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從昭鸞宮回紫宸宮的路上,谷莠走在姜鈺旁邊,一臉不高興的對姜鈺道:「剛剛紅錦根本是故意的,想利用姐姐,這主僕兩人的心計真深。」
姜鈺明白她說的是紅錦故意將衣服擺出來給她看,讓她知道內廷司給昭鸞宮分的是陳年舊布的事情。
明知道她在那裡,紅錦還捧著衣服故意進來讓她看見,這種小心思簡直太容易看穿。
姜鈺倒是沒有谷莠這樣生氣,道:「她們又不是想害人,不過是想利用我改變一下現狀而已,倒也是人之常情。」
若是她落入相同的境地有相同的機會,肯定也是會這樣做的。
姜鈺接著道:「何況現在宮權在我手裡,對內廷司管教不嚴,也確實算是我的失職。等明天你去提醒提醒內廷司的人,讓他們手腳乾淨點。」
谷莠卻仍是有些鬱悶,道:「反正我是不喜歡李婕妤這個人。」然後又抬起頭看著姜鈺,道:「但姐姐好像是有意想要親近李婕妤。」
姜鈺小嘆一口氣,道:「你姐姐我在後宮,也得需要朋友和盟友是不是?你看淑妃身邊跟著有徐昭容和鄭才人,皇后有太后偏袒,就只有你姐姐我是孤家寡人一個,有個什麼事,連個幫嘴的人都沒有。」
姜鈺這倒真不是假話,別小看了後宮的小團體,有時候真是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宇文烺的後宮不多,李婕妤是她能在後宮篩選到的唯一可以交好的人——崔充儀不算,她畢竟姓崔,明面上肯定是不會幫著她,而且她是聽宇文烺話的。
今天就算不是剛巧在太液湖碰到她,她也是想找個機會跟她交好的。
谷莠想了想,卻也沒有說什麼了。
等回到紫宸宮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了。
姜鈺從外面踏進來,看到的竟然是宇文烺正在用晚膳。一個人坐在一張大圓桌上,兩側都站著伺候他用膳的宮人,桌上琳琅滿目的放滿了各色菜餚,看起來很有派頭,就是襯得正在用膳的宇文烺有些孤零零的,跟個孤家寡人似的。
姜鈺十分驚訝,這用晚膳的時間可比往常要早上許多。
姜鈺拍了拍谷莠的手,讓她躲著他些趕緊走,自己則走進來給他行禮,然後又笑了一下,道:「皇上,用膳呢?」
宇文烺捧著碗筷,聽到聲音也只是抬起頭來給了她一個不痛不癢的眼神,然後繼續吃飯。
姜鈺心裡撇了撇嘴,見他不理人,於是道了聲:「那皇上慢慢用膳,臣妾先進去換身衣裳。」說完便準備往內殿裡面去。
宇文烺這時候卻突然開口道:「吃過了嗎?沒有就陪朕一起用膳。」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毫無感情,沒有半點柔意。
但這話說出來,那根本就是不管她吃沒吃過,都得陪著他吃。
姜鈺只好道了聲是,然後走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萬得意給宮女使了使眼色,自然有宮人給她盛了飯。
姜鈺看了一眼桌子上的菜,這才發現這上面居然全都是素的,一點葷都沒有。
好在姜鈺在昭鸞宮已經填報了肚子,也並不餓,所以也就裝模作樣的用筷子幾粒幾粒的挑著米飯吃。
用過了晚膳之後,宇文烺也並沒有離開,而是站在書桌前抄寫什麼東西。
姜鈺裝作經過偷偷瞧了一眼,這才發現他抄的是佛經中的《地藏菩薩本願經》,是超度亡靈的經書。
姜鈺心裡嘆了口氣,看來白賢妃的忌日讓他的心情真的很不好啊。
姜鈺無事可做,梳洗過後換了身的衣裳,便也找了本書盤腿坐在榻上看。
宇文烺抄經書大概抄了有一個多時辰,然後扔了筆走出來,坐在榻的另外一邊抱著手看著她,神情怔怔的像是看著她又像是看著另外一個人。
姜鈺自然知道他在透過她的身影想看到哪一個人?雖然這樣的眼神讓她壓力巨大,渾身都不舒服,但也只能裝作不知道。
過了許久許久,宇文烺又突然開口問道:「會彈琴嗎?朕記得每年的今天,你都是會彈琴給朕聽的。」
這個「你」,姜鈺當然知道指的肯定不會是她。
姜鈺想了想,看在他今天很讓人同情的份上,終於道:「我不會彈箜篌,彈古箏可以嗎?」
宇文烺點了點頭。
姜鈺讓人去拿了把古箏出來,坐到琴桌前。
姜鈺抬起頭問宇文烺:「皇上想聽什麼曲子?」
宇文烺並沒有看她,側著身對著她道:「隨你彈吧。」
姜鈺點了點頭,先搓了搓手,然後才開始擺弄琴弦。她也有些日子沒有彈琴了,手生的厲害,開始的幾個音符還有些僵硬,不過多彈了幾下也就順暢了起來。
宇文烺既然說隨她彈,姜鈺也就真的隨便彈了,不過還是儘量彈曲調緩和的曲子。
兩人一直無話,一個人彈一個人聽。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姜鈺是覺得自己的手都要彈僵了,正決定彈完這首曲子就拒絕再彈了,結果這時候宇文烺卻突然開口道:「母妃也很擅長彈古箏,她有一雙很漂亮很適合彈琴的手。」
他說話的時候並沒有看她,眼神飄忽飄忽的,姜鈺有些鬧不清他究竟是不是跟她說話。
姜鈺的手漸漸聽了下來,結果又聽宇文烺道:「父皇就是因為聽了母妃彈的一首曲子,然後愛上了她,才將她帶回了宮中。但有時候想想,父皇將她帶回宮中究竟是對的還是錯的?母妃生活在民間尚讓人覺得嬌弱,她根本不適合活在宮裡。便是父皇費盡心機一力護著,卻也沒有逃過毒手。」
姜鈺實在很難以明白他這種深切的母子之情,姜鈺天生薄涼,不算是在現代的家裡還是變成姜鈺之後,跟父母的關係都不大好。在姜鈺看來,死個娘,而且是死了這麼久的娘,實在是沒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但此時好像不說點什麼好像又不大好,姜鈺想了半天,最後終於僵硬的說了一句勸道:「白賢妃都死了十幾年了,什麼傷痛都該撫平了,皇上節哀順變。您如今坐擁天下,實在不必沉湎於過去。」
宇文烺本來正覺得心情陰鬱,他說這麼多話,也並沒有想得到她的回應,不過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而已,結果聽她說了這麼一句,宇文烺的心情頓時從陰鬱變成惱怒,轉過頭來狠狠瞪著她。
姜鈺頓時聳了聳肩,看吧,她天生就不是安慰人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