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陽前腳將賀家的罪證交給了奧卡斯,第二天賀鯤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就把賀陽叫到了跟前去敲打,質問他為何會去探望狗腿子,和狗腿子是怎麼有的交際。
賀陽近年來膽量見漲——
裝傻充愣的本事更是一流,料定了自己是賀鯤的孫子,賀鯤不會殺自己,不管賀鯤怎麼問就咬定了因為狗腿子跟自己玩過遊戲,跟自己交情還不錯,所以自己才去探望他,其他什麼都一概不知道,既不肯供出特洛伊,又一口咬定狗腿子什麼東西也沒留給他。
弄得賀鯤無可奈何,只得放他回去。
賀陽離開賀鯤府邸,剛松下一口氣,還來不及高興,沒想到下一秒就接到了一個噩耗,聯盟敵軍突襲邊塞科爾維星時,押送包括顧湛在內的那支隊伍充軍囚犯的空中懸浮列車遭遇炮火突襲,整個隊伍的充軍犯,包括顧湛在內,車毀人亡,屍骨無存,無一倖免。
顧湛.....他死了。
賀陽一接到這個消息,當即全身無力的跌坐在地,腦海里升起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自己的重生改變了原本該有的歷史軌跡,害死了顧湛.....
否則,按照原本的軌跡。
顧湛他.....在這個時候不應該死啊。
賀陽緩了好一會兒,都沒緩過勁,怎麼也接受不了,前兩天還好端端的一個大活人就這麼沒了的事實,渾渾噩噩慌不擇路的就衝到了特洛伊的府邸,他擔心特洛伊知道了這個消息得要受不了,可到了之後,賀陽才發覺特洛伊竟顯得十分平靜的在做機甲測試。
他無從分辨這是表面上的平靜——
還是特洛伊還根本就不知道顧湛已經出事了的事。
「皇后陛下怎麼來了?是來做機甲駕駛練習的嗎?先坐下吧,我這裡沒什麼可以招待陛下的,我這就去給陛下倒杯茶吧。」特洛伊狀態有些不對,剛停下來,就跟不想閒下來似的,掙扎著起身要忙碌著去給賀陽倒茶。
賀陽叫住他:「大皇兄——」
「怎麼了,陛下?」特洛伊回過頭看他。
賀陽看著他,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開口,他躊躇了下,正在猶豫之時,特洛伊卻坐不住了,急急忙忙起了身,邊走邊道:「您沒事的話,我就去先給您倒茶了,有什麼事,等我回來再說吧。」
「您看了今天的新聞嗎?」賀陽現下哪裡還能有喝茶的心思,張了張嘴,開口就問了出來。他知道這事是瞞不住的,都已經上了新聞了,只要是還關注著顧湛的人都會知道。
與其讓特洛伊突然一下子看到,接受不了。
賀陽覺得還不如給他一個循序漸進有人安慰陪伴的過程嗎?
「.....陛下指得是顧湛的事嗎?我已經知道了,謝謝您過來安慰我,我現在很好。」特洛伊頓住了腳步,站在那裡,始終沒有轉過身。
賀陽有些意料之外:「您——您知道了?」
他沒想到特洛伊的反應居然能夠這樣平靜。
「恩,那個新聞我第一時間就看到了......」特洛伊幽幽道。
不知道為什麼,他現在看上去明明很正常,賀陽卻莫名的覺得他悲怮極了,整個人看上去都恍恍惚惚,像是飄的.......
「大皇兄,你不要嚇我,不要想不開呀!」他看上去那么正常,但不知道為什麼,他越是這樣,賀陽反而越是被他嚇到了。
他和顧湛在一起已經近五十年了——
在這種時候,越是表現得正常,就越像是有問題啊。
「我沒事.....」特洛伊笑了笑。
但賀陽卻怎麼看,怎麼覺得他的笑像是在苦笑,看著他整個人都懵逼了......
