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天,顧大嬸的病就好多了,不顧林秀的反對,仍然一大早到西門大街去出攤,而且不許林秀再跟去了,只她一個人,「娘也不說為什麼,反正就是不許我去」這天,白梨下午到林秀家學認字的時候,林秀煩惱的說到。
「可能是因為你這幾天又要做家務針線,又要照顧顧嬸子,所以怕你累著,讓你歇歇。」白梨猜測。
「也許吧!」林秀有些無精打采。
之後,晚飯時,韓氏卻說起這件事來,「我看哪,她顧嬸子以後想給秀兒說門好親事!」
「這不出攤,和說門好親事有什麼關係?」白梨百思不得其解。
「你個傻妞!」白杏嗔她一眼。「你想啊,哪家大戶人家的女眷一天到晚拋頭露面,只有我們這種小戶女兒才需要出去跑生活。」
「你是說,顧大嬸想把秀兒姐說到大戶人家?這……」雖然林秀的確美麗動人,且識文斷字,但是畢竟現在還是掙扎在溫飽線上的人家,大戶人家不都講究個門當戶對嗎?
「好了,吃飯了!」韓氏打斷了姐妹二人的談話。
「對,吃飯!」白大富可能也覺得這樣背後討論人家小姑娘的親事不太好,只是他自來就是個少言的老實漢子,又一貫疼寵子女,從來不對他們說重話的,只好這樣含糊的轉移她們的注意力。
「再過三天就是冬至了,我們要回去一趟吧!」韓氏換了個話頭。
「唉!」白杏白梨白松同時嘆氣,「唉……」見到兄姐們嘆氣,才三歲的阿桃趕緊也嘆一口氣,小小年紀的豆丁,鸚鵡學舌,把大家都逗笑了,稍稍緩解了因為剛才提到回五河村的事略顯沉悶的氣氛。
「回去後,就把今年的養老銀子給爹娘?」白大富試探的問道。
「給吧,這幾個月也存了幾兩銀子,早給遲給都要給的。」韓氏嘆口氣說道。
「爹,娘,我覺得不應該全給,就算全給也不能這麼爽快的給。」白梨插嘴。
「為什麼?」韓氏不解,白大富也一副疑惑的模樣。
「這還不簡單,要是一下子將二兩銀子都給了爺奶,那他們不得覺得我們在城裡多掙錢啊?肯定要我們加銀子的。」白杏搶白。
「那不能吧?當時分家的時候說好的,一年二兩銀子的養老錢,這一年還沒過去呢,沒這麼快變卦吧」韓氏一聽,有些擔憂。
「就算爺奶想不到這點,二叔也會慫恿爺奶加錢的。」白杏繼續道。
「不能這麼說你二叔,當時是你爺奶自己提的養老銀子,跟你二叔沒關係。」白大富分辨。
白杏氣的扭了頭,白梨暗嘆一聲,白大富什麼都好,就是將白家老二看的太好了,她對著白大富解釋,道:「爹,你想一下,當時爺奶分家的時候,一份家業分成四份,再除去一份小姑的嫁妝四畝旱地,只少一畝田,爺奶就給我們家少分了一畝田,本來我們白家是有二十畝上等良田的,就因為二叔要讀書所以賣了,二叔讀了這麼多年書,考了這麼多年,連一個童生試都沒過,這就不說了,但是也因為他讀書識字,才能夠到鄭大戶家去做賬房,一個月有二兩多銀子的工錢,日子不知道比我們家好過多少,田是因為他賣的,最後獲利的也是他,為什麼不是他們二房少分一畝田,而是要我們一直在家辛苦幹活的大房吃這個虧。」白梨一口氣說完,盯著白大富看,誓要扭轉白大富對二叔白大貴的好印象,白杏也盯著白大富看,連兩個小的也盯著他看。
