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則驚人消息,如颶風一般,傳遍整個修真界:蓋世妖魔軒源,命葬青鋒崖,屍骨無存。
瑤池聖地,一如既往的平靜。
山石疊翠,精舍依稀,潺潺水聲,清婉動人。
越過走廊,水聲漸稀,盡頭處,一間竹、木混合的房舍,便是聖女雪夢琪住處。
其內開一葉小窗,陳設簡樸,三面牆壁掛有字畫,正中一木桌,大床隱沒深處,左牆處設置一書桌,筆墨紙硯齊備,右為一書架,上擺各種書籍,靠床不遠之處,是一梳妝檯,上置胭脂水粉,一面鏡子,反射金光,照得小屋一片通透。
室內潔淨,不惹塵埃。
窗兒邊,雪夢琪靜靜坐著,看著院子,山風習習,草樹搖搖,落葉紛飛,紛紛揚揚,落了一院,覆蓋地表,一片衰敗。
冬天的風,乾冷枯燥,凜冽寒意,卷進心扉。
「你,就這樣,走了麼。」
輕輕的呢喃,深深的相思,無限的寂寞,突然湧上心頭。
愛戀,刻骨。
不知不覺,她在這裡,坐了已有兩個時辰,一旁,幽夢神劍,煥發仙光,映著主人清麗的容顏,越發顯得憔悴。
突如其來的消息,如同晴天霹靂,重重炸響在心間,令她幾乎不敢相信。
昨夜,那人才到這裡,悄悄的看她,被她恩師給逮了個正著,為此,她生平第一次,挨了師父耳光。
那份疼痛,至今仍盤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忘之不掉。
而今,卻突然得知消息,他墜落青鋒崖,粉身碎骨,死無全屍,如此種種,令她如何相信。
或許,這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包括昨晚,他來找她。
當夢醒之後,一切,或許都不會發生,他,依舊還活著。
刻骨的相思,深沉的思念,瀰漫在心田,殘忍的折磨著她。
美人容顏依舊,可心卻已蒼老。
他的突然離世,給了她很深感觸,心傷,來得如此猛烈,來得那般突然,她完全沒有任何準備。
微風,輕輕柔柔的吹拂,送來冬的涼意,疲勞與煩惱,思念與傷悲,一下子湧上心頭。
悠悠地,輕輕地,傳來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飄了過來。
「師妹,該吃午飯了,怎麼還待這兒。」
悠悠的聲音,驚回了雪夢琪神思,雪夢琪微微抬眸,望了去,迴廊里,斛律瑤依緩緩走來。
卻是搖了搖頭,道:「師姐,我沒胃口,吃不下。」
斛律瑤依一怔,瞧了雪夢琪一眼,這張美得令人窒息的容顏,卻隱藏著無盡的憂傷,不免心有不忍。
對這個師妹,她是極清楚的,她知曉,雪夢琪傾心軒源,兩人之間,經歷了太多太多,從相識,到相知,最終相愛,一幕一幕,一點一滴,她都看在眼裡。
說實話,她也不太相信,那個人真的死了。
數日前,崑崙劍派所發生那一場血戰,依舊盤繞在她心頭,揮之不去。
那麼多的傳奇強者,那麼多的正道豪傑,那麼多的崑崙劍派弟子,圍困著那個人,如鐵桶一般。
然而,就是在那樣的絕境之下,那個身影,就如狂魔一般,神劍所至,血染蒼穹,長空如畫,硬生生從鐵桶之中,打開了一條染血的出口,將那個女魔頭,給救了出去。
連那樣的絕境,都困不住那個人,真的很難想像,這世間,還有什麼存在,能殺得了他。
「師妹,既然那個人已走,何不就此忘卻,就當那人從來沒有出現過,你一向心如止水,這些道理,應當比我更加明白。」
雪夢琪蹙眉,怔了片刻,朱唇微啟:「師姐,如果這麼容易忘卻,我早忘得一乾二淨。」
玉手抬起,輕輕地,輕輕地,撫上了心口,那裡,有一道,他曾刺下的,深深傷痕。
而今,雖然傷口已癒合,但那份傷痛,卻然永恆。
也正是在那一刻起,她,才開始正視這份感情,如止水的心泛起波瀾,洶湧如潮,澎湃涌動。
見她眉目緊鎖,似有萬千思緒,湧上心頭,斛律瑤依悠悠一嘆,隱隱無奈。
她深知,雪夢琪一向固執,認定之事,縱九頭牛也拉不回,莫說為她,縱然她師父玄玥仙子,亦無法勸說,為此,兩人關係鬧得很僵。
甚至於,她還一度聽聞,恩師下手,打了師妹。
「師妹,你得注意身體,莫讓身體垮了。」
雪夢琪斂眉,微一琢磨,知師姐所指,不免嘆了口氣。
最近,諸神殞開始蠢蠢欲動,蠶食她的身軀,這般情況,她自然有所察覺。
憑她此前修為,或可壓制體內劇毒,然這並非長久之計,終有一天,她會壓制不住,諸神殞徹底爆發,那時候,應該就是她死期了吧。