「怎麼?不相信是嗎?還是覺得我這樣正常反而像是最不正常的......」特洛伊定定看著他,煞有介事道:「我告訴你,我沒事.....我只是不相信顧湛會死而已,從我和他認識以來,他人雖然一直吊兒郎當的,但他答應我的事,卻從未食言過,他這一次答應了我,他會回來,好好回來平安回來,雖然他應得很是含糊,但我知道,他一定會做到的!」
「所以,顧湛他一定會回來的,我會等他——」他說的那麼真,那麼煞有介事。
就好像自己真的那麼認為一樣。
可賀陽卻被他嚇得不輕,當著他的面一下子跪了下來:「大皇兄,都是我不好,是我沒有救下老師,我不該讓老師去邊關.....是我害死老師的,你打我吧,罵我吧,你拿我出氣,拿我發泄吧,我只求你,千萬,千萬不要這樣.......」
雖然賀陽也希望顧湛還活著,不想要他死。
但他卻也知道,整台懸浮車都被給轟成了灰,裡頭的人都屍骨無存......顧湛作為其中之一是絕對沒有生還的可能的。
他甚至覺得是自己害死了顧湛。
「陛下,您這是幹什麼?您快起來,快起來呀!」特洛伊也被賀陽嚇了一跳,整個人恍惚著就要去拉賀陽,但卻被賀陽帶著差點跌坐在地:「您這是幹什麼呀?別說,顧湛他沒有死,您不需要這樣.....就算他死了,這事兒也不是您的錯呀,您到底在這裡自責什麼內疚什麼呢?」
特洛伊看上去非常冷靜。
思維邏輯也很清晰。
可他越是這樣,賀陽就越是難過,他寧願看到特洛伊在這裡哭,在這裡鬧:「不,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當初應該去找我祖父哭,找他鬧的,我畢竟是迪亞斯的皇后.....如果,如果我意見很大的話,我祖父說不定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會動老師.....都是我,都是我沒有明確判斷形勢,沒有盡全力,才害了老師......」
他自責極了,也內疚極了——
只想把所有的錯誤都往自己身上攬,他想要特洛伊打他,罵他,責備他,才能稍稍減緩自己內心深處的難過。
「您要是真的那麼做的話,您祖父說不定就會直接逼著陛下換一個皇后了,今時不同往日,你們賀家的ega早就不止您和您小叔叔兩個了,您那麼做的話,說不定還會把陛下也一起害了......」可特洛伊卻一句責備的話也沒有,對賀陽的態度從始至終都好極了。
他心裡很清楚,賀鯤鐵了心做出的決定,別說是賀陽這麼個不得寵的傀儡皇后了——
就是他最愛的小兒子賀瑾瑜也是阻止更改不得的。
但賀陽卻始終無法釋懷,始終認為是自己害了顧湛,眼淚止不住的就往下流:「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都是我害了老師......」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他這輩子對顧湛的感情也相當深刻。
賀陽的本意是想要來陪伴安慰特洛伊這個顧湛的未亡人的,折騰了半天最後卻好像變成了特洛伊在安慰他。
「這不管您的事,陛下——」特洛伊本來正常得狠,但被賀陽這麼一哭,他自己的眼白處也開始不住往外冒起了紅血絲里,眼眶裡也似乎開始了有淚光閃動:「......其實,從和顧湛真正在一起的那一天開始,我就已經知道,我們可能隨時會有分離會有生死相隔的那麼一天,常言道,伴君如伴虎,跟在當權者後頭做走狗,不是那麼輕鬆的一件事......更何況,賀鯤是那麼一個殺人如麻,比猛獸惡鬼還要可怕的人呢.....我心裡早就有了準備他會離開我,只是不敢相信會這麼.....這麼的突然,但,我在沒有見到他屍首,或者在那些灰燼里明確得出檢驗報告證明裡面有他的dna以前,我還是不願意相信他會死,我總覺得他會回來......」
他的眼淚不知道為什麼——
突然一下子,就開始和賀陽一起不住的往下掉。
「....大皇兄.....」賀陽哽咽著想要去擦特洛伊臉上的淚水,卻發現自己哭得遠比他還要慘得多,他總覺得如果自己夠努力,只差那麼一點兒.....就能讓顧湛逃過一死。
特洛伊眼神漸漸放空,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下子陷入了對過往的追憶當中:「其實,在剛剛認識顧湛的時候,我對他的印象也很惡劣,作為被賀鯤狗腿子欺凌的那一方,非常非常的厭惡和憎恨他,我和他,近乎水火不容,勢不兩立,直到後來,賀鯤讓他過來凌.辱我,他私下悄悄跟我說要演戲,放過我,偽裝一下的時候,我才開始逐漸一點一點的發現他的好的......」
「.....大皇兄。」賀陽拉住他的手,認識這麼久。
他隱約知道特洛伊和顧湛之間一定是有著屬於他們自己的一段故事的,但卻從未知道過那段故事究竟是怎麼樣的.....
而今天,而現下——
特洛伊卻伴隨著熱淚一股腦的把故事全說了出來:「他是個alpa,我是個ega,我本來只是想不讓賀鯤再有機會找別的alpa來羞辱我,和他搭夥過日子的,但不知道.....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卻早已經離不開他了......」
他和顧湛一起度過的,亦是彼此之間最晦暗無光的近五十年。
每走一步,一個腳印,都像是有一道繩索將他們捆緊了一次,到現在他們早已是再也分不開的了,而現下顧湛離開了他,就像是硬生生的抽去了他的半條命一樣。
賀陽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內心深處泛濫的自責與內疚:「都是我的錯,如果我沒有聽老師的話,派人不管不顧的將他從那個押送隊伍里找機會劫下來就好了,那樣老師就不會死了......」
「你知道嗎?我雖出身皇族,作為我父皇唯一的孩子,但我卻並沒有像世人想像中的那般受盡萬千寵愛,我父皇常受賀鯤凌.辱,回宮了就將怒氣發泄到我身上,對我一點也不好......」特洛伊卻半句也沒聽清賀陽說的話,自顧自的將話接了下去,沉浸在自己的故事裡無法自拔:「我曾有一度,恨透了alpa,我原以為自己是一個擁有發情期的alpa......顧湛他,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走進我內心深處的alpa......」
賀陽從不知道特洛伊居然會有這麼一段悲慘的過往:「大皇兄——」
兩人抱頭,一個哽咽,一個抽噎,便是一陣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