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鈺從冷宮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六月中旬了。
天氣漸熱,蟬聲四處叫喚,到處都是綠樹成蔭,花開遍地——總之,是個很可愛的世界。
姜鈺在紫宸宮前下了宮輦,墨玉看著已經一個月未見的娘娘,眼睛紅了紅。紫宸宮其餘眾人也跟著紅了眼睛,大約有些想喜極而泣。其中最穩得住的,反而是谷莠。
墨玉一下子「噗通」的跪了下來,看著姜鈺淚眼濕濕的道:「娘娘,您受苦了。」
紫宸宮其他宮人見她跪下,連忙也跟著跪下,一個一個的往眼睛上抹眼淚。谷莠左右一看,只有自己站著,仿佛不太好,於是也跟著跪下。
姜鈺倒不覺得這個人的眼淚都是裝模作樣,她能從冷宮出來,她們大約是真心高興的。畢竟一榮俱榮,她這個主子進了冷宮,他們這些紫宸宮的宮人在宮裡頭的日子也不好過。她若能得寵,他們在後宮也能重新裝牙舞抓起來。
姜鈺連忙走過去,一手一個將墨玉和承香扶了起來,道:「快起來起來,今天高興的日子,你們一個一個搞得跟哭喪似的,多不應景。」
墨玉站了起來,看著姜鈺,這才「噗呲」一聲笑了起來。說著打量著姜鈺的臉,又十分心疼的道:「娘娘,您都黑了。」
「呃……」姜鈺沒辦法跟她說,這是在太陽底下幹活挖地道曬出來的,於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敷衍她道:「冷宮的陽光比別的地方大。」
墨玉自然是不相信的,她只覺得娘娘在冷宮定然是日子不好過,於是握了握姜鈺的手臂,又哽咽道:「娘娘這些日子一定受了很多苦。」
她正說著,跟姜鈺一起從冷宮出來的崔充儀的宮輦也從後面跟了上來,崔充儀從宮輦裡面伸出頭來,也沒有下輦,直接眉眼飛舞的對姜鈺笑了笑,道:「貴妃娘娘,彼此恭喜脫離苦海。臣妾今日就不下去給您請安了,改日再登門拜訪。」說著又嘆了口氣,道:「也不知道臣妾的寧安宮有沒有長出蜘蛛網,有沒有一個宮人能像您的宮女這般忠心還等著臣妾回去的。」說完將珠簾重新放了下來,重新坐回了宮輦里。
姜鈺看著她走遠的輦駕,大聲喊了一聲:「有空來紫宸宮喝茶,好茶招待你!」
崔充儀從宮輦里伸出手來,對她揮了揮。
然後姜鈺領著墨玉和谷莠等人進了紫宸宮。
紫宸宮還是一點沒變,跟她走時一模一樣。宮人在門口弄了個火盆,上面燒著柏葉,姜鈺從上面跨過去,希望這火盆真的能去了她身上的晦氣。
等進了內殿,姜鈺自然是先沐浴更衣,然後從房間裡出來。
墨玉拿了毛巾給她擦頭髮,然後幫她梳妝,一邊看著姜鈺黑了不少的臉,越看越傷心,道:「奴婢找些白膚的方子來,配了給娘娘用一用。娘娘放心,娘娘的皮膚很快就養回來了。」
姜鈺對這些倒是不甚關心,頗有些隨意的指了指一旁的谷莠,道:「不用,谷莠就懂些醫術,讓她來配就行了。」
墨玉一向對谷莠半吊子的醫術不放心,臉上有些不信任的擔心,谷莠則笑著回過頭來,眉眼飛揚的道:「娘娘放心,不出半個月,奴婢一定幫你調理得如從前一般白皙細膩。」說著喃喃自語的開始說:「先配個三白湯幫娘娘調理,再配個敷面的瑩肌如玉散,哦,神仙玉女粉也是要的,再查查醫術看看還有什麼可以美容美肌的方子……」
墨玉一邊幫她梳頭又一邊怨憤的道:「都怪椒蘭宮的那一位,讓娘娘受了這不白之冤。」說著又鬆了口氣,道:「好在如今娘娘身上洗白了這冤屈,皇上已經查明不是娘娘所為,若不然身上帶了這謀害皇嗣的污名,就算從冷宮出來了,娘娘的名聲也壞了。」
這後宮的事情向來是囹圄得很,比如說現在宇文烺接姜鈺出冷宮的理由,便是已經查實謀害姜鈺的人只是管著太液湖一片的管事宮人。注意,不是姜鈺謀害了孟萱玉,也不是孟萱玉陷害了姜鈺,而是這個宮人因姜鈺掌宮時改革後宮的財務斷了這宮人的財路,所以他想出了這麼一個辦法陷害姜鈺以茲報復,想要給她這個貴妃點顏色看看。
至於這個宮人,現在肯定是再見不著的了。
姜鈺也不知道崔太后和宇文烺是怎麼談判的,更不知道宇文烺現在究竟是什麼用意,反正她就是從冷宮出來了,污名也摘清了。
墨玉卻有些不服,仍跟姜鈺抱怨道:「皇上還是偏袒淑妃,這事一看就是淑妃陷害的娘娘,皇上卻不深查和追究淑妃的罪責。」
姜鈺不想聽這些事,越聽孟萱玉的事情越來氣,還有崔太后和皇后,都是一群混蛋,一想起她們就心情不好。
姜鈺道:「算了,這些臆測沒有實證的事你就別說了,免得禍從口出。」
墨玉道:「奴婢還不知道,奴婢就是心裡不服,在娘娘面前說一說。」
姜鈺轉而問道:「本宮不在紫宸宮這些日子,發生了什麼事情了沒有?」
墨玉道:「其他的倒也沒什麼,萬得意公公也頗為照顧我們,其他宮人也沒有故意為難紫宸宮。」
沒有其他宮人趁此對紫宸宮落井下石,必然是萬得意的照顧,萬得意的這份情誼,姜鈺會記在心上。
墨玉想了想,嘴裡又有些欲言又止,仿佛還有什麼事,卻不知道該不該跟姜鈺說的模樣。
姜鈺從銅鏡中看到了她的表情,於是開口道:「有什麼事就說吧,別藏著掖著。」
墨玉道:「就是徐昭容……」說著默了默,又接著道:「娘娘去了冷宮這些日子,周二少爺總是跑到皇上那邊去為娘娘求情,徐昭容又在宮裡散播謠言,說娘娘和周二少爺有私。」
姜鈺聽著忍不住罵道:「這個周耘是天生跟本宮有仇吧,總是添什麼亂!」怎麼就不知道避嫌。
明知道他以前跟孟蘅玉的事,心裡一直對他們的前塵往事醋著呢,還總在宇文烺面前表現他對孟蘅玉的情深不壽,簡直是找死。
姜鈺怒問道:「皇上沒將他怎麼樣?」
墨玉道:「皇上將徐昭容斥責了一遍,說要是後宮再有這樣的閒言碎語出現,就讓徐昭容去冷宮裡住一住。」
姜鈺道:「本宮是說周耘。」
墨玉「哦」了一聲,回答她道:「皇上撤了他羽林衛中郎之職,改調他任左監衛中郎了。」
她就說嘛,宇文烺沒有這麼大的心胸。
羽林衛中郎和左監衛中郎,雖然都是中郎,品級也一樣,但一個是皇帝的貼身近衛將領,一個是守戍宮、城門的門衛首領,還是有些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