快得如同疾風暴雨。
嗤嗤嗤嗤,數十道劍氣純粹以快打快,亂箭齊射般刺向葉新荷。
葉新荷只出一劍,一劍便如傘,又如荷葉撐起。
幾乎同時,葉新荷尾指彈出,一道劍氣反刺師長絡眉心。
兩人出劍越來越快,轉瞬又交手十餘劍。
尋常修行者連出劍方位都看不清楚,但林煮酒和嫣心蘭卻是看清了每一劍劍招。
葉新荷的劍招雖然同樣精妙難言,但只是出自他所學的那兩部劍經,但師長絡這些劍,卻大多來自不同的劍經,有些甚至是數種劍法糅合在一起,有集所長之意。
葉新荷的面色越來越冷肅,但眼神卻是越來越平靜,平靜得如同一絲風都沒有的池塘,一絲漣漪都沒有。
突然之間有一陣風颳過。
葉新荷的手指一直只是微動,但此時卻是陡然閃電前伸,有些誇張般在空中劃了一道。
師長絡面色微變,他手指在空中連點三下。
三聲震響,有如低沉雷鳴。
葉新荷手指從上往下划去,連雷聲都似乎被引在指尖。
師長絡深吸了一口氣,也在前方劃了一劍。
葉新荷神色驟松,手指筆直往師長絡胸口刺去。
嫣心蘭再次閃電出手,劍氣壓住火焰。
砰的一聲,師長絡震起,後退一步。
師長絡面色有些微白,接著面色有些難看。
林煮酒飲酒讚嘆,就想要出言寬慰,但是師長絡卻是面色復又驕傲,道:「葉師兄,我現在雖輸了一劍,但這比劍,實則是我贏了。因為我比你入門晚些,修劍的時間也短,真元也有所不及,若是再給我多半年時間,這比劍結果便有可能是我勝你一劍。」
葉新荷的眉梢不斷挑起,他先前聽著前面巨,嘴角微翹,似乎不以為然,然而聽著後半句,他的面色卻是漸沉,竟無法反駁。
入門先後其實在他看來並不是問題,每一日,每一月都可能有新的際遇,實力的高低不能完全以修行時間來衡量,但他現在可以肯定的一點是,師長絡的確是不世奇才,在許多天賦都應該遠遠的超過他,甚至超過林煮酒和嫣心蘭。
他原本自己也是極為自負和驕傲的人,但在林煮酒的面前他無法驕傲,而方才嫣心蘭的出手,也讓他明白,嫣心蘭不會輸給林煮酒。
他不回應,氣氛便有些凝重。
然而也就在此時,不遠處林間卻又有腳步聲響起。
一人快步而來,突然聞見酒香,便頓時精神大震般大喜,「好酒!」
這人聲音沉厚,卻不是年輕人。
「前輩是?」
雖只聽見了聲音,還未見人,但林煮酒卻已經確定這是一名修為已至七境的修行者。
一境通玄,二境鍊氣,三境真元,四境融元,五境神念,六境本命,七境搬山,八境啟天,九境長生。
八境九境自古都是傳說中的境界,在修行者的世界裡,能夠真正修到七境,能夠瞬息之間便如同搬運一座巨山般引巨量天地元氣為己用的修行者,便已是真正的大宗師。
世間絕大多數修行者究其一生,也往往卡在三至五境之間,即便是林煮酒和師長絡這些人的天賦絕倫,不出意外註定能夠到達七境,但此時也不過四境融元,觸及五境的門檻而無法真正越過。
一切事物的累積都需要時間,絕佳的天賦,只是能夠比尋常人更快,更不會因為某些知見的障礙而長時間的停留在某個修行階段,但卻不能直接越過。
出聲的這人身上的氣息和他所熟悉的祁師叔一樣,強大而帶著一些神聖的味道,就如同天上遙遠的未知之處有光在不斷的落下,落到這人的身上,然後和這人體內的氣機連為一體。
所以這人應該是七境的宗師。
「靈虛劍門黃道沉。」
來人笑了笑,當這句話響起時,一名紫衫劍師已經出現在了篝火畔。
他如同憑空出現般的快,然而卻並未帶多少風聲,甚至連篝火都並未有多少晃動。
除了林煮酒之外,在場這其餘三人也都是巴山劍場乃至整個天下不世出的天才修行者,感知著這人強大而神聖的氣息,他們並未有太過因為修為境界本身的震驚,只是因為這人的出身劍宗而感到些微震驚。
長陵是秦王朝的都城,也是秦境之內,劍宗劍派匯聚最多之地。
例如巴山一帶,大小修行地不過數個,但長陵周圍百里之內,大小修行地卻是有數百。這和人口密集程度無關,只在於長陵是整個秦的中心,權勢和資源匯聚的中心,各地門閥都想在長陵占據一席之地,各地的修行者也都如萬流匯海般歸入長陵。
靈虛劍門則不只是在長陵,而是在整個天下最為出名的劍宗之一,靈虛劍門所出的劍師,往往也是整個秦境最強大的劍師。
現在這黃道沉沒有絲毫敵意,而且長相溫雅,看似和善可親,然而嫣心蘭此時想著的卻是先前在鎮裡俞一斤所說的那些話。
她便覺得這樣的人當然不可能是來觀禮。
「可飲一杯?」
黃道沉眼神熱切,細嗅鼻翼,旋即又神色莊重,「果然是好酒。楚地的釀造手段,也只有頂尖的釀酒大師和極佳的材料,才能釀出這樣的好酒。」
「請。」
林煮酒並不小氣,示意他自便。
黃道沉取杯自飲,只是一口下去,他的眼中儘是陶醉,「如此美酒,即便在長陵也是難得一見。」
林煮酒笑了笑,「反正他們也不喝,你隨意。」
酒便是給人喝的,他不心疼,更何況懂酒者便更妙。
黃道沉看了一眼其餘三人,知道這酒的主人便是林煮酒,他再飲一杯,卻是看著林煮酒正色道:「今日承情得此美酒,我便是欠小友一個人情,將來若是去了長陵,有煩心事不妨找我。」
「關鍵您到巴山來做什麼?」
葉新荷卻是很直接,道:「像您這樣的前輩,不會無事就來跑一趟。」
「我想看一眼顧離人的劍,如果有機會的話。」
黃道沉看了一眼葉新荷,「不過不要誤會,我是秦人,只是想看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