原本,她就對生死看得很淡,心境平和,認為那只是平常之事,再普通不過。
而今,生命中在意的那個人,已悄悄離她而去,對世俗,她的牽掛、留戀,也隨著他的離去,少了一分。
現在,她倒是希望,諸神殞早些爆發,如惡魔一般,吞噬了她,如此,她就可以追隨他,在黃泉路上找到他,然後開開心心,進入下一世了吧。
悠悠的,悠悠的,看了她一眼,斛律瑤依低低一嘆,不再多言。
……
青鋒崖,空谷幽靜,一片寂靜,雲霞環繞,鳥雀飛舞,祥和寧靜。
「不。」
突然,平靜的世界,傳來一聲狂嘯,可怕的能量,形成道道劇烈的狂風,席捲整片天地,驚起無數飛鳥走獸,尖叫著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視線拉近,在那漫天塵囂之中,是一紫衣女子,在發泄,在怒吼,在狂嘯,撕心裂肺。
得知軒源消息之後,月琉螢立即棄了魔界之事,狂也似的飛奔而來,沿了青鋒崖四周找了一遍又一遍,卻始終未得見那人蹤跡,似乎真如傳聞那般,粉身碎骨、屍骨無存。
「蒼天,我恨你。」
這一刻,月琉螢完全發瘋了,怒恨蒼天,口中發出野獸般的狂嘯。
血紅的雙眼,狂舞的秀髮,混亂的靈力,猙獰的面龐,一切的一切,像是在訴說著什麼。
狂暴的能量,化為道道恐怖的颶風,漫天席地,沖天而起,毀滅一切。
卻聽一聲巨響,猶如雷霆霹靂,重重炸了開來,方圓百丈,盡皆受到波及,地面被震爆,土壤被掀翻,化為齏粉,無盡古木,亦被攔腰折斷,無數鳥雀,飛騰而起,驚叫著逃離,引起一陣喧囂。
蒼穹如墨,烏雲移來,遮住了日光,整片天地,陷入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
這天,註定不平凡。
隨著怒氣的發泄,月琉螢紫衣飄舞,如同暗夜幽靈,狂暴的靈力,不斷爆發出來,縱橫於天地之間,似乎要將這個不公平的老天,給生生劈碎。
過了好久,怒吼漸逝,月琉螢適才清醒過來,看著地面的慘狀,神色一呆,似乎沒想到,眼下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
緩緩抬頭,凝望蒼穹,天幕深深,邃廖無盡,目之所及,一片幽深,不見萬物。
眼神漸漸變得冷酷,整個人散發著一股堅定的信念,傲視蒼穹。
恨蒼天,為什麼要帶走他。
恨命運,為什麼那般無情,她想改過自新,都不給她機會。
恨自己,為什麼不留在仙霞谷,好好陪在他身邊。
心底,似乎有什麼東西,悄然斷裂了,就這麼,斷裂了。
「他不見了,他不見了,他不見了……」
天地、萬物、一切,都消失了,腦海之中,似乎就只迴蕩著,這麼一個聲音。
「源,是這個蒼天害了你,是這片天地害了你呀。」
她,立在半空,輕輕地訴說,透著三分淒涼,兩分仇恨,五分絕望。
山風,輕輕吹來,紫衣飄舞,如一朵淒艷的花,悄悄綻放。
「我曾答應了你,不再濫殺無辜,不再造殺孽。」
說到這時,月琉螢聲音,變得無比柔和,就連她面上表情,也流露出了一絲痴迷和一絲陶醉。
記憶沉浮,回到了仙霞谷,那一個房間,那一個藥池,那裡,有他刻骨的溫柔,有她最美好的回憶。
「可是現在,你卻已經不在了,留我一個人,孤孤單單,又有何意義,有何意義。」
聲音,突然變得高亢,她的神情,也猛然變得猙獰。
「你都不在了,那我還要這個六界做什麼。不如毀滅了它。」
怒吼之聲,夾雜著無盡恨意,迴蕩在天地之間。
既然蒼天不仁,偏偏要帶走他,那她還要這片天地作甚。
不如滅之。
既然是天地害了他,是六界毀了他,那她還要六界作甚。
不如毀之。
既然命運如此冷酷,如此無情,那她就毀了這片天地,滅了這個六界,毀掉蒼天眾生,來給他陪葬。
仇恨的心,已經開始萌芽,毀天滅地,便在旦夕之間。
「源,你在天上,請睜大眼睛,好好看看,看我如何為你報仇。」
月琉螢緩緩抬頭,凝視蒼天,神情漸漸由悲痛轉化為冷漠。
她,漠視蒼天,漠視大地,漠視諸天,漠視萬物。
六界,算得了什麼。
蒼生,算得了什麼。
萬物,算得了什麼。
一切的一切,都不及他,一半重要。
天地,一片寂靜,黑雲移來,天昏地暗,似乎蒼天,也為自己命運而擔憂。
紫影一閃,月琉螢飄然而去,只留下滿目瘡痍,狼藉一片,似在訴說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