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來了。
在聖地亞哥野蠻地把他舉到馬鞍上之前,醫生正在捧著本書,翻著泛黃的書頁,專心致志地研讀。
忽然有兩個人沖了進來要帶他走,一開始他是拒絕的,要不是聖地亞哥死死捂住他的嘴,他準會大喊大叫把巡街士兵給招來。
後來他聽見對方說,有人受傷快要死了,才安靜了下來,乖乖跟著走。
因為在中世紀,救死扶傷是醫生的天職,他曾對著聖經宣過誓,把救人放在第一位。
救人,便是醫生的信仰。
只可惜在幾百年後,這個曾經聖光無限的職業卻漸漸變了味,信仰什麼的,早已淪陷。
第一眼瞧見昏迷不醒的原始人,醫生的神情立馬緊張起來,放下藥箱,示意為原始人捂住傷口的士兵走開,接下來看到的,令他深吸一口氣,面色凝重。
「血流得太多,我得止血縫合傷口!」
「能把他救活嗎?」鄭飛焦慮道。
「要是阿波羅能打得過宙斯,他就能活下來。」
這句話的含義,顯而易見。
除了那些沒聽過希臘神話的土著們,所有人都默默垂頭嘆了口氣,神色悲傷。
「不過我可以試試,說不準就能成,看他的運氣了。」醫生補充了一句,然後在藥箱中翻尋所需的草藥和工具。
「需要幫手嗎?」鄭飛只這麼問了句,沒去說什麼你一定要救活他之類的白痴語錄,那樣會影響醫生的情緒。
「不用,你們先出去把,有需要的話我叫你。」醫生冷靜道。
鄭飛擰了擰眉心,帶著夥計們靜悄悄地出去,輕輕帶上門,走出幾十米,坐在河畔交談。
哈里森也被扶出來了,喉嚨的劇痛讓他的青筋始終保持在充血狀態,這種感覺比在身上刺一刀還痛苦得多,因為不知道還要煎熬多久,似乎是遙遙無期。
鄭飛捧起河水洗了把臉,眺望遠方,做了次深呼吸,慢慢的,思緒穩定下來。
佇立了一會兒,他來到哈里森面前,皺皺眉,說:「等醫生忙完了,就讓他給你也看看。」
「謝謝。」哈里森想嘆口氣表達自己從來沒這麼慘過,但那樣很疼。
作為家族的特等僱傭兵,哈里森實力超群,三招之內就能戰勝皇家騎士教官,每次執行任務都是遊刃有餘。他本以為,這世上只有布拉德配做自己的對手,但今天,他的世界觀被徹底洗刷了一遍。
原始人鐵一般的手指、猛獸般的爆發力,尤其是瞳孔中那最原始最野蠻的殺意,讓他直到現在都還心有餘悸。
在脖子被掐住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面對的不是人,而是徹頭徹尾的魔鬼!
回憶起這些,他的眸子裡湧現出前所未有的恐懼,不禁哆嗦了一下。
「說說吧,你接任務的前後經過。」鄭飛頷首示意。
哈里森咧嘴咽下口唾沫,潤潤殘留著碎片的喉嚨,艱難闡述。
「我們家族在各國都有店鋪,平時沒接單的時候就賣冷兵器賺錢,每家店每個月能賺幾百個銀幣......」
「行了!我不是讓你介紹業務的,說重點!」鄭飛瞪了他一眼。
「就是,喉嚨都疼成這樣了還這麼多廢話!」聖地亞哥在旁邊補充,揮了揮拳頭。
哈里森默默低了下頭,接著闡述:「半個月前我正好去佛羅倫薩的店鋪視察,來了個奇怪的客人,戴著面具和大沿帽,出價十萬枚銀幣點名要雇我。」
「後來,我隨他來到了威尼斯,他把我安排在這個小木屋裡,讓我每天就待在這裡,一步都不許離開。別說是我了,整個哈里森家族都沒接過這麼奇怪的任務,我感到極有可能會有危險,但又不能斷定,於是今天上午找了個流浪漢,給他點錢讓他去佛羅倫薩幫我送信,請求暗地支援。」
「流浪漢剛走一會兒,我的僱主就回來了,他神色匆忙地脫下大衣,非要我穿上,讓我待在屋裡不要亂跑,之後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講到這裡,哈里斯攥了攥拳頭,眼睛像是要噴出火,恨恨道:「現在我才知道,他是想借刀殺人,幹掉我!」
聽了這話,鄭飛和聖地亞哥他們對視一眼,笑而不語。
看來這位特等僱傭兵,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竟然認為布拉德這麼做只是為了幹掉他,其實他只是被當做悲催的替罪羊而已。
這聲低沉的怒吼,撕扯著哈里森的喉嚨,劇痛無比,他咬咬牙挺過去,喘粗氣。
緩了緩,他望向鄭飛,問:「你剛認為我是布拉德?也就是說,我的僱主是布拉德是嗎?」
鄭飛點頭。
「再讓我遇見他,我一定親手宰了他!」
鄭飛微微抬了下眉毛,便不去理會他發的牢騷了,開始仔細思考事情的前後經過。
布拉德從交易所逃跑後,來到這裡把衣服給了哈里森,為的是躲避獵犬的追蹤。
但是,衣服在他身上穿了那麼久,也應該殘留有那種氣味,為什麼追蹤者只聞見了哈里森的,卻沒聞見他的呢?
只有一種可能——他的氣味被其他刺激性氣味掩蓋了。
刺激性氣味,會是什麼呢?
漸漸的,鄭飛陷入了沉思。
見大家都不說話,淹沒在消極的情緒中,聖地亞哥又開始活躍氣氛了,從兜里摸出副不知從哪來的紙牌,吆喝著大家賭錢。
鄭飛往旁邊走了幾步,獨自坐在河畔已經枯了的小樹下,盯著奔流不息的河面,出神。
魚,跳出水面,又鑽了回去。
小漁船,飄過,漁民們驚訝地指著岸上的人,議論紛紛。
就這樣,過了很久,鄭飛用手在水裡往復撥弄著,實在想不通布拉德是怎麼做到銷聲匿跡的。
突然!一個激靈!
眼前,飄來了一枚花瓣,他即刻撈起,湊在鼻尖聞了聞,難聞得直皺眉。
用不著嗅覺靈敏的追蹤者,連他自己都能記得這個味道,因為不久前才剛剛聞過。
短暫的沉思後,他迅速轉頭,沖哈里森喊道:「你的僱主摘下過面具沒?」
「摘過,但是和戴著面具沒什麼區別,因為他的臉上有很大一塊疤,好像被開水燙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