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鈺出來的時候,良姑姑就等在外殿。
紫宸宮的宮人不敢對良姑姑不敬,大約是請了她坐下來等,還給她奉了茶。
但姜鈺卻並不見她坐下,桌子上的茶也沒有動過。身姿端立,微微垂首的含笑恭敬的站在那裡,表現出了對紫宸宮十二分的敬重。
不愧是崔太后信重的宮人啊,從行事上就可看出不一般。
良姑姑比崔太后年輕許多,不過三十出頭,但能拼過許多比她年長的老人站到了崔太后的身邊,可見能耐也是不一般的。
見到姜鈺出來,淺笑著不卑不亢的給姜鈺恭敬的行了個禮,笑道:「奴婢見過娘娘!」
姜鈺笑著道:「那陣風把良姑姑吹來了,紫宸宮真是蓬蓽生輝光芒萬丈。」
良姑姑道:「不敢!」接著又含笑看著她道:「太后老人家想念貴妃娘娘了,特意遣奴婢來請娘娘,想讓娘娘過去跟太后老人家說說體己話。」
崔太后想念她?呵呵呵,這笑話的好笑程度不亞於她聽到說宇文烺和崔太后是團結友愛和睦融洽的好母子。
不過笑話姜鈺也會講,溫笑道:「本宮也十分想念太后娘娘,正準備就去探望太后她老人家呢,沒想到姑姑先來了。」
良姑姑仍是微笑,道:「可見娘娘和太后真是心有靈犀。」說著做了個請的姿勢,道:「那娘娘請吧。」
姜鈺深吸了口氣,一邊往外走一邊心想,宇文烺可得趕緊過來,她這條老腰可經不起長時間的站著彎腰抄經書。
良姑姑早已是將宮輦準備好了,就停在紫宸宮外。
良姑姑親自扶了姜鈺上輦,然後抬聲道:「起駕。」
姜鈺走進景安宮的時候,崔太后正倚靠在榻上閉著眼睛假寐,兩個宮女蹲在兩旁幫她錘著膝蓋——這都好像成了崔太后的固有姿勢了,每一次姜鈺來景安宮,看到的崔太后都是這副尊駕。
殿內燃了安息香,安息香在香爐里裊裊而升,撲入鼻子裡,一下子就讓人沉靜下來。
崔太后聽到有人進來的腳步聲,眼皮動了動,但卻並沒有睜開眼睛。
直到姜鈺上前屈膝行禮,喚了聲「臣妾見過太后,太后萬福金安。」崔太后這才緩緩的睜開了眼睛,眼神和藹的看了姜鈺一眼。
崔太后揮了揮手,讓身邊兩個給她捶腿的宮女下去,然後對姜鈺招了招手,語態溫和的道:「走上前來,讓哀家瞧瞧。」
太后的態度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倒是讓姜鈺不自在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然後才小心的一步一步往前。
姜鈺上去之後,再次屈膝行禮:「太后。」
崔太后拉著她的手往自己身邊來,最後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上。姜鈺只好屈膝蹲下來,蹲在她的旁邊。
崔太后看著她的臉,像是十分認真的打量她,然後道:「果真是個傾城絕色的美人,連哀家看了都喜歡。」
姜鈺眼神飄忽了兩下,計算著宇文烺趕到這裡需要多長的時間。
接著卻又聽崔太后道:「可偏偏皇帝不懂欣賞,心裡想著的卻是椒蘭宮的淑妃。」
姜鈺心裡「呃」了一下,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覺得這畫風是不是有些不對,崔太后不可能對她這麼和藹?
姜鈺恭敬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臣妾能有福分伺候皇上已經是福氣,不敢祈求更多。何況皇上對臣妾,一直恩寵有加。」
崔太后「哼」了一聲,道:「是嗎?」又道:「到底是恩寵有加,還是當棋子一般利用。」
說著看著她屈膝蹲著大約是不舒服,又對良姑姑道:「給貴妃搬張椅子來,就放在哀家的旁邊。」
良姑姑含笑道了聲是,然後指揮宮女將椅子搬了過來。
姜鈺站起來道了聲「謝太后。」然後才在椅子上坐下,但只敢占了半邊的屁股。
崔太后又道:「哀家喜靜,不喜太多宮妃在身邊圍繞。貴妃性子清冷,自進宮以來也少往哀家的景安宮來。一直以來哀家與貴妃倒是少有接觸,能有見面的機會,不是有皇帝在就是一大堆的宮妃吵吵鬧鬧的。」
姜鈺笑著道:「是,臣妾知道太后喜靜,所以才不敢來打擾。」
崔太后道:「哀家倒是喜歡貴妃的性子,以後常來景安宮陪陪哀家這個老太婆。」
姜鈺含笑不語,她沒有自虐的傾向,不是迫不得已鬼才來呢。
崔太后也沉默了一會不說話,大概是在等她回答結果見她沒有回答,倒也沒有勉強,又指了指前面的地板,道:「貴妃還記不記得,兩個多月前,貴妃與淑妃同時懷孕,貴妃的月份比淑妃還大一些。
你們都誤食了歹人下在茶湯裡面的落胎藥,若不馬上保胎孩子不保。可哀家手裡只有一粒速效的保胎藥,那哀家問皇帝,你是要哀家將這保胎藥給了貴妃呢還是淑妃呢?」
崔太后頓了頓,然後才又道:「不過皇帝最終選擇了貴妃。」
姜鈺當然不知道。
她只知道孟蘅玉的孩子沒在景安宮,外面也都傳言是崔太后害了孟蘅玉的孩子,而事實也真的可能是崔太后害了她的孩子。
什麼歹人能隨便進入景安宮害人?恐怕是崔太后不想見到宇文烺的兒子出生,所以用了一些手段,然後讓一個宮人做了替死鬼。她猜想問題可能也不在茶湯上,孟萱玉這麼謹慎的人,孟蘅玉應該也不會這麼蠢,懷著孕還敢喝景安宮的茶湯。
但她所不知道的是,原來後面還發生了這樣的事,崔太后逼著宇文烺在孟蘅玉和孟萱玉之間做選擇。
也是夠狠的,無論宇文烺選擇護了哪一個,都能挑撥了另外一個。
不過姜鈺不明白崔太后跟她說這些幹什麼呢?
然後她便聽崔太后接著道:「以哀家與皇帝的關係,哀家是萬不願意順了皇帝的意的,皇帝心裡自然也知道,所以哀家最終將保胎藥給了淑妃。結果可想而知,淑妃的孩子活下來了,貴妃的孩子卻沒抱住。便是太醫急速趕到盡力保胎,終歸是延誤了時間。有時候護就是不護,不護就是護,不知貴妃想不想得明白。」
姜鈺道:「臣妾愚鈍,不甚明白。」
崔太后道:「現在貴妃不想明白沒關係,終有一天還是不得不明白的。」說著又道:「說來也是哀家的錯,要是哀家不與皇帝斗一時意氣,將藥給了淑妃,貴妃現在該是差不多當母親了。」