白大富被他們盯的有些不自在,猶猶豫豫的說道:「當時大貴跟我說了,他勸過爹娘,讓爹娘給他少分一畝田,可是爹娘不同意,說他有兩個兒子要養,負擔比我重。」其實白大富還有不敢說的是,白大貴的最後一句話「大哥,爹還說,阿松腿腳不好,以後看來是不中用的,大嫂年紀也不小了,以後恐怕不能再給你生一個兒子了,我家的阿楊阿楓又聰明健壯,就讓他們兩個以後給你養老。」這話他自己聽著都不是滋味,又哪敢和妻子說,但是這並不能怪二弟,這話也不是他說的,是爹說的,他能咋辦。
最起碼看到白大富的猶豫了,白梨也不再奢求,須知過猶不及,也不再說白大貴的不是了,只回到最初的目的,「爹,反正你現在不要把二兩銀子一下子全給爺奶,我們先交一兩,剩下的一半等過年時再給。」
「他爹,我們就聽阿梨的,反正也不是不給,就遲一兩個月,爹娘又不等這銀子吃飯。」韓氏贊同。見到妻女都這麼說,白大富只好點點頭勉強同意。
冬至那天,白大富請了一天半的假,城門一開,一家人就租了騾車出了城,前往五河村,白大富趕著車,韓氏帶著四個孩子坐在後面的車板上,車上放著一床被子,母子五人腿上蓋著被子緊緊貼在一起,即使這樣,嚴冬早晨的寒氣還是將幾人凍的簌簌發抖,「爹,你冷不?」白梨問前面趕車的白大富,「爹不冷!」聽到閨女的關心,白大富扭過頭,呵呵一笑,吐出一口白汽,「你這傻丫頭,爹肯定冷。」白杏橫了白梨一眼,白梨傻笑。一家人緊趕慢趕,終於在近晌午時分趕到了五河村村口,五河村是個山水秀麗的小山村,錯落的房屋和阡陌的田地交叉,形成了一個棋盤狀,山村依靠著一座座高低不等的山峰,依山傍水,真真是個山清水秀的美麗鄉村。
隨著騾車噠噠的腳步聲,他們向著住在村中央的白家老宅走去,路上不停的有穿著棉衣的村民們和他們打著招呼,「大富回來了!」這是老一輩的大爺大娘,「大富哥回來了」這是村中和白大富平輩的漢子,無論是誰,白大富都笑著回應,白梨等姐弟也嘴中喊著大爺大娘大叔大嬸。還未進村的時候,韓氏就給他們上了一課,進村見到長輩要喊人,不能視而不見,讓村中人們覺得我們進城幾個月就變得輕狂了,連鄉親們都不認了。
白梨深以為然,無論他們到哪,發展怎麼樣,五河村是他們的根本,若哪一天,在城裡有什麼變化了,最起碼在這個小山村他們還有個家,更何況白老爹兩口子對他們一家諸多嫌棄,跟村中其他人處個好人緣就更加重要了,不求能幫著他們做什麼事,只求關鍵時後給他們說一兩句好話也是必要的。
一路走著,一路打著招呼,騾車終於到達白家老宅的門前了,白家老宅是有著十幾間屋子的大四合院,這在整個五河村是比較大的宅子了,還是當時白梨的爺爺時修建的,那時家業還算小富,白家自白老爹爺爺開始到白老爹這一輩,一直就一個男丁,可以說是三代單傳,直到白大富他們,她奶余氏一下子生了三個兒子,那時白梨爺爺的高興勁就甭提了,放在實際行動中就是修了這十幾間屋子,讓他的孫子們可以有房子娶妻生子,繁衍白家子嗣。
雖然分家了,但是白家十幾口人還是住在一起,只是各房重修了灶台,分開吃飯。大門開著,白大富將騾車趕到院中。正屋三間是白老爹兩口子帶著女兒白小金住,白小金是老來女,今年十四歲,只比白杏大兩個月,老兩口一貫嬌慣,可以想像當時白杏出生時韓氏和白杏的待遇,有個比她大兩個月的姑姑,白杏從小就受到忽視,什麼東西都要先讓著這個比她大了兩個月的姑姑,不用猜,都知道她心中對這個小姑的感覺,肯定不太美妙。
兩側廂房東側六間,西側五間,西側靠近正房的那一頭是廚房,現在是白老爹兩口子在用,東廂前四間是白大富一家的,後兩間加上西廂的前兩間住的是白大貴一家,剩下的西廂三間是分給老三白大康以後成親用的,少了一間房,白老爹分家時就把銀子留出來了,說以後成親時再交給白老三,是加蓋還是留銀子,隨他自己。
騾車一進院子,就有人從屋中走出來,「大哥大嫂回來啦!」首先說話的是二嬸童氏,她是個二十幾歲的秀麗婦人,長臉大眼睛,嘴唇略薄,腦後盤著個圓髻,插著個雕著蓮花樣式的銀簪,穿著銀紅色的對襟短棉襖,下面配了個蔥綠色細綢馬面裙,這一身打扮在莊戶人家是極出挑的,童氏笑吟吟的走上前,摸了摸剛從車上下來的白松的頭,親切的道:「阿松,我家阿楊幾乎天天念叨你,想跟你玩呢,說阿槐太小了,不好玩,還是跟阿松弟弟一起玩有意思。」
可能聽到屋外的說話聲,白小金從屋裡走出來,「大哥回來了!」她淡淡的打了個招呼,「娘,大哥一家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了,有什麼大驚小怪的。」屋裡傳來余氏不耐的聲音,白梨他們早習慣了余氏的態度,也不傷心,只是卸著車上的東西。大寧朝的傳統,冬至是作為節日來過得,一般人家只要過得去,都會在一起吃頓好的。昨日,韓氏就買了兩斤肉,四個豬蹄,若從城裡回來什麼都不帶,只是回來白吃,余氏的臉色可不好看,又給白老爹兩口子和白小金扯了塊布做衣裳,還帶了點城裡的新奇吃食,當然都不貴,第一次回來,總是要花些錢的,「為什麼要買東西給他們,花錢還討不著好!」白杏見到韓氏買了這許多東西,很是心疼,又有點不忿,「總得給你爹一個面子,」當時韓氏是這樣說的。
「大伯他們回來啦,小姑,那阿杏姐回來了沒?」從余氏的屋裡走出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瓜子臉大眼睛,長得很漂亮,她是二叔和童氏的大女兒白櫻,只比白梨小半歲,今年十二歲。雖然和白梨年齡相近,她卻並不喜歡和白梨一起,對這個比她大半歲的二堂姐不知為什麼,她潛意識裡總覺得很膈應,有時看白梨待人很是溫和親近,但她就是不喜歡她,她自己也不明白。反而對大她三歲的白杏很是親近,她把這認為是白杏和她一樣,都愛做針線,白梨的針線則是差強人意。
白梨知道這個堂妹對自己一向不親近,她也不去貼她那個冷臉。「阿杏姐,你回來了。」白櫻輕快的跑出來。白杏看了看白梨,她知道白梨和白櫻平時一向不怎麼理睬對方,但是白櫻對她一直親熱,她也很為難。怕和白櫻走的太近,白梨心中不痛快,白梨抱著被子對她一笑,她才沒那么小心眼呢。
「阿杏,阿梨,我們先進去給你爺奶請個安,」韓氏一手牽著白松,一手牽著白桃,白大富提著肉和一乾物事走在前面,「娘,我先把被子送到屋裡,」白梨快速的將被子放到東廂。「阿櫻,我先去看看爺奶,」白杏也對白櫻道。
到了正屋,余氏正四平八穩坐在炕上做著針線,至於白小金應該待在自己屋,她一向如此,大家早見怪不怪了。
「娘!」「祖母!」一家人相繼喊到。余氏放下針線,「既然回來了,就先回屋收拾收拾吧,晚上你和童氏一起到正屋來燒飯。」最後一句是和韓氏說的。
「爹呢?」白大富問道。
「誰知道,吃過午飯就出去了,不知道到溜達到哪去了。」余氏撇撇嘴。
「娘,這些是三娘準備的」將手中的肉,布料和吃食交給余氏。「嘿嘿,爹雖然老實,但是也知道在祖母面前給娘說說好話的,雖然並沒有什麼用。」白梨心中暗道。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